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盧宇翔解釋清楚了,聶廣義也就鬆了一口氣。
他加快了腳步,走到了最前面。
他的女孩來到了他的老家,帶着她的爸爸。
這種激動,簡直無以復加。
倒不是說這是第一次,在聶廣義這兒,卻算得上是失而復得。
“農村的晚上有點黑,我走前面給你們帶路。”
聶廣義找的藉口,和事實還是有挺大的出入的。
雖是夜晚的鄉村,因爲流水席,現場的環境,怎麼都稱得上燈火通明。
聶廣義的五個伯伯和十二個堂哥,遠遠地看着聶廣義帶着人回來,除了在做飯的伯母們,把十二個堂嫂也叫上,直接組成一個29人的迎接團隊。
浩浩蕩蕩的一大片,就差直接敲鑼打鼓。
來的人,包括聶廣義在內,一共就五個。
盧宇翔肯定是沒有見過這樣的架勢的。
宗光哪怕開着飛機過過水門,也沒有被這麼接地氣地歡迎過。
包括聶廣義本人,其實也是有點懵的。
他小的時候,媽媽很不喜歡他來長橋村,伯伯們也都沒有和他特別親近的。
他的年紀又比堂哥們小很多,所以也不怎麼能玩到一塊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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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回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又是流水席,又是組隊歡迎的。
這裡面肯定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等會兒回去了,見到聶教授,一定要問一問。
一想到這兒,聶廣義的眼睛就往人羣裡面掃了掃。
聶教授呢?
爲什麼這麼多人都過來了,獨獨缺了聶教授?
聶廣義忽然就有了一種,自己辦婚禮,爸爸卻不在場的遺憾。
啊呸!
這想的都是什麼呢?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透着那麼點詭異。
讓聶廣義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或者在做夢什麼的。
他趕緊放慢腳步,走到夢心之的身邊,伸手掐了一下她的手腕。
因爲力道不大,所以也不會有太明顯的痛感,卻足以讓夢心之白皙無暇的肌膚上,出現一道紅痕。
這讓聶廣義想起了在飛機上抓着姑娘手腕的那個時候。
夢心之抽回手看了一眼,很是有些不理解,聶廣義爲什麼要當着爸爸和哥哥的面,把她的手腕給掐紅。
察覺到夢心之的視線,聶廣義把自己的手給伸了過去:“快點,用盡全力掐我一下。”
“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幫我找一下存在感。”
“我拒絕做這樣的事情。聶先生可以試着去別的地方,找一下存在感。”
“這樣……”聶廣義猶豫了不到半秒鐘,就走到盧宇翔的面前:“你打我一下,用最大的力度。”
盧宇翔不知道聶廣義爲什麼會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求助似的看了宗光一眼。
宗光出聲:“竊以爲,你要掐要打,都可以把你自己列爲對象。”
“有道理啊!”聶廣義聽完,狠命地掐了自己一下,臨了還加了一句:“這怎麼都不紅呢?夢姑娘輕輕一碰就紅的體質是怎麼來的?”
宗光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無聲地詢問聶廣義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是的,是得好好想一想。我回頭要認真研究一下,夢姑娘是不是什麼特殊體質,看看這種體質,對身體是好的影響還是壞的影響,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防患於未然的地方。”
聶廣義基本上已經不怎麼會講人話了。
宗極把夢心之護在了身邊,宗光也選擇了不再說話。
好在,迎親大軍……
糾正一下,是迎接大軍,很快就趕到了現場。
宗極和宗光被拉到了盧宇翔和宗意坐着的那桌。
宗意直到這個時候,才從忘我乾飯的狀態裡面出來:“爸爸和哥哥是什麼時候來的啊?”
“纔到。”宗極摸了摸宗意的頭。
這也是宗意唯一不會躲的摸頭殺,來自最最親愛的爸爸。
宗意吞下嘴裡的一口茄泥,出聲詢問:“我的姐姐呢?”
