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府大街臨近的一條街道上,京師中生活較富裕的百姓常來這裡的酒樓小酌一杯,聊聊天。
在其中一個店面較大的酒樓一樓大堂,用餐的人比較多。在靠裡一角的倆張桌子上則坐着一些年輕人。
大堂其他位置也三三兩兩地坐着食客在喝酒用餐,只有靠門口處的桌子沒有人,應該是門簾掀開會被冷風吹到的緣故。
大堂內的人原本都是壓低了聲音在聊天,可能是酒喝得多了,其中一桌的一個壯漢人說話忽然大聲起來,讓大堂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廝如今見了俺就再沒以前的趾高氣揚了,還會主動和俺打招呼,哈哈!”
周圍的人一聽這人如此大聲說話,好幾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沒想到啊,進了次大牢會改變這麼多。不說你,今早出門還主動給我打招呼呢。”先前這壯漢的矮個同桌也感嘆道,聲音雖沒他同伴響,但也被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來,乾一杯。”說完兩人舉杯一飲而盡。
然後壯漢一邊夾菜嚼着,一邊說道:“想之前,俺想着衙門有鄰居在,總歸能幫襯着點。平時擡頭不見低頭見,每次來俺這買肉都多給他一些。沒想俺去衙門辦事,他收俺的好處費比陌生人都多,真氣死俺了。現在好了,以前吃進去的都要吐出來了。”
“也不知道皇上會讓他們交多少贖罪銀?”矮個子說道。
周圍的人聽清了這兩人是在談論眼下的實事,就把眉頭給舒展了,邊吃邊聽,看這兩人有沒有說自己不知道的事。
“俺瞧着夠嗆,不趴一層皮下來,能出得了大牢?”壯漢想當然地說道。
“賢弟,這你就錯了,他們是剛好撞上皇上冊封太子,大赦天下,並不是交足了銀兩纔出來的。”矮個子一副我說得纔是對的樣子。
坐他們鄰桌的一個商賈模樣的人聽不下去了,或許也是酒喝多了,扭過身子對那兩人說道:“你們不懂就不要大聲喧譁,擾了別人的酒興。”
那壯漢被他一訓,微愣了下,“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然後衝着那商賈道:“我們不懂,難道你懂?”
壯漢拍桌子的聲音有點響,把最裡面的客人都給驚動了。
裡桌的一個年輕人把筷子一放,準備站起來。他對面的那人看到了,就微微搖了搖筷子,示意那年輕人不要多管閒事。
小二想過去勸一勸,別那麼大火氣,那個商賈說話了:“我東家是京師數得着的人,他老人家所知道的消息豈是你這等人物能知道的,你說,我要不懂,難道你懂?”
那壯漢見這人說得這麼自信,不由一愣,他的同桌矮個子向那商賈雙手作揖,意思了下,然後道:“不敢請教我倆那處說得有誤?”
小二看他們沒有吵起來,就停住了,剛好站到了他們附近。
那商賈並不搭話,而是轉回去繼續喝自個的酒。
那壯漢是日日賣肉的,人情世故多少都懂一些。見這商賈不慍不火的樣子,就站起來走過去道歉道:“俺是粗人,不懂禮數,衝撞貴人了,俺特想知道那廝變了性子的原因。”
他說到這裡,瞧見那商賈桌上的菜所剩無幾,就轉身叫小二:“小二,給這位貴人上幾個好的下酒菜,記俺頭上。”
小二一聽,連忙答應一聲就溜廚房去了,像似怕人不答應黃了這生意。
那商賈沒想剛纔還氣勢洶洶地壯漢轉臉就給自己賠罪,還要請客,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於是,他起身推辭一番未果。就邀請壯漢和矮個子一起過來喝一杯,反正他是自己一個人一桌,空位有的是。
小二那是相當麻利,在他們剛坐定的時候,第一個菜就上來了。
三人互相敬了一杯,那個商賈纔開口道:“我告訴兩位啊,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
周圍的人一聽,都開始放緩了吃喝,仔細聽那一桌的談論。
偏偏那商賈把聲音壓低了,仔細聽也聽不到具體的內容,就聽見那壯漢的大嗓門道:“什麼,膽子真大,還敢討價還價。”
然後那個商賈又低聲說了幾句,壯漢又發表了意見:“皇上就是太仁慈了,依俺之見,直接剁了他們得了。”
馬上那壯漢發現自己說話聲音太大了,周圍的人都在注視着他。
壯漢就站起來,向四周抱拳道歉道:“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
然後坐下來繼續聽那個商賈說話,沒過一會,那壯漢有情不自禁地說道:“什麼,還縮小了?”
周圍的人被那壯漢和商賈引得心裡癢癢,不知道那商賈說了啥內幕。
“啊,原來如此,俺說爲什麼會對俺客氣了呢,原來不是因爲進了大牢的緣故。”壯漢也不知道他的話嚴重影響周圍的人吃飯了,個個都被他勾得好奇心大作。
終於有個人忍不住了,轉過身面對那桌人道:“這位官人,有啥事不妨都給我們大夥說說,也讓我們樂呵樂呵。酒菜錢我們也出一份。”
四周的人都起鬨起來,唯獨最裡面的兩桌年輕人沒有跟着湊熱鬧。
那商賈喝得有點多了,見氣氛熱烈,酒意上來,也不吃了,站起來說道:“好,各位既然這麼說,我也不藏着掖着,這些事情遲早都會傳遍天下的。”
一片叫好聲隨着商賈的話音剛落而響了起來。大堂內的大部分人都不吃喝了,看着商賈。
“各位,朝廷監察體系改變知道了麼?”
在座的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畢竟那個年代沒有電視,廣播等通訊工具,朝廷新的政策沒法快速傳遞到每個百姓耳中。
然後就有人問,那商賈就一一解釋。在他解釋完之後,有個人不滿地說道:“皇上這是要幹嘛,原先御史,錦衣衛,東廠一起監察百官,都貪腐成這樣,現在還縮小了職權,那還不讓那些當官的翻了天去!”
馬上他的話又引來其他人的一片反駁聲,給那人講了一番道理:人人監察,就是人人不監察,有好處的時候大家都上,承擔責任的時候就不見一家。各衙門都是可管可不管的職責,那萬一有事追究責任都不好追究。
商賈等他們說得差不多的時候,又說了:“這位兄弟之所以疑惑之前的官吏不再囂張,是因爲皇上讓三級監察部門都成立了舉報處,百姓可以告官,所以他們就客氣多了。”
這話一出口,又是一片議論之聲,什麼官官相護,什麼洪武年間就有先例,說成一片。說到後面,不大相信這舉報處有用的佔了多數。
商賈接着說道:“現在建虜還在京畿之地,皇上爲啥會選這個時候冊封皇太子,大赦天下,你們知道麼?”
這話題就有點敏感了,隱約知道的就沉默了,而不知道的則紛紛發問。
“因爲貪腐的官員太多,逼得皇上不得不用這個名義赦免了他們。”商賈說出了自己聽來的內幕。
“什麼,敢逼皇上,吃了豹子膽了,還有王法麼?”
“就是,這些貪官污吏就該全部處死,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
“你們不要亂說,自相殘殺便宜建虜麼?”
“什麼自相殘殺,那是貪官污吏,太祖在的話,就是剝皮的下場。”
大堂內的人吵成一片,都各執一詞。過了好一會,才慢慢靜下來,那商賈說得有點渴,先端起酒杯喝了一杯,然後又說道:“朝廷最新的政策你們聽說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