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確實想起來了,有時候人在思考一個問題時,往往會陷入一個思維死角,就像我剛纔一樣,一直盯着這個人使勁看,回憶在那裡見過他,其實就是個錯誤。時間會流逝,人的樣子也會慢慢變化,我只注意這個人現在的樣子,就錯失了辨認他的線索。
我見過他,不過是一種很另類的相見方式,而且,我見到的,不是這個時候的他。
在我還沒有逃離玉姨那個團伙的控制的時候,文哥爲了忽悠我,告訴我了一些事情,他還給我看過一段錄像,內容是我爸跟蘇聯人接洽的畫面。那段錄像裡,蘇聯人是背對屏幕的,所以看不到,但正因爲這樣,我爸和另外一個人呈現出來的就是正面。我爸身邊的人可能是他的一個同伴,在我觀看那段錄像之前,完全就沒見過。
那個時候的他們,都還算年輕,不過人的長相在當時基本定型了,當然,肯定會隨着時間而產生一些變化,但變化不會太大。那段錄像對我來說,意義很不一樣,所以我看了幾遍,也看的無比的仔細,想從裡面找出破綻來推翻文哥說的話,也就是說,我對錄音的印象非常深刻。
在錄像裡,都是我爸在和蘇聯人交談,那個人沒說話,只是到了必要的關節時,會因爲贊同蘇聯人的觀點而禮貌性的笑笑。正是那種很獨特的撇着嘴角的笑容,讓我想起來眼前的這個人,曾經在錄像裡出現過。
如果這樣想的話,這個人也是我爸過去的同事?而且他跟着我爸和蘇聯人接洽,說明他們的關係相當牢靠,彼此應該很受對方信任的。
那一瞬間,我幾乎就想把實話跟對方說出來,讓他不要緊張,對我們講講事情的原委。不過我還是忍住了,因爲我想起了我爸留在小果園那間屋子裡的紙條。
這時候,趙英俊在那邊翻出了什麼東西,道:“你他孃的生活條件還不錯,挺注意身體健康的嘛。”
趙英俊翻出來的是一些真空包裝的臘肉,脫水蔬菜,還有不少像磚塊一樣硬邦邦的東西,他把這東西放在鼻子下面聞聞,扭頭道:“老小子,懂的還不少。”
“那是什麼東西?”
“你肯定以爲這是一塊磚頭吧。”趙英俊拿着磚頭樣的東西在手裡掂了掂,道:“其實是完全脫水以後的米粉。”
這種磚頭樣的米粉是一種古老的食物儲存的方法,據說最早來源於伍子胥,其實就是民間傳說。相傳伍子胥鎮守的城池每年都徵重稅,收了稅之後什麼都不做,就是在城裡蓋房子,而且蓋好了不讓人住,搞的老百姓怨聲載道。後來伍子胥被處死,接連大旱,莊稼歉收,敵軍過來攻城,城裡沒有存糧,眼看就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有人就發現伍子胥命令蓋的那些空房子,全部是乾硬的米粉磚,有了這些米粉磚,城裡軍心振奮,一舉擊潰敵軍,大獲全勝。
說到底,這只是野史傳聞,聽聽也就算了,不過趙英俊說這樣加工過的米粉可以儲存好幾年,但讓我奇怪的是,這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人用這種古老的方式加工儲備糧?
趙英俊拿着一袋子臘肉拆開了讓我放火上烤,他接着去找別的東西。我心不在焉的烤着肉,心裡琢磨着該怎麼和那個人交談,想了半天,我還是覺得不能表露自己的身份。
“你是什麼人?”想來想去,我只能用這種老套的方式作爲開場白。
他依舊用那種漠然的眼光看看我,嘴角再次露出一絲冷笑,說實話,這樣的冷笑讓人看着就覺得身上發冷。
“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那人突然就開口跟我說話,他的嗓音非常低沉沙啞,而且口音相當怪,根本聽不出是什麼地方的人,更重要的是,我聽到他的口氣之後,就有種奇怪的感覺,感覺他好像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就好比一個三十年代的人跟一個九十年代的人,聽他們說話,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看看眼前這個人,再看看空間內那些很古老的東西,覺得不管是那些東西還是這人,似乎都和現在的時代脫節了。我當時就冒出個念頭:這傢伙不會是從很久以前就住進來,一直沒有出去過的吧?但是想想又不太可能,他有槍,有那些真空包裝的食品和固體燃料。
“我們跟你,是沒矛盾的,只不過意外摸到了這裡。”我學着金瓶梅那種溫和又表明自己和平立場的語氣跟對方說:“發生一些誤會在所難免。”
“中了鬼影詛咒的人,沒幾天好活了,你倒真想得開。”
“你說什麼?”我感覺頭皮一麻,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人。我身上中了鬼影詛咒的特徵微乎其微,一般人絕對看不出來。我和他相處了前後不過一二十分鐘,他竟然能看出我中了鬼影詛咒?
