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適沒能勸住聶廣義。
聶廣義要是能聽人勸的話,也就不是那個會在廣場上求抱抱的大少了。
不聽勸歸不聽勸,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把自己兄弟的話給聽進去。
上了飛機之後,聶廣義好好地坐在自己的既定位置上。
沒有和夢心之兄妹坐到一起,也沒有過多的刻意接近。
因爲登機牌辦的晚,聶廣義甚至沒能和聶教授坐在一起。
宗光讓空乘問聶廣義有沒有幫助的,聶廣義很客氣地幫隔了一排的聶天勤要了一杯大紅袍,緊接着又很紳士地讓空乘幫忙表示感謝。
夢心之在飛機上看到聶廣義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有點尷尬的。
見聶廣義只是在上飛機打照面的時候,微微衝她點了一下頭,就再沒有多餘的行爲,心裡反而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哥哥,加機組不是應該坐在駕駛艙嗎?」
「回程還有機票,我就買票了。」
「你們飛行員也要買票嗎?」
「加機組是不用,但這樣的話,除了駕駛艙,就得看看哪裡有空坐哪裡了。要有固定的位置的話,還是買機票比較保險。」
「原來是這樣。」
「這趟來意大利當伴娘好玩嗎?」
「嗯……應該不能用好玩來形容吧。能見證到程諾姐和宣適哥的愛情,還是非常爲他們感到開心的。」
「這麼多年的堅守,確實是很讓人感動的。」宗光評價道。
「啊?哥哥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不是還有個喜歡收集故事的小妹嗎?她看我好奇,肯定就把所有壓箱底的故事都拿出來給我了。」
「總共也沒有收到幾個真正有意義的故事,程諾姐之後,剩下的都是想來開網紅店的,故事也多半是現編的。」
「真正有意義的故事,一個就夠了,就像真正有意義的戀人。」
「哥哥,我……」
「之之,你別這麼糾結,哥哥這也纔回國沒多久是吧?咱們雖是從小一起長大,卻也分開了這麼多年,對此時的彼此,也不算太過了解,我們先把一切交給時間。」
「嗯。聽哥哥的。」夢心之還是像小時候那麼甜甜的迴應着。
宗光想要伸手摸摸夢心之的頭髮,在擡手的瞬間,又覺得有些不合適。
「之之,你知道我看完宣適和程諾的故事,最大的感觸是什麼嗎?」
「是什麼?」夢心之沒有猜直接問。
「我在青春期的時候,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應該守在你身邊,等到你十八歲了,不再懵懵懂懂了,再看看要不要離開。」
宗光最近一直都在反思。
「哥哥不會的。」夢心之篤定道。
「爲什麼不會?」
「你和宣適哥的情況不一樣。你還有媽媽,還有弟弟,哪怕你一開始不是被你媽媽騙過去的,在知道弟弟的情況之後,你也一定是會義無反顧的。」
「我肯定不會的。」
「哥哥,我不敢說我瞭解你現在的一切,但是,在當時那個時候,我一定比你更瞭解你自己。你連一個非親非故的我,都能當親妹妹一樣照看,何況是和你有血緣關係的弟弟需要你。」
「我照看你,是因爲我喜歡你。」
都已經是表白過的人了,宗光也沒有什麼好扭捏。
「哥哥,我們相遇的時候,一個六歲,一個八歲,哪有那麼多的男女之情?哥哥當時就和我一樣,只是渴望一個幸福的家庭。」
夢心之有句話沒說。
她其實是贊同宗光的觀點
的。
如果宗光在她還沒有進入青春期的時候就離開了,她或許早早地就把哥哥當成是自己的理想型了。
一切都會發生在潛移默化之間。
一切也都會比現在簡單許多。
「嗯,之之說的有道理。」
宗光是何等聰明的人。
他大概也感受到了夢心之內心的困擾。
這是他一早就有過心理準備的。
當初要離開的人是他。
現在不想讓一切復原的人,也是他。
