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透徹之後,趙慎三雖然有點悻悻然,卻已經不再爲魏景山的事情糾結了,畢竟那個位置對他而言還太遙遠,既然註定自己不可能得到,那麼無論誰得到,意義都相差不大。{免費小說}
趙慎三總看到李文彬也好,盧博文也好,在閒暇之餘都喜歡揮毫潑墨,或寫書法或者揮筆早就一張丹青,無論是否手段高超,但最起碼是一種養心怡性、陶冶情操的事情,他不禁起了效仿的心理,最近在家閒着沒事做,就也鋪開宣紙寫一兩幅字,但水平實在非常一般。
有一次岳父鄭老爺子過來看到了,好生笑話了女婿一番,之後倒盡心盡力的指點了他一番,誰料鄭老首長的書法造詣居然極高,在行家指點下,的確比趙慎三去街上買回來基本顏真卿王羲之們的字帖臨摹要好的多,很快,他居然就有幾分像樣子了。
此刻,趙慎三疏通了自己心裡梗着的那塊堅冰,又提筆想寫一首毛澤東的詞,剛寫了一句:“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手機就悅耳的響了起來,他一聽這個彩鈴是給妻子特定的,趕緊放下筆接聽了,卻是鄭焰紅帶着哭腔的聲音:“老公,河陽高速橋塌了,我這會兒六神無主,你趕緊過來……”
趙慎三腦子也是“轟……”的一聲,但她畢竟是男人,腦子反應的快,聽着妻子可憐的、恓惶的聲音,趕緊用穩穩的聲音快速說道:“紅紅你聽我說,你去河陽纔不到一年,在你任內從沒有新的高速公路修建,即便是質量事故牽連到你的可能性也極小,你別怕,沉着穩定的趕緊去主持搶險工作,我馬上就到。”
鄭焰紅也是剛聽到彙報說:橫亙在陽河上方的高速公路橋在臘月28,也就是即將放年假的最後一天,下午15點28分轟然斷裂,正行走在橋上的兩輛大貨車、六輛小轎車全部掉下陽河,生死不知!
正在收攏最後的工作準備晚上回家一趟的鄭焰紅一聽,驚得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水杯翻倒撒了她一身的水都沒意識到,極大地恐懼讓她不寒而慄,無力感跟虛弱感讓她如同驚濤駭浪中飄搖着的一葉小舟般脆弱,茫然的擡頭看着跟她一樣一臉驚恐的付奕博,第一反應居然就是撥通了趙慎三的電話,把這個事情告訴丈夫,希望丈夫能夠在她身邊給她一點勇氣。
趙慎三一番話登時讓鄭焰紅穩定不少,她剛剛也是乍一聽聞這件噩耗,一時反應不過來纔會驚慌失措的,聽了丈夫的分析立刻明白了這件事雖然是特大事故,但對她的威脅並不大,立刻就鎮靜下來,因爲消防隊已經先去搶險了,鄭焰紅掛了電話趕緊吩咐付奕博:“趕快召集鄒市長、分管交通的領導、交通局長,立刻下樓集合趕赴事故現場組織搶險,另外,通知辦公廳向上級趕緊彙報事故,別讓記者搶了先咱們就被動了。”
一邊說,鄭焰紅一邊已經穿上大衣出門下樓了,付奕博跟着她一路走一路打電話,估計別的領導也都有各自的渠道知道了當她下樓之後,就看到鄒天賜臉色灰敗,分管交通的副書記吳紅旗臉色焦黃,已經站在那裡了,鄭焰紅黑着臉問道:“王金泉呢?”
吳紅旗答道:“他先過去現場了。”
“除了消防支隊的救援隊,另外還有救援隊沒有?”鄭焰紅問道。
“旅遊局的遊船管理處有大船,他們已經救上來三名落水者了,另外河康實業正在附近施工的工程隊第一時間看到事故發生,已經把工程上的吊車開過去幫忙吊落水車輛了。”吳紅旗彙報的很快。
鄭焰紅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她還沒說話,鄒天賜已經惡狠狠罵道:“媽了逼的,這幫兔孫們怎麼造的橋,這次啊兩年就斷了,真該把這幫龜孫們千刀萬剮!”
