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有樵夫在瀟水城東南角砍柴時,無意中撞見了一具被吊起的屍體,於是馬上通知了官府。
自然,官府飛快便轉告了青武門,不多時,青武門的人飛快趕來,而梅降雪也在其中。
梅降雪當然清楚青絕師叔是在褪去死氣的過程中突遭暗算,可沒想到屍體竟然被放到了血殺門曾經的大本營,立即意識到是兇手故意這樣做的。
就在門內其他人紛紛猜測是不是血殺門的餘孽殺死了掌門時,梅降雪卻沒來由地將兇手與林焰聯繫在了一塊。
因爲梅降雪記得清楚,林焰從龍島出來後一直沒現身,包括要阻止自己和青風師兄的婚事,林焰都只是在暗中進行,並沒有暴露身形,似乎對青武門有所忌憚,而之後,當自己詢問原因時,林焰又搪塞了過去。
所以,梅降雪相信林焰故意不在瀟水城露面,就是爲了讓所有人都認爲他死了,方便他在暗中行動,而這次青絕掌門的神秘死亡,也許就是他做的。
所以,梅降雪來了,想當面問清楚。
可聽到林焰的回答,梅降雪卻一下愣住了。
梅降雪沒有想到,林焰竟然直接就承認了!
看着對面那個平靜的男人,梅降雪這一刻只覺得即便兩人同坐一桌,卻顯得那麼的陌生,關係是那樣的冰冷。
“林焰,爲什麼你是兇手!”
梅降雪遮掩在白裙下的曼妙嬌軀都在微微發抖,手指死死按着石桌,極力在忍受着。
梅降雪是多麼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會和林焰扯上關係啊。來之前,她不止百遍的對自己說,林焰絕對和這件事無關,好幾次,她都決定要半途而回,即便最後面帶寒霜衝進了院落,可也沒有認定林焰就是兇手。
可沒想到,林焰居然就這麼承認了。
“林焰,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殺死青絕師叔?”
不給林焰任何解釋的機會,梅降雪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用力按在石桌上,死死盯着林焰,再次質問道:“你從龍島回來卻一直不露面,爲的,就是在暗中尋找機會,要不顧一切地殺死青絕師叔?”
石桌上的兩杯茶在劇烈晃動,不少茶水濺了出來,落在桌面上升騰起一股氤氳之氣,瀰漫在兩人中間,好像一層薄紗,將兩人分隔開來。
林焰知道自己必須解釋,否則,和梅降雪的關係必將出現裂縫,甚至以後形如路人都有可能。
林焰於是輕輕將兩杯茶放到了地上,說道:“絳雪姑娘,你冷靜一些,聽我解釋。”
可哪知道,梅降雪冰山身軀中的那顆心,也有沸騰的時候,尤其是她的青絕師叔被殺,兇手卻是林焰,所以,林焰的這句話,只能適得其反。
梅降雪反而站得更直,嬌軀一個勁顫抖:“你要我冷靜,我怎麼冷靜?你殺了我的師叔,殺了我青武門的掌門!”
林焰這才意識到,即便梅降雪在青武門中絕對算是一個異類,但這並不妨礙梅降雪對門派的忠誠,換言之,他還是低估了梅降雪對青武門的獨特感情,他沒想到青絕的死,會在梅降雪的心中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正當他想說出龍島上發生的事情時,已經十分氣憤的梅降雪又大聲說道:“我生平最痛恨別人騙我,可你偏偏這麼做了!”
“從龍島回來後,你一方面現身和我見面,另一方面卻在暗中籌劃對付青絕師叔,可笑的是,我還幫着你在掌門、在天玄師叔祖面前隱瞞你的消息,可到頭來,你卻還是揹着我殺死了青絕師叔!”