如果能再選一次,宗光不會就那麼離開。
用那麼決絕的方式。
傷害了爸爸,也傷害了拿他當親兒子看的夢女士。
更是讓夢心之這麼多年,都小心翼翼地和他寫信。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而他,卻一直在吸食自我感動。
感覺到夢心之情緒的變化,宗光直接切換了話題:「之之,你要不要看一看弟弟跳舞的視頻?」
「跳舞?」
「對。」
「弟弟不是行動能力受限嗎?」
「確實是沒有完全恢復,不過他有很努力,他們班級表演兔子舞,老師問他要不要參加,他說只要同學們不嫌他拖累,他就努力試一試。」
「哇!弟弟好懂事啊。哥哥來歐洲都只顧着接妹妹了,也不去看看弟弟。」
「誰說我沒有去啊?這視頻還是我昨天親自拍的。」宗光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夢心之。
「啊?哥哥不是今天才到的嗎?」
「我是昨天來的英國,今天到的意大利。」
「哥哥你不是專程來接我的啊?」
「你想多了,我是專程來看弟弟人生的第一次舞臺,順便來接你的。」
「啊,哥哥,你可真是一碗水端平。我去告訴小阿意,你看她生不生你的氣。」
幾句話的功夫,夢心之原本的那些情緒,就煙消雲散了。
兄妹倆的相互瞭解,不管是在過去,還是在現在,都不是別人可以比擬。
夢心之號稱她小的時候,比宗光更瞭解宗光。
宗光又何嘗不是這樣?
「阿意當然是不會生我的氣的。我出發前她給我羅列的五個品牌的巧克力,我可是一一都湊齊了。」
「啊,哥哥,你可真是把小吃貨給拿捏得死死的。」
「光拿捏怎麼夠呢?」宗光笑了笑,「我還給她找了五個,她以前沒有嘗過的牌子。」
「你可真是阿意的好哥哥。」
「之之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酸酸的?」
「對啊,不行嗎?」夢心之拋開雜念,笑得和小時候一樣沒心沒肺。
「行。」宗光笑着從隨身帶着的包裡面拿出一個杯子:「大英博物館的限量版杯子,之之不要看它小,這可是個自帶燒水壺功能的杯子。」
夢心之看着宗光,有點意外。
說真的,如果宗光上來就送她一個大英博物館限量版的杯子,她可能是會多想的。
掩蓋在一碗水端平的前提之下,就最是自然不過。
分開再多年,人的本性,其實是還不怎麼會變的。
萬變不離其中。
宗光打小就瞭解她,長大了,稍微適應一下,肯定也不在話下。
夢心之的心是真的亂了。
她和宗意不一樣。
宗意從小就泡在言情劇和愛情故事裡面長大。
而她,一向對這些沒有什麼興趣。
夢心之的心裡,只有溫暖的家,充
滿神秘氣息的博物館。
探索世界都來不及,爲什麼要花時間去探索一個對象。
是從小得到的關愛不夠,還是現在擁有的生活不美?
夢心之轉頭看了一下聶廣義。
離得有點遠,只能看個大概。
聶廣義和個沒事的人一樣躺在那兒睡大覺。
倒是離得稍微近了一點的聶教授,舉着裝了大紅袍的杯子,用嘴型和她說了一句:【幫我謝謝你哥哥】。
夢心之有點不好意思,她扯了扯宗光的袖子,讓他自己去接受這份感謝。
飛機上是有茶的。
但指定就要大紅袍這麼不客氣的,就還得是自己帶的茶葉。
宗光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聶天勤的謝意。
明明是很好的事情,夢心之卻有種如坐鍼氈的感覺。
明明從小到大,一直都有很多人喜歡她。
也不過是多了兩個人和她表白,爲什麼就不能平常心處理。
夢心之認真地反思了一下,開始正常的對話:「哥哥什麼時候升機長啊?」
「如果我每次飛行任務都執行得很完美,至少也還要一年半吧。」宗光稍微估算了一下時間。
「要這麼久的嗎?」夢心之並不清楚飛行員的晉升途徑具體是個什麼樣子。
「對的,飛行時長是硬性規定。在這個硬性規定的基礎之上,纔會有對飛行技術的考量。」
「那哥哥現在主要的目標就是湊夠飛行時長?」