“鬼影詛咒,我說你中了鬼影詛咒。”那人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把鬼影詛咒四個字咬的很重。
“你到底是誰?你知道鬼影詛咒?你在這裡幹什麼?”我一連串問出了好幾個問題,不知道爲什麼,越看這個人,我就覺得他好像越神秘。
“中了鬼影詛咒,沒幾天可活。”那人不再說別的話了,反反覆覆就念叨着這一句,他的嘴角掛着一絲彷彿凝固了的微笑,好像看着我中了詛咒就很開心的樣子。
“你先不要跟他廢話。”趙英俊在旁邊翻着東西道:“等我騰出手來再說。”
“我試着跟他談談。”我想了一會兒,對這種軟硬不吃的人,直接逼問是沒用的,我必須找一個合適的切入點,或者說找一個他比較感興趣的話題,先慢慢談着,然後再進入主題,但我不可能直接把我爸給說出來,我爸周圍那些人顯然都不可靠了,否則他不會寫下那種紙條,所以對眼前這個人,我沒法完全放心。
我把手裡烤着的臘肉丟到一旁,問他道:“你,認識王炳文嗎?”
“王炳文?”這個人低低的重複了一下,再看向我的眼神裡就多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疑惑。
我說的王炳文,是文哥的真名,我想着,他們的歲數差不多,而且都跟我爸認識,那麼他跟文哥之間,說不定過去也有交往。當他聽了王炳文這個名字以後流露出的那一絲疑惑,其實無形中已經驗證了我的想法,他肯定認識文哥。
“你認識王炳文,對不對?”
“認識王炳文又如何?”那人的疑惑一閃而過,重新恢復了那種漠然的表情:“你是他什麼人?”
“是他朋友。”我實在不想把自己說成文哥的子侄,就隨口糊弄過去。
“如果你只是他的朋友,你不可能一上來就問我認識不認識他。你有什麼根據覺得我認識他?”那人又用帶着鄙夷的目光看看我,好像在對我說:別耍花招,你根本騙不了我。
“他是幹什麼的,你應該知道,你們歲數差不多,又出現在這種地方,各種細節聯繫起來,就是我的根據。”我解釋道:“我確實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他的朋友,你跟王炳文或許有一些關係,但絕對不是他朋友。你到這裡,是尋找解除鬼影詛咒的辦法,這個你否認不了。”
這麼一句話,就讓我感覺對付這種人非常吃力,他太精明瞭,只要我一句話說的不對,他可能就能從裡面分析出很多。不過他的言語同時也暴露出,這個人知道很多事情。不管是關於鬼影詛咒,或者關於我爸的事情,都是我迫切想要了解的,我必須得套出他的話,就算再難,至少要試試。
想到這兒,我把心一橫,壓住情緒,慢慢的問他:“那你,認識鄭立夫嗎?”
“鄭立夫?”這個人的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了,他估計也疑惑,覺得我這麼大的年紀,怎麼可能知道鄭立夫和王炳文這樣的人。
“對,鄭立夫,王炳文,你都該認識的。”我儘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輕鬆,慢條斯理的道:“你不要說你不認識鄭立夫,很多年前,你跟他一起去跟蘇聯人見過面,那種國際性的‘會談’,你恐怕不會忘記吧?”
這人先是楞了楞,接着突然就開始笑,不停的笑,足足有一分鐘時間,他才止住笑,對我道:“你以爲你什麼都知道,其實你只是個半吊子,不要再想辦法來套我的話,沒用。鄭立夫也好,王炳文也好,跟我有關係嗎?”
“你不要把過去的事推得一乾二淨。”
“那又如何?”這人的眼珠子轉了轉,猛的轉移了話題:“我知道該怎麼徹底解除鬼影詛咒,你想不想聽聽?”
“怎麼徹底解除鬼影詛咒!?”我馬上反問了一句,不可否認,我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那關乎我的生命,如果三年時間裡我找不到有效的辦法,等待我的,會是痛苦之後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