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剛停後的冬天,空氣尤其冷然清新。
夜幕降臨,繁忙的都市,華燈初上,白雪皚皚的大地上反射着絲絲銀光……
乾淨溼潤的空氣,透過黑色的緊貼面頰的口罩,吸進季尤的鼻腔後,在面前形成一團白色水汽,狠狠打溼了他眸中的流光…
離市中心十多公里的西南區,環境靜謐,一座貌似古堡的別墅散落在高檔小區羣的外緣,猶如衆星捧月。
疲憊無聲地寫在季尤的臉龐上,削薄的雙脣顏色淺淡到發白,翹起乾燥的皮屑,麪皮上幾乎沒有血色……房頂華美的大燈調節出的暖暖的光輝,打在他的側臉上,陰影神秘柔美,一個半大不小的俊秀男孩的氣息散發在空蕩蕩的廳房裡。
偌大的別墅,從兩扇十多米的落地窗裡暈出的光芒,生生立體地拉出一種陌生孤獨的姿態。
房內的人靜靜地窩在暖橙色的布藝沙發裡,低低垂眸,在想着心事。
“尤尤,今天這麼晚回來?”一個柔和的女聲輕輕傳來。
季尤擡起目光,濃黑的雙眉舒展開,眼睛微微彎起來,伸出了雙臂,撒嬌地說:“櫻姨,您還沒休息啊?”
那女人款款走近,張開雙手輕輕擁抱過季尤,小聲說道:“累了吧?這些天的工作還順心嗎?”她撫摸着季尤的碎髮,滿眼的寵溺,“櫻姨給你留了你愛的紅豆蓮子羹,我去給你盛,等着啊!”
她是姨櫻,一個將近五十歲的女人。
房內寂靜得很……一會兒,“咔噠”,大廳的門推開,柳林遠走進了客廳。
他望向季尤,眼神中帶着稍稍的怨言與心疼,朗聲說道:“尤尤,你不能再這麼任性下去。”說罷,走到客廳一角,從淺赤色的儲物櫃中拿出一個小枕,穩步走向他。
季尤調皮地一笑,目光盯向柳叔,放出光彩,兩手疊起一揖,然後主動伸出了一隻手臂,乖乖遞向柳叔的軟枕……
櫻姨端着赤色木製的托盤,上面放着一盞白玉瓷碗,紅豆蓮子糖水燉得糯糯的,一股股甜香的的氣息隨着縷縷蒸氣飄散在空氣裡,聞起來滋味特別舒服,讓人的味蕾蠢蠢欲動。
幸福感與美食也沒能遮掩住季尤滿臉濃濃的疲憊。
柳叔輕輕捲起季尤手臂上寬大厚實的衛衣,捋了捋他腕部的貼身衣物,伸出右手,輕輕搭在他的腕脈之上……
他細白的皮膚與臉頰上的膚色如出一轍,白到了蒼白,手腕細弱,看起來有種病態美。
季尤寂靜冷然的坐起身體,清澈的眼底布出了幾道血絲,小小的人兒,神情通透淡然,一點兒不像一個花季孩子。
換了手,又一次搭脈……
完畢。
季尤忍不住端起了白玉湯碗,用勺子輕輕攪了攪糖水,小口小口地享用起來,一種天生的優雅與矜貴,渾然天成。
偌大的廳內,柳叔與櫻姨對坐在單人沙發上,儼然兩人正在沉默中達成某種共識。
“尤尤,這些天我在老先生那裡處理一些事情,忽略了你的‘工作’內容。而顯然,你不適合醫院那份工作”。柳林遠與季尤談話,從來都是直接簡單了當,“這累到你了,你的身體會受不住!”
彩櫻阿姨微微動了動手指,輕輕揚起手,幾次想要打斷柳林遠的話……她一點兒也不想讓孩子失望,想要守護他的那份細膩的心思。
季尤停下了喝湯的動作,輕輕地放下湯碗,不動聲色地扶了扶額頭,站起了身,向兩位前輩傾斜下自己的身子,一雙大眼睛煥發着堅定的神采,扯起少年的堅毅笑容說道:“櫻姨,柳叔,我保證隨時都會照顧好自己,相信我!”
時鐘的時針悄悄指向了“9”。
柳林遠沉默了許久,沉穩的中年人在掙扎着什麼,內心的翻滾卻並沒有表現在面部,他只是挪動着腳步,將小枕慢吞吞地又放回了淺赤色的儲物櫃中。梨花木質的老式傢俱泛着古樸低調的光亮,時時充斥在這幢豪宅的角角落落。
……
“柳叔,快啊,給我來點‘滿血復活’的神藥哦!”季尤皮了一下,對柳叔眨巴着大眼睛,既有期待,又有矜持……鬧得櫻姨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柳叔失神兒一愣,彷彿眼前兩個人影漸漸重合,心神恍惚過後,“跟你媽媽越來越像了……”他呢喃一句,轉身去了書房,而今晚他的主戰場將是廚房……
大地與天空都昏昏欲睡了。
雪花又偷偷地飄落起來,漫天飛舞,悄無聲息,卻不捨得惹醒已互道晚安的天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