看着面前這年輕俊朗的縣君,葉蟄卻絲毫不敢輕視對方的年齡。
“縣君”二字,已經完全足以彰顯出縣令的權力是何等的巨大。在邯鄲這樣的大縣,一縣之中除卻這位千石縣君,便只有四百石的縣丞與縣尉,縣丞一人,縣尉二人,其地位有如天差地別。
在一縣之中,他便是君王,破門滅戶只在反掌之中,除非你家族中三代內出過高官,或與高官有舊,否則斷無絲毫反抗之力。
雖然這裡是邯鄲,是趙國國治,趙王、國相這些大人物都在邯鄲。但這位縣君也是位視中二千石的亭侯,更別說他是與國相一起來的,顯然是京中故舊,國相自然也不會難爲他。
面對這樣一個人物,自張縣丞往下,包括那位劉功曹,縣中官吏都是陪着笑臉小心翼翼的侍奉,不敢有絲毫逾越。
“下官張允,字克讓,右北平人士,忝爲邯鄲縣丞,見過縣君。”縣丞張允很恭敬的進行了自我介紹。
李澈撫着短鬚,感覺頗爲異樣,要知道在京中莫說千石,便是兩千石高官也是不少的。朝會之上,三公九卿、大將軍、太傅、車騎將軍等等,哪一個不是天下最頂尖的人物?
區區亭侯,雖說不至於夾着尾巴做人,但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逾禮。
而到了邯鄲,看着面前這幾十號人戰戰兢兢的樣子,李澈才真正感覺到什麼是權力的滋味,心中竟然生起了一絲高高在上的感覺,什麼是縣君?縣君,即是一縣之君,如同君主一般的人物。
正當李澈有些膨脹的時候,面前的張縣丞笑道:“縣君初臨,下官等人爲表心意,特備了邯鄲特產,還請縣君笑納。”
“哦?”李澈眨了眨眼,有些好奇,作出一副沉穩狀,淡然道:“特產之事無足輕重。前面帶路,本侯要先看看邯鄲的情況,百姓戶數、稅收等等,這些纔是要緊之事。”
張縣丞連忙應道:“是下官迷了心神,說錯了話。縣君盡忠職守,此乃正理,還請縣君隨下官來,全縣的歲入、戶數等等數據皆已歸納完畢,只等縣君查驗。”
說到這裡,人羣中有幾人微微變了臉色。
李澈眼神掠過這幾人,心裡大概有了底,到了東漢年間,大多數縣令是根本不怎麼會實際政務的。政務基本就是悉數交給了手下吏員,這也方便了吏員從中做手腳,如今李澈初來便要查賬,自然讓心懷鬼胎的吏員有些驚恐。
心中冷冷一笑,李澈拂袖就往衙門裡走去,呂韻與王越二人緊隨其後,縣丞等人連忙跟了上去,百名甲士則在韓浩的指揮下將縣衙圍了個水泄不通。
……
到了衙門內,李澈自然當仁不讓的坐了主座,縣丞與兩名縣尉下首陪坐,其餘吏員卻是恭恭敬敬的站候着。
“東西呢?”李澈敲敲案几,有些不悅的說道。
張縣丞連忙會意的點點頭,叫道:“把人帶上來。”
“人?”李澈有些懵了,用質問的眼光望向張允,張允笑道:“邯鄲特產,便是趙國舞女了,縣君在大王宮內想來已經見過了舞中極致。
但大王宮內的舞女卻也非邯鄲絕色,縣中大族爲表對縣君的敬意,特意選了八名絕色進獻,還請縣君笑納。”
張允剛說完,外面便嫋嫋步入八名女子,膚如凝脂,媚眼含羞,亭亭玉立,確實是美女。
然而若說比趙王宮中舞女更美,那卻是妄言了。倒不如說更多了幾分風塵氣,所以乍看之下顯得更爲誘人。
李澈面無表情的忍受着身後的目光,心中那一絲傲慢也丟到了九霄雲外,漠然開口問道:“張縣丞,你是右北平人士?來邯鄲有多少時日了?”
張允感覺李澈語氣有些不對,心下一沉,陪笑道:“下官任邯鄲縣丞已有三載了。”
“呵!”李澈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聲,冷笑道:“不知前些年賈刺史巡查郡縣時,邯鄲的大族是否也向賈刺史進獻了趙女?當時張縣丞應該也在任,可有掛印?”
堂下衆人頓時面色發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哪還不知道馬屁拍錯了?可是京中傳言,說這位縣君擄人幼女,且趙王宮中傳出的消息不是說國相一行人都好女色嗎?
李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這些下屬。一縣之中,縣丞與縣尉都是異地調遣而來,而其餘吏員,大多都是本地大族,可以說代表了邯鄲地頭蛇勢力。
這些人在王宮中應該是有眼線的,昨日自己連趙王的舞女都拒絕了,他們憑什麼認爲自己會接受他們送的舞女?
想到這裡,李澈一掃陰容,展顏一笑道:“賈刺史是海內聞名的賢臣,清廉正直,本侯自然是不能比的。所謂食、色,性也,諸君的禮物,本侯很滿意啊。”
張縣丞等人諾諾應是,有些摸不清這位縣君的意思。
“只是本侯驟擔重任,不敢有負天子信重,是以只能先國事爲重,還望諸君見諒啊。”
“縣君所言有理,國事爲重,國事爲重啊!”張縣丞如蒙大赦,如小雞啄米般點頭附和,連忙命人將那不知所措的八名女子帶了下去。
到了這時候,在場的人也大多回過味來了,顯然是趙王刻意傳了假消息,目的不純。
行賄激怒了縣君,縣君震怒之下,他們捲鋪蓋回家都是尋常。
只是他們卻沒有絲毫辦法,邯鄲真正的大族在縣裡的代表故作自矜的沒有參與這事,顯然已經和趙王達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他們這些炮灰又有什麼資格去和趙王作對?
如今李澈願意給他們臺階下,衆人自然感激涕零。也顧不得那幾個面色難看的吏員,搜箱倒櫃的把所有文書都翻了出來,死道友不死貧道,先渡過這一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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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遠初爲邯鄲令,納豪族趙女八人,孫衎不解其意。
明遠笑曰:“納其女而安其心,入鄉隨俗耳。”
——《世說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