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進衛搖搖頭道:“這有什麼好看的,你看過就可以了。”
孫承宗一聽,就想說話,卻又被鍾進衛搶先了:“我倒沒有看過這種火炮的發射,讓他們試炮吧。”
還是正事要緊,先不和監軍計較了,孫承宗想到這裡,就轉身命令道:“試炮。”
貢薩握收到命令就轉身過去指揮他的部下準備試炮,而李逢節和王尊德則請孫承宗和鍾進衛避到後面的一處觀察點,以防站的太近被可能的炸膛炮給傷到。
葡萄牙炮手一接到命令後,就開始迅速行動起來,用銃規和銃尺以及矩度進行測量、裝填、校準。最後等待命令發射。
等所有炮手準備完畢之後,貢薩握跑過來向孫承宗敬禮並請示是否發射。
孫承宗接過一個單筒望遠鏡看了看炮靶,然後下了發射的命令。
鍾進衛手中也有一個單筒望遠鏡,用一隻眼睛看,很不習慣。他放下望遠鏡看着那些炮手在操作。
發射的命令傳達過去後,那些炮手開始挨個點然火炮的引線,然後掩住耳朵躲到一邊。
“轟轟轟”地一陣巨響,把鍾進衛給嚇了一跳,同時有一股煙升起,阻擋了視線。
這火炮的聲音也太響了吧,鍾進衛心裡暗自說道。
孫承宗的眼角瞄到了鍾進衛受驚的神情,心裡爽了下。中興侯到底是沒見過火炮發射的人,不知道這聲音響如炸雷,有驚天動地之威勢。
火炮一個個地發射,每發射一次,就感覺地震了一下。發射完畢之後,剛好一陣風吹來,把煙吹向了鍾進衛這邊。
鍾進衛連忙用手捂住口鼻,而其他人,包括鍾進衛的護衛,全部都若無其事。雖然沒有人說鍾進衛什麼,但暗地裡估計很是鄙視了鍾進衛一把。
因爲有風,這煙去得也快。孫承宗和鍾進衛都拿起單筒望遠鏡看實彈發射的效果。
鍾進衛看到那個炮靶依然出現在視野之中,不由得說道:“這麼多炮都打不中,這也太不準了吧!”
孫承宗一聽,放下正用於觀察的望遠鏡,轉頭對鍾進衛說道:“少年郎沒見過不要亂說,你再仔細看看,那炮靶雖然沒中,但已有多發炮彈犁過它周圍不過幾丈遠的地方,這已是很準了。”
鍾進衛一聽無語,就這麼一點射程,誤差那麼大,就算很準了,看來明末的火炮確實沒有想象中的厲害。
孫承宗和周圍的人看鐘進衛那啞口無言的樣子,只當他之前不知道跑痕,現在瞭解到孫承宗所說的意思,被這精確的炮擊給驚呆了。
過了一會後,貢薩握就跑過來彙報發射完畢。孫承宗對這些火炮很滿意,試射效果很好。他特別注意到一點,這些炮手都很熟練,準確率這麼高和這些炮手熟練的操作是分不開的。
他把單筒望遠鏡遞給身邊的王尊德,然後問貢薩握道:“不錯,如若我國讓你們留下來,教我國兵卒放炮,不知可否願意?”