問話的同時,筷子又伸到盤子裡面,夾了一大口。
這茄泥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確切的說,是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好吃。
就僅僅只是隔水把茄子蒸熟了,端上桌的時候,才搗爛,加了一點醬料。
但就是好吃得讓人想把舌頭和打包了一起吞下去。
“你姐姐被拉去萬安橋遺址了。說的聶教授還在那邊。”
“這樣啊。”宗意又吃了一口茄泥,才繼續迴應:“怪不得我到現在也沒有看到聶教授過來吃飯。”
宗光被宗意認真乾飯的架勢,給治癒了不少,滿臉笑意地問:“你連爸爸和哥哥過來了都不知道,流水席人來人往的,你能注意到幾個?”
“同桌吃過飯的,我肯定都記得啊。”宗意指了指盧宇翔:“不信你問二哥哥,他剛剛是不是和我同桌。”
被點到名的盧宇翔一個勁地點頭表示支持。
看到宗意和盧宇翔相處那麼融洽,宗極反倒覺得自己的心胸還不如一個小孩子了。
他和盧曼玉再怎麼樣也和盧宇翔沒有關係。
至於宗光離家,說到底,還是他沒有更多地關心兒子,更早地發現兒子的小心思。
這麼一想,宗極也釋然了很多。
大概是宗意吃飯的樣子,是人世間最好的治癒良藥。
多看幾眼,都不會再有什麼煩惱。
宗意要是去做吃播,怎麼都會是個頂流。
一大幫人招呼宗極、宗光入座。
宗極坐在了宗意的旁邊,他的對面坐着盧宇翔。
等到聶廣義的五個伯伯和十二個堂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宗光也站了起來。
宗極出聲詢問:“怎麼了,阿光?”
“我不習慣這個時間吃宵夜,我也去萬安橋的遺址那邊看一看。”
“這樣啊,那爸爸陪你去。”
“不用了,爸爸下飛機之後開了這麼久的山路,還沒有好好休息呢。”
“哥哥哥哥哥,我吃飽了,我陪你去吧。”
宗意義無反顧地放下了筷子,全然一副天大地大哥哥最大的架勢。
主要還是吃得實在太飽了,哪怕茄子是蔬菜,吃多了,也一樣佔肚子。
“謝謝阿意,你還是等着看看,接下來要上桌的是什麼菜吧。萬一錯過了最好吃的,也挺遺憾的。”
“哥哥哥哥哥,你不想我去?”宗意吃飽了就開始唱。
“嗯,哥哥想一個人走走看看。”
宗光這麼說,都已經站起來到一半的盧宇翔也坐了回去。
……
宗光的方向感極好,不需要有人引導,就能在不饒任何彎路的情況下,來到被燒燬的萬安橋底下。
萬安橋原本是有夜景工程的。
整座被燒燬之後,原本打在橋上的燈光,自然也就沒有了。
比起流水席那邊的燈火通明,這邊就只剩下蛙叫和蟲鳴。
宗光慢慢走過去。
他的夜視能力很好,遠遠地就看見夢心之和聶廣義坐在草地上。
聶廣義是直接坐的,夢心之底下墊着一件衣服。
這個細節,倒是讓宗光有點愣神。
他不止一次聽宗意說起過,【聶叔叔這個人有嚴重的潔癖】。
宗光想要走近,聽聽這兩人在講什麼。
又覺得這樣偷聽,有點於理不合。
宗光只猶豫了兩秒,就調轉了方向。
長橋村的空氣很好。
哪怕是開着流水席,空氣裡面,還是瀰漫着大自然的獨有的味道。
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卻總能平添幾分心靈的寧靜。
宗光在水流邊上,找了個石塊坐着。
石塊的後面有一個小竹林。
此處的寂靜和遠處的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獨坐幽篁裡,明月來相照。
這樣的環境,很適合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宗光越是想要和自己獨處,就越是不經意間地闖入到各種場景裡面。
他聽到了一個還有點陌生的聲音:
“人都到齊了,你現在還不去吃飯,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我們也不知道要怎麼招呼啊。只能烏央烏央地一幫人過去。”
結合說話的內容,應該是剛剛到村口接他們的聶廣義的伯伯之一。
“大頭最好的兄弟給我打電話,說大頭讓他回來一趟,也不說什麼原因,大概率是追夢姑娘的事情沒戲了。”
“我看着剛剛那兩人,眉來眼去的,挺好的。”
“大頭哪是會眉來眼去的人啊,你要是看到眉來眼去,那可能真的就沒戲了。”
“那這種情況,我們還擺流水席,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沒什麼不合適的。這也是大頭自己提議的,說他喜歡的姑娘的妹妹,只對美食這一件事情感興趣。那除了流水席,應該也沒有什麼是沒有吃過的。他那麼倉促地讓問我能不能準備,肯定也是用了心的。”
“那既然都這樣的話,你一個大教授,肯定要出去主持大局啊。”
“我這是真的,纔剛剛和古建院的專家們談完,我帶他們來實地轉一轉。再說了,這有什麼好主持的?”
