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閒雅,去時奔,悠來俟急,渺渺迭奏,看不盡,勘不破,滾滾紛塵流光跡。
張良與趙星縱馬急馳,馬蹄之下輕土黃沙飄揚,彰顯着人心的急躁。
阿四則是攜着劉宇輕鬆飛行在後頭,緊緊跟隨,十幾裡的路程,少頃便至通翔郡城外的椿樹林。
四人飄身落地,只見到處一片狼藉,血污斑斑,甚至還有一些遺落在地的兵器,不問自知,這是有人在此處經歷過了一場慘烈的死鬥。
現場沒有躺着的屍體,只有不遠處的一個人影靠坐在樹旁,那是通翔郡的郡主趙言。
劉宇身形一躍,越衆而出,當先向着趙言縱了過去。
及至走近了察看,但見趙言身上傷痕無數,最致命的乃在兩處,一處是胸部凹陷,乃掌力重擊所致,一處脖子上橫裡裂開一道血線,乃刀劍利器削砍所致。
觀此情形,明知趙言已是凶多吉少,但劉宇還是伸手一探。
不出所料,趙言已然沒了鼻息,並且屍身僵冷,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張良與趙星緊隨而至,待發現趙言已故之後,兩個大男人跪在地上,雙雙放聲慟哭,面上一陣悲苦。
劉宇轉過身來,看向密林一邊,氣御丹田,轟然揚聲道:“都過來罷,不必隱藏了!”
此言一出,遠在幾裡之外的人羣盡是面上吃驚。
皆因他們此時此刻都隱藏得嚴嚴實實,還人人都用了秘法收斂氣息,莫說如此距離,便是走得近了,只憑感知亦是很難發現他們的。
可劉宇的雙眼發着光,徑直盯着他們的藏身之處,所喊話音亦是集中了震向他們這邊,明顯是準確無誤地知曉了他們的所在位置,這當真有些令人不可思議。
最要命的是,他們此刻靈魂深處斗然有一種顫抖的壓抑,猶如仰望巨大無匹的絕世兇獸一般,危險處處都在,時時都在。
那領頭的寧姓黑衣人和中年女子,莫不神色駭然。
兩人一直以爲只阿四纔是勁敵,解決了阿四便是解決了整件事情。
可眼下的劉宇,斗然讓兩人生出了不妙之感,這青年站在那就有一種令人無處可逃的錯覺,彷彿跪在公堂之上的犯人,在面對青天大老爺的審判。
寧姓黑衣人低語喃喃道:“原來不僅那侍女厲害,這位被忽略的主子也不容小覷!仔細想想也是,有這等侍女伺候在旁的主子,又豈會是簡單之輩?這一位果真是四大宗門之人無疑的了,若是今日不做得乾淨些,只怕我等統統不得善終,會落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寧兵十分不堪的兩腿顫顫,嘴裡埋怨父母道:“都是你們兩個說長道短,頃刻沒有留意,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中年女子呈威道:“休得舌燥!事情的成敗還須託付在我與你爹的身上,豈容你妄自嫌鄙!乖乖的閉上你的嘴巴,行事的時候機警一些,切莫拖負了大家的風行腳步!”
那邊蓄謀埋伏被揭穿,這邊張良與趙星被一句話驚的哭聲頓住,顧不得傷心悲痛,四下裡不住地掃視。
便是阿四聞言亦爲之一愣,連她都不曾感知出來幾裡之外有人埋伏。
不過她在愣了片刻之後,便又釋然了,因爲她知道劉宇生出了神魂,那是百萬人中不出一個的存在,於武者來說,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天生優勢。
就像現在這般,倘若敵人有意隱藏身形,收斂氣息,那僅憑武者的感知是很難發現對方的。
可神識不一樣,只要在其可觸的範圍之內,哪怕是你的一呼一吸,儘可掌握,便是一根頭髮掉在了地上,亦逃不過對方神識的感應。
阿四能夠感覺出來,劉宇那剛生出不久的神魂並不繁盛。
因爲她有一個直觀的對比,她曾經去過丹師公會,那裡的煉丹師盡是一些天生擁有神魂的武者,相較之下,那些丹師的神魂就像一棵大樹,而劉宇的則是一棵方當生根發芽的樹苗,幼嫩得有些不甚靠譜。
但是,除此之外,阿四還有另外一種感覺,那感覺令她心下甚爲不解。
劉宇的神魂是不繁盛,可卻強韌得可怕,若要較論的話,丹師們的神魂猶如麻布絲線,一剪刀下去,輕易就斷,可劉宇的神魂猶如絕硬的鐵絲,一剪刀下去,只怕剪刀格出個缺口來,也不見得鐵絲有分毫損傷。
就拿眼下來說,劉宇的神識所感範圍雖不如許多丹師那般廣闊,但那些丹師們的魂壓釋放出來,絕沒有像劉宇這般給人一種壓抑之感,甚至給人一種陷入無盡深淵的錯覺,簡直天壤之別。
直觀一點的說法,就是麻布絲線傷不了人,鐵絲卻輕易可以傷人。
蓄勢已久的陰謀算計,暗裡埋伏的圍剿,一下子被人戳穿,人羣多少有些挫敗之感,但在寧姓黑衣人夫婦的一番鼓動之下,衆人還是不願放棄已到嘴邊的鴨子,遂不再隱藏身形,幾十號人風風火火地向劉宇那邊奔去。
過不多時,但見寧兵雙目緊盯着趙星,面色陰沉,嘴中咬牙切齒的道:“趙星,沒想到你如此喪心病狂!爲了那所謂的郡主之位,竟然連自己的親爹也殺!你簡直是畜生!”