貢薩握爲了這次試射,早就對他的部下交代過要好好表現。現在他們的表現讓明朝的高官滿意,他的心裡也很得意。因爲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賣個好價錢。
貢薩握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本兵大人,只要價格合適,我們願意把這些放炮技藝傳授給貴國士兵。”
明軍的炮手是出名的爛,前幾個月京師之戰的時候,放炮竟然還能誤傷自己的主帥滿桂就是一個例子。雖然這個例子比較極端,但從一個側面也可以知道其他炮手放炮的準確率不會高到哪裡去。
“貴方要價幾何?”孫承宗問道。
周圍的人包括鍾進衛都看着這個西洋人,看他出什麼價錢。
“我要求得到每年三百兩的薪水,每月再加三十兩的額外花費,其餘之人則年支二百兩,每月另給二十兩的伙食錢。貴國同意的話,我和我的部下很樂意爲貴國效勞。”貢薩握擡頭挺胸,努力表現出精悍的精神面貌。
鍾進衛一聽,這麼貴,搶錢啊!正想說話的時候,就見孫承宗搖搖頭,堅決地說道:“太貴了,你這月俸比我國從二品官員的月俸都多,不可能給的。”
貢薩握原本也是獅子大開口,如果明國官員能同意則最好,不同意的話可以再商量。
現在見明國這位大官果然不同意,就說道:“貴我兩國交好,我本人也願意與貴方交個朋友。因此我願意讓步,只需每年一百五十兩的薪水,每月再加十五兩的額外花費,其餘之人則年支一百兩,每月另給十兩的伙食錢。就這個價,再少的話,我和我的部下寧可迴轉澳門。”
貢薩握說到最後的時候,用他不太流利的漢語說得斬釘截鐵,顯出不容再商量的意思。
孫承宗一聽,這西洋人把開價降了一半,就沉默了一下,然後看向兩廣總督,想諮詢下他們的意見。
李逢節和王尊德看到孫承宗看過去,微微點頭。他們在兩廣和西洋人打交道比較多,知道貢薩握開出的價錢和目前的行情相差不多。
孫承宗一看兩位最瞭解西洋人底細的總督都點頭,覺得是差不多的價格,於是就準備答應。
誰知道就在他要開口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搶錢麼,這麼貴!讓你們過來訓練我們的士兵是看得起你們,給你們混口飯吃,別以爲這玩意就你們會。”
孫承宗一聽這聲音,不用轉過去看就知道是中興侯說的。
鍾進衛的話音剛落,一下就成爲現場的焦點,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貢薩握一聽這個明國年輕高官的話,臉一下就黑了下來,說得也太過份了,竟然說是給自己混口飯吃,他強壓着怒氣對鍾進衛說道:“如果你們要是會,還要我們來教?不要拿大話來壓我,說再大的話,我也不會降價。”
他自恃火炮的瞄準技術比明國強太多了,那些銃規、銃尺和矩度的用法,明國的人肯定不可能知道。
李逢節和王尊德不知道鍾進衛的底細,加上鍾進衛之前的表現,讓他們以爲監軍是個紈絝子弟,不學無術的那種。只是有聖寵,才得監軍之位,現在鬧成這樣,不由得有點擔憂。
而孫承宗也怕事情鬧僵了,這些西洋人甩手回去,就不好了,火炮買來後畢竟還要會用,能精確射擊才能發揮出最大作用。
他清了下嗓子,準備說話。
鍾進衛聽孫承宗清嗓子,就知道他想勸自己,也不等他開口,直接對貢薩握道:“你說我說大話?那要我不是說大話呢,你怎麼說?”
孫承宗一聽,剛到嗓子裡的話就憋了回去,心裡想道,難道他真的會放炮?
貢薩握根本不信明國在京師的高官,而且是一個年紀輕輕的高官能知道使用那些工具的新式瞄準法,聽鍾進衛這麼一說,就不甘示弱道:“要真如監軍大人所說,是賞我們一口飯吃,那你開價多少就多少,絕不還價。”
“好,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周圍的人一看監軍和這個西洋人賭上了,也就不再想着勸鍾進衛了,否則,傷了監軍的面子就不好了。
“火炮發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了解目標到底有多遠,是不是?”鍾進衛問貢薩握道。
貢薩握本來讓開身子,準備請鍾進衛過去試炮的,現在聽他一說,就轉回身子回答道:“是的。”
鍾進衛在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後,笑了笑說道:“隨便你指一處地方,我不用任何工具,就能知道那處地方有多遠。”
孫承宗從來不知道鍾進衛還有這本事,難道是天賦異稟?他感到很好奇。
貢薩握聽鍾進衛說的很像一回事,神態又那麼自如,不由得心裡有點沒底。但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總不能認輸,就隨手指了遠處的一個營帳道:“敢問監軍大人,那處地方離此有多遠?”
鍾進衛看看那處營帳,笑了一下,然後道:“等我算來。”
注:徐光啓在其於崇禎三年(1630)所上的〈醜虜暫東綢繆宜亟謹述初言以備戰守疏〉中,嘗稱:
教演大銃……一切裝放皆有秘傳。如視遠則用遠鏡,量度則用度板,未可易學,亦不宜使人人能之,所謂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也。臣嘗深慮,以爲獨宜令世臣習之,自勳戚子弟以及京衛武臣,擇其志行可信、智勇足備者教之。
徐氏建議其原理僅可傳世臣,至於實際的操作方法,則應從志行可嘉且智勇兼備的勳戚子弟或京衛武臣中,擇善
而教之。由此可知,當時會使用輔助工具精確放炮很稀罕的事,大明基本沒有人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