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花火一起呆了兩個多小時,流離確實如她答應花火的,沒喝多少酒。可是瓶子裡剩下的,以花火那個智商卻也如流離所料完全忘記了要帶走。
82年的拉菲,波爾多紅酒的華麗典範,馥郁優雅,類似可望而不可及的愛情,容易讓人陷入不可自拔的沉醉。
流離看着杯子裡硃紅的妖嬈水色,嘴角勾起一抹絕美的笑。她和葉安的愛情,就像眼前的這杯酒,美則美矣,卻容易讓人丟了自己。
伸手優雅地拿過杯子,流離認真端詳了一會兒,然後仰頭,一口喝盡。這杯酒,她飲得着急,濃烈的酒意透過喉嚨直達心底,流離被嗆得淚流滿面。從來沒想過,原來波爾多也可以喝出這種辛辣的感覺。
門沒關嚴,透過半邊縫隙,花清越站在外面震驚地看着,眼底的幽暗越來越深。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喝酒的流離。
流離愛酒,但流離並不嗜酒。她喝酒向來講究品,即便再烈的酒,她喝起來也往往是淺斟慢酌,一點點感受裡面的味道,更別說是這樣優雅的紅酒了。可是現在,她卻像一個急於灌醉自己的酗酒者,完全不管杯子裡的是昂貴質優的82年拉菲,還是廉價劣質的散酒。她要的,好像就只是讓自己醉掉而已。
“別喝了!”流離喝到第三杯,花清越終於忍耐不住,大步上前擡手拿過她手裡的杯子出聲阻止。他就不明白,一個葉安,怎麼就讓冷漠自制的流離這樣亂了分寸,以至於傻到用酒來麻醉自己。
手裡一空,流離不滿地回頭,在看到花清越的那一刻卻舒展了眉頭,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衝他輕柔一笑。
“你來了。”流離仰頭,表情憨憨的,聲音混沌卻溫婉。
她眼底滿滿的全是溫柔的情意,花清越一時沉淪進去,甚至有那麼一瞬,花清越覺得流離也許有那麼一點兒喜歡自己。但流離皺着眉擡手揉兩邊太陽穴的時候,花清越很快就清醒過來。看她的樣子,八成是喝多了意識不清晰,剛纔將他認作旁人了。
但看着流離一臉期待的表情,花清越還是不忍心告訴她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他很清楚,流離現在想要看到的,不是他。
花清越牽起流離冰涼的手,緩緩蹲下頎長的身子和她平視,認真地回答,“是,我回來了。而且再也不走。”
再也不走,這是他對流離的承諾。就算不能做與她攜手共度一生的那一個,他也會像一個影衛那樣,一直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呆着,默默地守護,在她需要的時候立即挺身而出。
可是流離並沒聽出他話裡的不同,或者說,流離跟本聽不懂他話裡的不同。對那時的流離而言,花清越的回答不過是告訴她,她說的沒錯,他是回來了。而且那個時候,流離並不知道面前的他是花清越。
“你不走?可是,我想離開這兒。”流離聲音悶悶的,說得有些委屈。流離雖然喝高了,但潛意識裡還是討厭這裡,在這個房間,她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可是頭腦不清楚的她怎麼都想不明白,他不走而她想走要怎麼辦?
原來酒跟愛情一樣,都是拉低智商的東西。
不過,還好她還知道自己想離開這裡。花清越無奈地嘆一口氣,告訴自己流離對葉安的這些留戀和溫柔都只是因爲醉了而已。
可是,心裡到底不甘。
花清越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流離,這些日子,有多委屈?”
不問委不委屈,而是問有多委屈,因爲花清越知道,在葉安這件事上流離表面裝得再堅強再無所謂,心裡也必定是難受委屈的。
有多委屈?流離被問得一怔,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
一個人之所以堅強,往往是因爲她故意忽視自己所受的委屈,也往往因爲沒有人問她的委屈。這樣的堅強,只要別人不問,流離就可以一直假裝。可是,一旦被人問起,那些關在心底深處的委屈便會如奔騰而來的洪水一般迅速衝口心裡的那道牆,沖毀她所以僞裝好了的堅強。
不自覺地抱緊自己,流離將頭埋進胳膊裡,身體微微瑟縮。這些年她最怕的,便是沒有了那層堅硬的殼兒。
“如果不願意說,哭出來也好。”花清越重重地嘆息,眼底略過深刻的疼痛,伸手摟過抱着自己取暖的流離。他總覺得,一個女孩子,難過了,受了委屈,就應該找個知心的人說出來,或者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只有這樣才能讓那些不好的東西從體內流出,而不是滯留在心底。
酒是麻痹人神經的東西,所以喝了酒的人才脆弱,所以纔有了酒後吐真言,所以纔有了人們醉酒後不設防而暴露出的真實。
所以,在花清越有意識的引導下,流離真的就哭了出來。越哭越委屈,越委屈越哭,流離忍不住哭出聲音,並且越來越大。就好像被攔截在眼底的淚水全部傾瀉而出,想要流空心裡所有的情緒。
能哭出來就好,花清越完全不顧自己被眼淚和鼻涕弄髒的純白色襯衣,擡手像哄一個受了欺負回來向大人哭訴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着流離的後背。在這之前,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親近地接觸流離。流離對人一直是防備而淡漠的,即便是對他這樣相處了很久的朋友,也從來不輕易說自己的委屈。
即便這個時候,流離是把他當成另一個人了,但花清越還是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從沒有像這一刻,花清越這樣文藝而矯情地希望時光就此停留。
可是,正如霍金的相對論所言,同一段時間,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會有不同的感受,有的人認爲這段時間短暫美好想要留住,有的人卻偏偏認爲這段時間漫長痛苦恨不得從未經歷過。
而這個和花清越感受相對的人,就是此刻看着這段視頻的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