“你怎麼都得給大頭說項說項。”
“這種事情,最沒有意義了。雖然我年紀大了,希望能夠看到大頭儘快成家立業,但人姑娘,也應該有自己的選擇。人家那是青梅竹馬的,非得去拆散,那就不是我教育出來的兒子了。”
“隨便隨便了。大哥剛剛帶古建院的專家們都過去了。你這也趕緊過來吧,我們幾個農民,可沒辦法保住萬安橋的文物屬性。”
“這事兒,還得好好研究。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個結果。”
“那我們擺流水席,會不會有搞關係的嫌疑?”
“又不是吃了什麼山珍海味,只不過是熱鬧一下。文物屬性是需要論證,不是搞搞關係就行。古建院的專家們,肯定也是希望可以保留萬安橋的文物屬性,現在的問題在於,要怎麼給這個屬性,找到事實的依據。”
“之前泰順的那三座橋重建最後不也都是文物嗎?”
“那不一樣,人家全村人出動找被颱風和洪水沖垮的構件,都找到入海口了,絕大部分構件,都還是原來的。”
“行吧,這些我們也不懂,就這座橋,我們是走了一輩子的。希望,有生之前,還能看到萬安橋,回到原來的模樣。”
“那肯定是能看到的。能不能保留文物屬性,並不是萬安橋能不能重建的前提條件。”
“六弟說話向來最算話,有你這句話,三哥就放心了。”
宗光從頭聽到尾,最後的這話話,才清楚地表明瞭在竹林裡聊天的兩個人都是誰。
按照宗光的性子,他肯定是不想聽這番對話的。
奈何他坐下的時候,不知道竹林裡面有人。
說是竹林,其實也就幾排而已。
他要是仔細往裡看,肯定也是能遠遠地就發現的。
問他是他都坐下了,竹林裡面的兩個人,也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他這時候要是再站起來,反而會打擾到人家。
聶天勤和聶廣義的三伯沒有往宗光坐着的方向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裡。
宗光直到這個時候,纔開始回想聶天勤和他三哥的這番對話。
後半部分關於古建院專家和萬安橋重建的,並沒有引起宗光的興趣。
反倒是最開始的那幾句話,信息量有點大。
尤其是那一句【人家那是青梅竹馬的,非得去拆散,那就不是我教育出來的兒子了。】
這個過程是什麼樣的?
是聶廣義給自己最好的兄弟打電話的時候說的,還是聶教授自己總結的?
不管是哪一種,會打這樣一通電話的聶廣義,都和宗光原本印象裡面的大相徑庭。
那個每分每秒都表現得比孔雀還驕傲的天才建築師,也有這麼不自信的時候。
是真的很在意女生的感受,纔會在這樣的時候選擇退出。
明明不是沒有機會,而是離成功已經很近。
回過頭來想想,宗光大概也就搞明白,之之爲什麼會在那樣的時候,回到家裡。
按照夢心之的性格,她肯定是會回去的。
但肯定會經歷一段時間的猶豫,努力想好了要怎麼和他解釋,不會這麼快做出這樣的決定。
如果不是聽到了聶教授和他三哥的對話,宗光甚至會以爲聶廣義這麼做,是勝券在握的以退爲進。
無意中聽到的這番話,倒是讓宗光對孔雀型性格的聶廣義,有了全新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