鄭焰紅心裡一動,但她眉頭一皺說道:“搶救行動還算及時,天賜市長,現在先不管事故發生原因,趕緊救援,車撈不上來也就罷了,人可是不能死,一死事情就大了,趕緊去現場吧。紅旗同志坐我的車吧,便於商量。”
吳紅旗看了鄒天賜一眼,上了鄭焰紅的車,鄭焰紅又問道:“給省裡報事故了嗎?”
“已經報了,省政府、交通廳、省安監局都彙報過了,省裡估計馬上也會過來領導參與搶險救援,高管局已經在網絡上公開事故並封閉了該路段通行。”吳紅旗的確是很得力很乾練的一個幹部,該做的防範全部做好了,此刻彙報起來就頭頭是道。
鄭焰紅看沒什麼遺漏,才略微鬆了口氣,沉着臉問道:“怎麼聽鄒市長剛說這座橋是兩年前才修建的?那怎麼會這麼不經用?”
吳紅旗沒回答,只是重重的嘆息了一聲,鄭焰紅覺得奇怪,轉臉看了他一眼,居然看到他臉上的肌肉抽搐着,兩眼紅紅的汪滿了淚,她驚愕的說道:“紅旗書記,咱們誰都不想大年下的出事,但出了事情就要面對現實趕緊補救,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呢?”
吳紅旗突然沒了剛剛的應對自如,很虛弱的低聲說道:“沉不住氣,沉不住氣……是啊,怎麼能沉不住氣呢,大不了就是掉腦袋,無論如何,還是先救人吧。”
鄭焰紅還沒琢磨明白吳紅旗的情緒變化所爲何來,車已經到達了文化園,此刻,鄭焰紅初來河陽時的一大片荒灘已經被一排排整齊的樓房所環繞,雖然還都包着綠色的隔離膜裡面在貼牆體瓷片,但主體工程已經全部竣工,購房戶安置樓跟公務員小區遙遙相對,映對着清清的河水,錯落有致煞是好看,文化園裡面依舊鐵臂長伸,機器轟鳴,內部工程依舊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
由不得鄭焰紅感嘆自己的新政績,因爲文化園不遠處的天空上,正是出事故的那座高架橋,河陽的這座高架橋的確沒有建成多久,是在原來的國道包含大橋上空,又凌空架起的兩層高架橋,是當初河陽市想打打高速公路承包商的秋風,順勢給河陽市也緩解一下交通壓力,就把這座原本是一座高速單橋的工程硬是揉進河陽的城市高架裡面,結果經過多方面協商,建成了現在這樣三層交錯的城市高架,連接高速公路的是最下面一層,雖然跟城市高架建在一起,沒有岔口跟城市高架相通,成爲單獨的一座高速橋,跟原本的老國道陽河橋平行。
但此刻,以往遠遠看上去非常好看、非常威武的高架橋成了頑童壞掉的玩具---高架橋的最底部那條高速橋從正中心斷裂,西側一半整體轟塌,堆積在河西成了一堆參破的鋼筋水泥,沒有斷的鋼筋連着一疙瘩一疙瘩沒有徹底脫落的水泥,醜陋的垂在河邊上,最觸目驚心的是一束鋼筋的頂端,還斜挑着一輛擠壞的易拉罐一樣的汽車,車門上往下滴滴答答的流着髒污的液體,離得遠看不清顏色,但可以分辨得出那液體十分的粘稠,暗紅色混合着琥珀色,一想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東側的橋體則頑強的向河面伸展着,保持着沒有斷下來,顯然東半段比較結實,可是,正在橋斷的位置頂端,居然也有一輛車搖搖欲墜的掛在那裡,那麼沉的汽車在這樣的位置上,竟好似一片輕飄飄的落葉般隨風飄揚,似乎一股風大了就把它刮落下來,飄進河水裡去了。
鄭焰紅在河邊下車,顧不得腳底下的積水,急急的往吊車跟消防車正在打撈的位置走去,不一會兒,她腿上月白色的褲子膝蓋以下就全溼了。
一大羣人正在嘰嘰喳喳的一邊救人一邊商議,看到鄭焰紅過來,市交通局長王金泉一溜小跑走了過來,嗓子都急啞了,跟一邊說話一邊拉風箱一般急急的彙報着搶救的戰果---大貨車打撈上來一輛,林啓貴公司的吊車正在王出拉,貨車上三個人,有一個好端端的,另外兩個都拉出來讓救護車已經拉走搶救了,一個腿斷了還好點,另一個腦袋都酥了半邊,估計拉去也救不活了。
鄭焰紅心裡一驚問道:“不是還有好幾輛小車掉進去的嗎,救上來沒?”