趙星仍然跪在地上,托住了父親趙言的屍體,面似寒灰,兩眼空洞無神,聞言只得譏諷笑道:“呵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必做出這一檔子假惺惺的姿態來?再怎麼說,父親大人也撫養了你幾十年,便是一頭白眼狼,也該喂出一些熟親的性子來,不期你感恩戴德那昔年的養育勞苦,便是覷個歹毒的心腸,也不該將我父殘忍殺害,試問,你這個名叫寧兵的,與畜生相較,哪個好些?你就不怕受了上天的譴責?遭了雷劈?”
寧兵聽之一急,狠狠的道:“哼!事實的真相人人有目共睹,你以爲這邊各大家族的前輩們都是一些瞎子嗎?明明是你密謀殺害了趙言,被我們抓個現成,眼下你竟還敢倒打一耙,把罪名扣在他人頭上,今日少不得要將你這個弒父的兇手抓起來吊打,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趙星哈哈大笑,流淚譏諷道:“趙言麼?連父親亦不屑稱呼一聲了麼?所以,他只是趙言,一個被你們陰謀詭計害死的可憐人,是麼?這天底下許多人都能夠直名我父一聲趙言,但你夠資格麼?當你指着我父叫一聲趙言的時候,心下不知是什麼滋味?想必很痛快吧?”
寧兵被諷刺得面上一囧,漲紫着臉,辯白詞窮,只好指着趙星道:“你!混賬!......你該死!”
趙星繼續譏笑道:“是啊,我就是該死,真真的該死,若果我不死去,你又怎麼能夠安枕無憂地坐上那郡主的位子呢?是不是?”
寧兵再無半句言語可以應答,只自個兒氣得渾身發抖,蹦跳着指揮衆人道:“快!快殺了他!”
衆人並未聽從寧兵的指揮,只是冷冷的看着趙星,卻不動手,等待着那寧姓黑衣人的一聲令下。
但寧姓黑衣人似乎並不急着動手,當先一指點向寧兵,將他點暈,然後差人將之拖到後面去,這纔看向劉宇道:“足下是誰?有何見教?還請報個名頭和緣由出來,我手底下不殺無名之輩。”
劉宇一笑道:“對不住了,我向來只喜歡做無名之輩,所以不想透露自己的名號,至於緣由麼,卻是白白的一張紙,真真的沒有半點由頭,甚至不知爾等這般行動,所爲哪般?”
寧姓黑衣人道:“沒由頭?那閣下何故至此?可別跟我說只是爲了看風景。”
劉宇道:“一來,只是爲着朋友情誼過來看看。 二來,乃是有人傾訴,說我無意間橫裡妨礙了某些人的事宜,怕是此番事情過後,爲了事不外泄,權謀者只好殺人滅口,就該輪着我身上了。”
寧姓黑衣人道:“此話果也教人理會得,不消細說,便是這般的了,閣下怎麼看?”
劉宇道:“看法倒也簡單,無非就是你們機關算盡,密謀得體,成事在即,奪取郡主之位不在話下,便是這些所謂的大家族之人,亦能從中獲得巨大利益,可以說一切都水到渠成,想法也很好,只可惜......你們算錯了一件事。”
寧姓黑衣人道:“什麼事?”
劉宇道:“你們不該把我牽扯進來。”
寧姓黑衣人道:“你覺着自己能逃得過去?然後回宗門搬救兵?”
劉宇一笑道:“不是,我不逃。” Wωω_тт kдn_¢ o
寧姓黑衣人道:“怎麼說?”
劉宇淡淡的道:“我只要將你們屠殺乾淨就可以了。”
中年女子陰森搶話道:“你倒是挺會說笑,死來!”