梅降雪似乎是第一次生這麼大的氣,反正林焰是第一次見到。
可林焰不知道的是,要讓梅降雪生氣的人,都是梅降雪特別在意的人。
“我沒有欺騙你。關於殺青絕一事,我心有顧忌,不願你知道,所以才刻意隱瞞下來。”林焰解釋道。
“是麼?”梅降雪冷笑一聲。
“是,”林焰回答得很乾脆,“如果我不隱瞞此事,你會眼看着我殺死青絕麼?”
“我當然不會,”梅降雪搖搖頭,聲音卻陡然提高起來:“可你和青絕師叔到底有什麼仇恨,需要殺死他才能化解?”
林焰看着梅降雪,心中也有了一絲火氣,從一開始,梅降雪就篤定自己殺青絕是怎麼樣都不值得原諒的行爲,卻沒有給自己解釋的機會,這讓自己很不是滋味,所以,林焰終於也“嚯”地一下站了起來,幾乎是咆哮着對着梅降雪吼道:“我和青絕老匹夫結下的是死仇!如果今天他沒有死,你看到的只會是我的屍體!”
大概也是第一次見到林焰衝自己發火,梅降雪愣了一下,儘管還是認爲林焰殺死青絕師叔是一萬個不應該,但林焰的話,卻讓她覺得事情有隱情,她至少應該給林焰一個解釋的機會。
“理由,林焰,你給我一個理由,”梅降雪發泄過後終於平靜了一些,但說話聲音仍然冷冰冰的,“告訴我,你爲什麼要殺死青絕師叔?”
林焰也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樣激動,坐下後,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將青絕派出兩名黑衣殺手上龍島暗殺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連石龜幫忙都沒有隱瞞。
梅降雪沒有打斷林焰的任何話,一直靜靜地聽完,最後才說道:“可即便是這樣,你就認爲必須用殺人的方式才能解決事情?”
“當然。”林焰毫不遲疑地點頭,“如果不殺他,一旦我露面,就會被他殺第二次,第三次,你認爲以我的實力,能夠躲得過麼?”
梅降雪一時沉默不語。
林焰卻看出了梅降雪心中的糾結。
林焰知道,說到底梅降雪仍然因爲死的人是青絕,是她的師叔,是青武門的掌門,而對自己心有不滿。如果死的不是青絕而是一個跟她關係並不親密的人,梅降雪會認爲自己做得沒有什麼不對,畢竟,自己要生存,唯有殺死對方纔能夠生存。
可就是因爲青絕和梅降雪存在不一樣的關係,才讓梅降雪左右爲難。
即便梅降雪不追究此事,放下了此事,但梅降雪的心裡面,就未必能夠真的放下。也許以後再見到自己,梅降雪總會下意識地就想到自己是兇手。這會給梅降雪背上心理包袱,也會讓兩人原本彼此信任的關係大打折扣,說不定從此以後,兩人的關係會漸漸疏遠。
林焰當然不想這樣。
所以林焰需要梅降雪降低對青絕的感情。
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讓梅降雪對青絕產生牴觸。
於是,在梅降雪的心陷入糾結之時,林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瓷瓶,遞給了梅降雪。
“你自己看看吧。”林焰說道。
梅降雪接過了瓷瓶,很容易就看到了瓷瓶表面標籤上的那三個字。
“這是我從青絕身上發現的。”林焰補充道。
梅降雪的眉頭漸漸蹙了起來,終於帶着不可置信的語氣說道:“我失憶就是因爲它?”
