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一緊閉着雙眼，感覺怎麼都擡不起眼皮，可他卻能聽到璇子在哭，在說話。
唐老師輕輕撫着女孩兒的短髮，女孩兒的抽泣聲慢慢低了下來，不一會兒，她睡着了。
唐老師小心地將她摟在懷裡，然後抱起這個瘦弱的孩子，輕手輕腳地往另一個臥室走去。
解一清晰地聽着身邊的動靜消失了，他好似突然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頭，莫名地舒了一口氣，使出全身力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牀頭那盞小夜燈發出微弱的溫馨的暖橙色光芒，從他右側的面頰斜照過來，眼前一半清晰一半混沌。
解一挪了挪身子，瞬間，一股鑽心的疼痛從他的左手蔓延而來！
“嘶——”他擡了擡左手，白色紗布像裹糉子般纏在手上，手心火辣辣痛，手腕也有些僵硬了，脹脹木木的，他眯着狹長的雙眼，一會兒，又閉上了眼睛……那一幕，彷彿讓他的眼睛都要噴血，心臟都要爆裂……還好，及時抓住了那道白光……璇子，沒事。
那就睡一覺吧！醒來，就什麼事都沒了，解一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
夜晚，壁燈的橘色光芒裡，縈繞着夏正陽與解一低聲談話的聲音。
單黎璇似乎故意躲開兩個哥哥，她在自己的房間裡，認真地整理照片，那是她這些天在醫院裡拍攝的。
照片裡，有醫院的環境，有病人、醫生、護士、家屬，有摺紙活動，有畫畫場景……甚至有混亂的瞬間……幾乎全是抓拍到的。
除了那幾個孩子，老愛黏着她和曉玲玩，他們有一些搞怪的自拍照，比較嗨。
單黎璇劃過手機相冊，打開了微信界面，斟酌再三，熟悉的九宮格上，指尖跳躍了起來……
——師兄，我的‘志願者行’專輯裡已經收集了很多照片了。
單黎璇謹慎地頓了一下，又繼續在微信裡打着字。
——恐怕，有些，還得請教師兄幫忙處理一下細節呢。
她屏着氣，按了“發送”，手機躺在書桌上，她雙手託着精緻的小臉兒，不自覺地，一顆小虎牙咬起淡紅色的的下脣來，長長的睫毛眨動幾下……像在等待着什麼。
“叮咚～叮咚～”過了多久了，她不知道。
手指一顫，隨即靈巧的指尖迅速滑開了手機屏幕。
——發來吧。
——這裡信號不好……我儘快處理哈。
——新年快樂呀，小師妹。
三條信息過後，便又再也沒了動靜。
單黎璇盯着最後一條信息後的那個嘴咧開到耳根的傻笑表情，也憨憨地自個兒笑出聲兒來……
要知道，除夕夜裡她發出的“新年好”，可是一直都沒有回信兒呢……
客廳裡，夏正陽拎着水壺，又給解一添了大半杯熱水，桂圓與蜂蜜柚子醬融合後，口味甜膩又微微酸爽。
解一抿了一口，幽幽地說：“大哥，我感覺自己內心平靜了許多……可能偶爾……還會生出一些厭煩，恐懼，或是悲傷，但是，我對自己的信心一直都有，我不會一直沉陷下去。”
“一，我跟璇子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我們一起去面對屬於我們的人生。所以，你,我，還有璇子，都要做好準備，去勇敢面對多彩而又未知的人生歷程，好嗎？”大哥的話，不緊不慢，而解一心裡熱氣騰鵬的。
“嗯！”他很聽話。
“一會兒……你也早些休息。聽璇子說，醫院的趙老師通知，你們的志願者工作到後天就要告一段落了，你們也能好好休息幾天。”大哥放下杯子，朝鐘表看了一眼。
“是的。”他應聲。
“晚了，你去洗漱吧。”大哥露出一絲疲憊的神色。
解一猶豫了一下。
“哦，是這樣，我得到一些關於你母親的信息……過了這些天，我整理好後，再詳細跟你聊這事吧。”夏正陽站起身來。
解一，迷茫地仰頭望着他。
“沒事的，晚安。”大哥朝他肩頭拍了拍，端起自己的杯子轉身回房去了。
顯然，大哥是慎重的。對於父母的消息，他不會輕易說出口什麼。
“媽媽？”解一默默用脣語念着這個溫情的稱謂。
陌生而親切。
“小小一啊，帥兒子……”
那是對媽媽遙遠的記憶了，已然模糊不清……
解一關上衛生間的推拉門，扭開水龍頭的涼水檔，嘩嘩的水流，立即沖洗過他的掌心，一長一短的兩道疤痕橫貫掌心，他習慣性地用右手摩挲着左掌心。
九年了……害怕璇子受傷，害怕失去親人，害怕剩下自己一個人……如同夢魘般的痛苦，時不時折磨着他，提醒着他，他要變得強大起來，不要像蝸牛般揹着重重的殼……他不要孤零零的一個人，面對將來……面對令人無措的未知與無常。
解一深深地低下了頭，任憑冰涼的自來水一個勁兒沖刷已經凍得發紅的雙手……
臥房裡，書桌上整整齊齊的擺着一摞書裡。檯燈下，《山海經》赫然佔據書桌的中央位置，這是兩天前從大哥那裡借來的，書頁都泛黃了。小時候，璇子最愛看這本書；而他覺得書上的字太難讀，就不感興趣。
而上次在季尤家的“小書房”見到後，他發現這本書的親和力是極大的。
解一翻開書，卻陷入了沉思。
夜深了。
窗臺上，低低矮矮的太行花很精神，葉片在臺燈的隱隱光暈裡，墨綠墨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