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我詫異道:“你是不是到了一片希望的田野上?”
“那是很多像蒲公英一樣的東西,我不知道是什麼。”趙英俊笑笑說:“就那麼隨口一叫。”
趙英俊笑過之後,神色就深沉起來,那段經歷對他來說是非常難忘的。他一離開屋子,就好像進入了一個自己從來都沒有到過的地方,從前的一切都不見了,只有一片彷彿籠罩了天地的白光,還有很多像蒲公英一樣在眼前來回飄動的東西。
這時候的趙英俊,可能處在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中,他所看到的,是介於幻想和真實之間的東西。他一下子就迷失了,不知道該朝什麼地方走。
“到後來,我一直思考發生在少年時的那件事,我覺得,在那三天時間裡,我可能到了另一個世界中去了。”趙英俊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
趙英俊在這片鋪天蓋地的白光中走着,漸漸的,他看到了一些東西。一輛又一輛樣子非常奇怪的馬車,從他身旁飛馳而過,車上站滿了人,一個挨着一個,就像貨物一樣被裝載着拉往目的地。時間過去很久了,而且他那個時候年紀小,又被意外的情況搞暈了,對車子上的人沒有太多的印象,但是對於那些趕車的車伕,卻記憶猶新。
那些趕車的車伕,彷彿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他們沒有任何表情,雙眼一直盯着遠方,很偶爾的,會有人把目光投向趙英俊,只是目光上的接觸,卻讓趙英俊從頭涼到腳。趙英俊邁動了腳步之後,就感覺自己停不下來了,隨着那些川流不息的車子,一直朝前走着。
事實上,他只停止呼吸了三天,但這三天時間對趙英俊來說,卻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他漫無邊際的走着,不知道什麼地方纔會是這片白光的盡頭。
許久之後,飛馳的馬車漸漸稀少了,這樣一來,趙英俊連前進的方向都琢磨不出來。但在這個時候,一大羣人迎面走了過來,當趙英俊看到這些人時,就呆呆的愣住了。
這些都是他熟悉的人,他的父母,他的爺爺奶奶,他的外公外婆,全部都是他已經死去的親人。
“那些細節,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如果說那是夢的話,我不信,因爲太真實了。”趙英俊抽動了一下鼻子:“我爸媽腳底下,跟着一隻小土狗,那是家裡養的,地震的時候死了。”
趙英俊說不出自己是不是害怕,但一個失去了親人那麼久的孩子,猛然見到所有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不管是不是夢境,都讓他有想哭的感覺。他的母親拉住他,讓他跟着一起走,趙英俊專門伸手摸了摸那隻小土狗,他能摸到小土狗的毛,小狗還伸舌頭舔他的手。
他就跟着這些人一起朝前走,沒有人說話,反正氣氛相當的怪。他問過,要到什麼地方去,但他母親不說。
就這樣走了很遠,人羣突然就停下來了,所有的人把目光轉到趙英俊身上,那一瞬間,他們的表情都變的非常奇怪。緊接着,他的母親鬆開了手。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趙英俊搖搖頭,道:“我醒了,醒了之後,身邊的人,東西,都還是以前那樣子,我看到了師傅。”
這是趙英俊的真實經歷,他成年之後幾乎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爲他知道,即便自己說的再誠懇,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其實,他一直都懷疑,自己在嚥氣的那三天中間,老和尚是不是幫了他什麼。不過,事情已經沒有答案了,那個另類又很獨特的老和尚,已經死去了多年,終身都沒有提過趙英俊死過一次的事。
“後來,我因爲一些事情去了西藏,在那裡,我認識了一個大巫師。”趙英俊說起來就忍不住嘴角咧着:“很有意思的老頭兒,他只看了我一會兒,就知道我曾經死過一次的事,也因爲這樣,我們交上了朋友。你沒去過藏區吧,那是最接近天空的一片神秘的土地,那裡的一些人,對生命還有關於生命的一切東西,都有更深層次的認識,我們沒辦法理解的。”