“我只知道,堂堂一派掌門卻隨身帶着這樣的物品,如果不是這件物品太過重要的話,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原因。而且,失憶散青絕隨身就帶着,也就意味着他隨時能夠讓你第二次失憶。”林焰以最大惡意在梅降雪面前剖析着青絕內心的陰暗。
可梅降雪顯然很難接受、也很不願意接受這樣荒誕而殘忍的事情。
“不,”梅降雪拼命搖頭,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青絕師叔不會這麼對我的。自從我父母戰死之後,青絕師叔一直視我爲親生女兒,他怎麼可能會害我。”
爲了讓梅降雪擊碎對青絕美好形象的幻想,林焰只有繼續下猛藥:“你我都認爲青絕如果暗中對你使用了失憶散,是青絕在害你,可問題是,青絕不是這樣想的。在你失憶的那段時間,我只發現青絕父子比平常時候還要高興。爲什麼?就是因爲你失憶了,只記得青風了,所以青風就能夠輕鬆娶到你了。對於青絕父子來說,失憶後的你纔是他們最願意見到的,說直接一些,就是你失憶了,就更方便他們對你的控制。”
“降雪姑娘,你可以拿着失憶散去質問青風,我敢保證,青風也一定知道此事。”
一席話讓梅降雪的心狠狠抽搐了起來。
看着面前這瓶“失憶散”,她不得不相信林焰的話是真的。
“絳雪姑娘,直到現在,我林焰都沒有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麼,也根本不想爲自己開脫什麼,因爲我和青絕之間,不是誰該被殺誰不該被殺的問題,而是必須有一個人要死,所以你不能站在道義或者感情的角度來看待這事,認爲我殺了你的青絕師叔就是我的錯。”
“我告訴你失憶的真正原因,也是爲了讓你看到青絕的真實面目。青絕或許確實將你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看待,但你知道他對別人是怎樣的?他要殺我,僅僅是因爲我會威脅到他兒子!就爲了這麼一個破理由,他派出了兩個蛻凡境的高手來殺我這個那時候才先天境的武者,如果不是石龜幫忙,我肯定早死了!”
“換成是你,如果有人要置你於死地,你難道還會找他去講道理?”
“另外,將青絕屍體放在當年血殺門的門口,雖然有爲了掩飾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則還是因爲青絕在六年前殺死了血殺門那些手無寸鐵的人,那些人中,就有一個相當於我的親人。我這麼做,不是去侮辱青絕,而只是想給那些無辜慘死的人一個說法。”
林焰一口氣將話說完,然後靜靜等着梅降雪的反應。
林焰相信梅降雪至少不會再像最初那樣,將自己當做殺人兇手。
梅降雪沉默了一會,像是很疲憊的樣子,抿着嘴脣緩緩道:“林焰,站在你的立場我能夠理解你,可不管怎樣,青絕師叔終歸是被你殺了,只要一想到這事,我心中總會有一個心結。”
林焰點點頭,很理解梅降雪的左右爲難。畢竟,即便青絕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梅降雪對其也會有不一樣的感情,而感情,總是很能影響一個人的心的。
可林焰總歸還是希望梅降雪能夠解開這個心結。
於是林焰說道:“總之,青絕與我最後肯定只能活下一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很簡單的事實。你也不要認爲你的青絕師叔是無辜死的,其實青絕和我一樣,都不是什麼好人,都會玩虛僞和陰狠的一套,不同的是,我不濫殺無辜,也不會利用自己身邊親近的人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這樣說,是爲了減少我的負罪感麼?”梅降雪突然這樣說道。
“爲什麼這樣說?”林焰迷惑了。
“我如果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總覺得對不住青絕師叔。”梅降雪解釋道。
林焰知道梅降雪心中的結肯定不會這麼快就解開,但他的一番話,的確就是想激起梅降雪對青絕的牴觸,雖然效果不怎麼樣,但總不能當着梅降雪的面承認下來,於是他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林焰,以後我們儘量少見面吧。”梅降雪說道。
林焰點點頭,明白梅降雪的心情。站在梅降雪的角度,要她面對自己確實挺爲難,還不如先讓時間來解開心結再說。
“給我一點時間,我也不想我們之間的關係會受到影響而變成陌生人。”梅降雪的臉紅了一下。
林焰還能夠說什麼呢,一番爭吵後能夠達到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好了。
“你放心,至少在其他人面前我不會說出此事。我先走了。”
說罷,梅降雪起身離開,並且帶走了那瓶“失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