王金泉支吾道:“小車都直接掉進水裡了,旅遊局的大船正在打撈,現在還沒有成果出現。”
鄒天賜勃然大怒:“這陽河最深處一共就三四米,水流又不急,幾輛車掉下去就沒影了?這些人到底在幹什麼吃!去,給我安排一輛小船我要去大船上指揮!”
立刻,王金泉帶着鄒天賜坐小船去大船上了,那邊正好傳來一聲歡呼:“拉上來一個,拉上來一個了……”鄭焰紅也趕緊跑到河邊看,只見一條慘白的手臂被一根繩套拉着慢慢的浮出了水面,一個穿着潛水服的人隨即竄出來,把那人拖到大船上,看起來是一個女人,但看着被拉起來在半空中毫無知覺搖晃的樣子,眼見是死掉了。
付奕博看着鄭焰紅慘白的臉,低聲說道:“從事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二十五分鐘了,這麼冷的天,即便是拉上來,估計成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鄭焰紅的嘴角神經質的抽搐着,跟吳紅旗剛剛在車上的抽搐一樣,是啊,誰能不明白水下還有一輛大貨車六輛小轎車,卻僅僅是掉到河岸邊上的那輛救活了兩個人意味着什麼呢?誰能面對死亡還能保持淡定?鄭焰紅也不能。
可能是潛水隊員們發現了一輛車,從剛剛那個女人被拉上來後,接二連三的救援人員拖出來一個又一個毫無生命裡的人,看起來這輛車上是一家子,又弄上來一個斷了一條腿的男人,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還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這些人一弄上船,船上等待着的醫護人員立刻開始檢查搶救,可惜,醫生們很快就站了起來,黯然的搖頭宣佈了這些生命的終結……
鄭焰紅的心臟就揪緊了,這些鮮活活的生命啊,就在幾十分鐘前,可能還一家子歡歡樂樂的商議着過年的時候該如何熱鬧熱鬧,小孩子肯定憧憬着用多多的壓歲錢買早就惦記着的玩具,兩口子在想着新的一年會有更好的開始,可惜,這一切美好的願望跟生活統統隨着大橋斷裂的噩夢煙消雲散了,只剩下幾具慘白的屍體,在大船上無助的瞪視着蒼天。
突然,一聲歡呼傳來:“快快快,這個可能還有救!”立刻,這聲音似乎天籟之音,把大家都給吸引過去了,一個潛水員頭頂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躍上了船頭,奇怪的是小女孩帶着一個氧氣罩樣的東西,醫生們趕緊接過小女孩開始救治,很快就發出了清脆的哭喊聲:“嗚嗚嗚,爺爺啊……爸爸媽媽啊……”
“阿彌陀佛!”鄭焰紅剛剛一直緊張的喘不過氣來在緊盯着遠處的船上,聽到這哭聲,她的淚也流淌下來,禁不住雙手合十跪在淺水裡,對蒼天虔誠的禮拜了。
小女孩的活顯然給了大家樂觀跟希望,因爲她這麼小就能活過來,生命裡頑強的大人肯定機率更高,鄒天賜在船上已經不斷地把救援人員的獎賞價碼一提再提,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又一個穿着潛水服的人跳下了水,現場的救助氣氛立刻達到了高潮。
鄭焰紅也急急忙忙乘坐小船上了大船,看着那擺放了一行的屍體,她一陣陣想要嘔吐,但忍住了,急忙湊近那小女孩詢問,小女孩很聰明,哭着說道:“爸爸媽媽開車送爺爺去省城看病,爺爺哮喘帶着氧氣袋的,掉下水車裡沒有進水的時候,爺爺就拔下來氧氣罩給我戴上了……嗚嗚嗚……求求你了漂亮阿姨,趕緊把我爸爸媽媽跟爺爺救上來啊……”
鄭焰紅心裡一涼,原來是這樣,這小女孩能活這麼久是因爲有氧氣袋,那麼別的人還會有誰如此幸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