“或許吧。”
“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讓你知道,一個人**死亡,可能並非是他真正的終結,或許在死去之後,他還可以做很多事情,有時候,一個詛咒可以流傳成千上萬年甚至更久。”趙英俊道:“所以,你要正視這些。”
我們倆聊着天,輪流睡了一會兒,又把祭祀場周圍的情況摸索了一遍,俄國人想要尋找的那些青銅器碎片,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這期間,始終沒有人從入口進來,一直到我們把能吃的東西吃完了,電池也快要耗盡的時候,纔打算到入口去看看。
當趙英俊扒着那道淌水的裂痕朝外看了一會兒之後,就轉頭小聲對我說很奇怪,地下湖四周完全黑了,看不到任何光線。
在這個地方不可能不使用光源,如果整個地下湖四周全部漆黑一片的話,就只能說明,俄國人撤走了。
我們兩個悄悄的從裂痕裡鑽出來,這一下視野很開闊,可以確定,俄國人確實走了,至少離開了地下湖。我們爬到岸邊的時候,看到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兩隻被遺棄在水裡的皮筏子。趙英俊找到另一隻手電,眉頭就皺了起來,他說俄國人走的好像非常匆忙,甚至來不及收拾這裡的東西。
“這裡……不會有什麼東西吧……”我轉頭朝四周看。
“不會,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跡,他們是自己離開的。”趙英俊用手電照了照,俄國人在我進入裂痕之後,肯定還活動了一段時間,他們可能從水裡把之前死掉的人撈了上來,幾套潛水裝備雜亂的丟在一旁。
“先到地面上去吧。”我對這種黑暗的環境有種說不出來的反感和恐懼,拉着趙英俊就想走。
嘩啦啦……
在我們轉身將要離開的一刻,湖水裡不知道有什麼東西翻起了一小片水花,儘管聲音並不大,但立即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趙英俊拉着我蹲下,我倆一起把手電打開,他根據剛纔聲音的來源,照了過去。
水裡肯定有什麼東西,雖然暫時看不到,但是那東西翻起的水波紋一圈圈的在湖面盪漾着。我看着不斷起伏的水波紋,就想起了在石堰川地下遇見的怪東西,不過趙英俊小聲說不用那麼擔心,根據這個水波紋來看,水面下即便有東西,體型也非常有限。
“是那種村民肚子裡眼睛樣的東西?”
“估計不會。”趙英俊一邊注視湖面,一邊說道:“如果那種東西很多,老毛子不會冒太大的風險下水撈東西。他們拿好幾個活人當餌,估計已經把那東西給誘捕的差不多了。”
嘩啦……
話音沒落地,在我們前面七八米遠的湖面上,嗖的就探出了一個東西。它就像人在水裡踩水一樣,半截身子浮出水面,跟我們對視着。
果然,這個東西的體型不大,充其量就一尺多一點,它很像一條魚,從來沒見過的怪魚。不過,這條魚的腦袋很圓,嘴巴有點像海豚,總體看上去很可愛的樣子。看到這條魚的體型,我就放下心。
這條腦袋很圓的魚在水裡浮了一會兒,就潛入水中,不過不到兩秒鐘,它重新浮出水面,一點一點的朝我們這邊遊。那種樣子怎麼形容呢,就好像貓一樣,貓的天性謹慎,對任何生物都會保持一定距離,特別是對人,它很想親近人,但是與生俱來的天性讓它不得不全神戒備。
“這是條什麼魚?老是看着我們幹嘛?”趙英俊把手裡的光線稍稍挪動了一下,那條魚還停留在原來的路線上,朝我們慢慢的遊。
“它肯定沒視力,這種黑暗環境下生活的生物,視覺功能早退化了。”
那條魚游到了緊貼湖岸的水面,離我們已經非常近了。它用一種看似很雜亂複雜的路線和方式不停的遊動,一會兒跳出水面,尾巴接連拍起一片水花,一回在原地飛快的轉着圈子。不過看了一會兒,我就發現它這些遊動的方式好像是有規律的。
“你走吧,我在西藏呆過,很少吃魚。”趙英俊察覺出沒有別的情況後,就站起身,對那條魚揮揮手:“回家找你媽去,我不養魚。”
說着,他就拍拍我,示意出發。我站起身摸摸膝蓋上的水跡,跟着趙英俊慢慢的走,但是走了幾步,我回過頭,那條很卡哇伊的魚還在原地焦躁的遊動着。
“英俊哥,你等等。”我趕緊拉回趙英俊,指着那條魚,道:“你看看,我總覺得,它是不是想讓我們跟着它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