話落,身形一縱,伸手朝劉宇當頭抓來,人在半空,生丹境九重巔峰的氣勢轟然而出,令得她身後的各大家族之人盡都一驚,便是趙星亦不例外,想是就連他們都不曾料到,中年女子會是如此高端的修爲,竟然與那郡主趙言的實力齊平!
眼看手抓凌然而至,欲取劉宇首級,中年女子冷笑。
劉宇卻是隻搖了搖頭,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下一刻,只聽砰的一聲,帶出一捧偌大的血霧。
衆人舉目細瞧,但見劉宇仍然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面上無驚無慌,端的安若素泰,他的面前,不知何時站着那個蒙着面紗的小侍女。
而中年女子,此刻卻是已經消失得徹徹底底。
人人莫不一個可怕的想法,那一捧血霧便是中年女子,中年女子便是那一捧血霧!她,已經死得屍骨無存!
衆人當即驚駭欲絕,面上半點血色也無。
那寧姓黑衣人更是尖叫出聲,一臉不能接受現實的絕望,嘶吼發狂了幾句,但旋即讓他更加絕望的一幕出現,只見劉宇面前的小侍女蓮步輕擡,緩緩向他們這邊走過來,但隨着那小侍女越走越近,他發現自己竟然被對方的氣勢壓至動彈不得,雙腿禁不住一軟,跪倒在地,連動一下手指頭都甚是困難!
寧姓黑衣人自己都尚且如此,他身後的那些同夥,更自不必多想了,只會比他更加悽慘。
心裡這般想着,但他還是忍不住吃力地扭轉頭來,向後邊的衆人望了一眼。
這一眼,只叫他身心俱入地獄。
他看見了衆人匍匐在地,更有甚者,已經是七竅流血,口眼也閉,直欲命歿去了!
此刻,在那小侍女的面前,寧姓黑衣人不禁覺着自己很渺小,渺小到只是她眼裡的一隻螻蟻,她想踩便踩,想殺便殺。
他當下明白了一點,並不是自己錯估了對方的實力,而是完全沒資格參詳出對方的實力。
他想起了劉宇所說過的話:“不是,我不逃。”,“我只要將你們屠殺乾淨就可以。”
當時他不以爲意,只當劉宇不知他乃爲生嬰境的強者,自信過頭,現在想想,人家根本就是有恃無恐,可不真真的只要將他們屠殺乾淨就可的了?
瀕臨死亡,他的思維反倒是清晰賽過往日,他斗然間想到一個關鍵:“既然那青年是四大宗門出來遊歷的人,那縱然是人家敵不過自己,那也肯定有着無上的保命手段!自己當真有殺人滅口的機會麼?都怪權勢利誘,讓自己衝昏了頭,竟是一時之間想不明白其間的厲害,眼下貿貿然惹了人家,可還能夠善終麼?萬事頹廢,只等屍柩相聘矣!”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寧姓黑衣人不甘的吼叫,質問道。
“砰!”
回答他的只是小侍女輕飄飄的一摁,他便腦中一白,整個人暴成血霧,帶着疑問與不甘徹底死去。
阿四再次伸出青蔥玉手,正待再次朝匍匐在地的衆人摁下,劉宇卻是阻止道:“慢,自有處置。”
阿四聞言收了手,轉身走過幾步,再次站在了劉宇的身後。
那些各大家族之人又可以動彈了,卻是不敢起來,依舊匍匐在地,只顧不斷的向劉宇磕頭乞饒。
劉宇置若罔聞,只轉身看向趙星,然後指着仍舊昏迷的寧兵道:“那人你自個兒處理。”
趙星磕頭道一聲謝,站起身來,手中提一把長劍,走近了寧兵那一處,毫不猶豫地一劍砍下,將那寧兵的頭顱砍了下來,然後再次跪倒,哭着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劉宇任其在一邊囉嗦,又轉過身來看向衆大家族之人,冷冷的道:“爾等今日之所爲,是不可能再有活命機會的,不過,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拯救自己的家族。”
頓了頓,又道:“你們即刻謹言遺書,寫出一個合體的說法來,既要闡明眼下發生的事情,又要保舉趙星成爲通翔郡的一郡之主,另外,書中不得透露一絲我的存在。待遺書完成了,你們便各自了結性命,可留下一個完整屍體,話休煩絮,你們這便開始罷。”
衆大家族之人聞言莫不噤若寒蟬,但知事已至此,無可央回,這般已是最好的結局。
人人再無多言,只照着劉宇的吩咐行事,待遺書完成之後,紛紛自盡,草草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趙星與張良對着劉宇千恩萬謝,直把額頭磕出了血坑。
劉宇微笑着運勢將兩人虛托起來,然後在阿四的攜帶之下,飛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