「沒有啊。我對什麼時候升機長,並沒有太多的執着,我準備要挑戰更多的機型,等我以後做機長了,就什麼機型都能飛的那一種。」
「每一種機型的機長都不一樣嗎?」夢心之好奇。
「當然了,波音和空客整個操作系統都是不一樣的。以前有很多人會覺得波音更安全一點,因爲波音還保留了機械操作的方式,空客是純電子的。」
「原來是這樣啊,這兩年出事的好像都是波音啊。」
「對的,因爲波音這兩年連着出了一些事故,波音和空客在安全性的比較上就有了很多不同的說法。這種說法,也導致了市場的跟進,就比如廈航,以前是純波音梯隊,現在也有了空客。」
「那哥哥是隻飛波音和空客對嗎?」
「我最近在培訓C919。」
「國產大飛機啊?」夢心之意外。
「對。」
「所以,哥哥以後就三種機型都能飛?」
「不是三種機型,波音787和波音737,這就已經算是兩種機型了。飛行員不是駕駛員,不是一種學會了其他就都能開了。」
「是這樣啊。就相當於我考了駕照,假如我換了一輛新車,就還得重新考一次?」
「嗯,肯定是這樣的。我們肩負着把一整架飛機的人,安全送到目的地的使命呢。」
「所以,哥哥是培訓了波音的全機型和空客的全機型?」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啊,有些現在還在飛的機型,後續就不再生產了,培訓完了就沒有用武之地了。還有一些是早就已經停產的。不過,我大概知道之之的意思。」
「啊?我什麼意思啊?」
「就是想知道哥哥會飛多少種機型嘛。主要肯定都是波音和空客,還有些說了你可能也沒聽過。」
「比如呢?」
「麥道和灣流?」
「灣流是那種私人飛機嗎?」
「對。啊,之之真厲害。」
「這有什麼厲害的?哥哥你是不是一直都還把我當小孩?」
「
我要是把你當小孩的話。就也送你巧克力了。」
「巧克力有什麼不好呢?如果是哥哥送的,我可以吃一輩子的巧克力。」
「巧克力有什麼好呢?我們之之最在意自己的形體。」
「也沒有呢?我先前是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加入職業舞團,我現在已經決定不走職業舞者這條路了,從今往後,我就該吃吃該喝喝。」
「啊?這麼快就決定了嗎?我昨天在英國,還聽一個舞團的朋友說你要加入呢?」
「啊?昨天?哪個舞團啊?」
「皇家。」
「皇家啊……」
「是啊,之之你怎麼都沒有說?」
「就是,我出來留學之前,就答應過爸爸要回去的。如果我接受了皇家的offer,那我至少未來十年,都不可能回國發展了。」
「你打算直接放棄了?」
「嗯。」
「你知道那是多少人的夢想嗎?」
「我知道。」夢心之很認真地回答。
「之之就一點猶豫都沒有過?」
「也不是沒有過,但是,比起夢想,我更希望能搞清楚自己的夢中所想。」
「把做夢的場景,看得比現實的夢想還要高,普天之下,可能也就之之你了。」
「也或許,普天之下,就只有我會做這樣的夢。」
「或許吧。」
「聽哥哥的語氣,似乎是不太贊同我的選擇。」夢心之看着宗光,想要確定他的真實意圖。
「怎麼會,哥哥無條件支持之之的一切選擇。」
「想來也是,如果哥哥不贊同的話,也不會提示我,我小時候在盧浮宮門口拍的照片上面有倒影。」
夢心之想要幫聶廣義,或者說,她想要搞清楚究竟爲什麼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極光之意。
她一直都不認爲自己的夢是無緣無故的,總會有一個現實的起因。
是宗光提醒她去看看小時候的照片,才最終找到了確實的證據。
這麼一來二去的,真要認真算起對建築師聶廣義的「再造之恩」,聶廣義需要「以身相許」的,只怕還要加上宗光。
某位大少睡得正歡,自是不會聽到這樣的情況。
也不知道他回過頭來知道了,會是什麼樣的一種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