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竺迷霧 (1)

在金平府逗留了一個多月,唐僧師徒擔心多停留就會多出事端,於是某天大清早他們趁人熟睡之際偷偷牽馬上路了。走了大半個月,取經隊伍就到了百腳山下給孤布金寺。在進山入寺之前,唐僧和悟空就《般若心經》的理解又起了爭執。看來,即使將來這二位成佛之後這個理論分歧也不會消除。別看現在是師徒情深,但由於治佛理念的差異,他們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鑣的。到了緊要關頭,這曾經的師徒二人即使是反目成仇也是有可能的。到時候,最頭疼的該是如來了。

這給孤布金寺的名頭頗有些來歷。據布金寺僧人口述,這寺原爲舍衛國給孤獨園寺,又名祇園。因爲給孤獨長者請佛講經,金磚布地,又易名爲布金寺。因爲這布金寺曾爲給孤獨長者之祇園,所以遂名給孤布金寺。不過,這麼大名頭的給孤布金寺卻晚景淒涼。爲什麼這麼說呢?我們來仔細看看這座給孤布金寺吧!【你看那寺,倒也不小不大,卻也是琉璃碧瓦;半新半舊,卻也是八字紅牆。隱隱見蒼松偃蓋,也不知是幾千百年間故物到於今;潺潺聽流水鳴弦,也不道是那朝代時分開山留得在。山門上,大書着“布金禪寺”;懸扁上,留題着“上古遺蹟”。】這是唐僧師徒剛到布金寺時看到的寺廟景觀。【不小不大】,【半新半舊】,這就是給孤布金寺的現實狀況。那爲什麼這個享譽一時的給孤布金寺現如今卻落到了這步田地呢?因爲天竺國換了人間。從寺僧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來,這個祇園曾是舍衛國的。

而現在,舍衛國不在了,新建的王朝乃是天竺國。但是,這新舊王朝的更迭究竟在於何時呢?【三藏問道:“上國天年幾何?”驛丞道:“我敝處乃大天竺國,自太祖太宗傳到今,已五百餘年。現在位的爺爺,愛山水花卉,號做怡宗皇帝,改元靖宴,今已二十八年了。”】原來,這天竺國建國的時期就在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時候。這個時候,如來還真是沒有時間兩線作戰啊!原來五六百年前,不光是東勝神洲打得熱鬧,原來西牛賀洲也是戰火紛飛啊。五百多年來,如來忙於東擴,丟了一個最不應該丟的大客戶。想要下手挽回,怎奈已經錯過了時機。天竺國的皇室並不信佛,鑑於佛教在舍衛國的原有根基,他們雖然不敢公開謗佛,但是實際上已經在無聲無息中開始了“去佛化”運動。經過五百多年的明爭暗鬥,擁佛、謗佛雙方各有勝負。玉華王是堅定的謗佛派,而金平府從自身的利益出發已然徹底地倒向了佛派。那麼,天竺國的這個怡宗皇帝對佛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呢?

另外,這給孤布金寺晚境淒涼的事實,並非只有外觀落寞這一個證據與之印證。這麼多年來,這給孤布金寺的實際作用也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它已經不再是什麼“上古遺蹟”禪宗上剎了,而成了一座過往客商可以隨意入住的平價客棧。那些沒趕上時間過雞鳴關的往來客商都會來此借宿。借宿的客商多少會給些香油錢,這大概就是給孤布金寺許久以來的生存之道吧!若說這不是落拓,可讓這些客商去李世民的大相國寺試試。不要說騾馬了,就算是人,恐怕也未必進得那皇家寺院的大門。一座曾是世尊講經說法的金貴古剎,到如今卻成了這麼一個不入流的荒山破廟。世事之無常,真是令人慨嘆啊!

齋畢之後,唐僧和寺僧聊了許久。過後,夜齋又上。夜齋之後,悟空和唐僧對月閒行,忽有老院主前來相見。這老院主把唐僧引到了後院給孤園基址參觀,當然這並不是老院主此行的主要目的。原來,去年這個時候老院主在後院撿了個自稱是天竺國公主的小妹妹。老院主原本打算把這位公主小妹妹送回天竺國皇宮的,但是經過幾番覈實,天竺國公主仍然在宮,並無異常。於是,老院主就覺得此間必有冤情。爲了公主小妹妹的安全着想,老院主以鎖妖精爲名將她鎖在了一間空房,與世隔絕。

老院主一直關着這個小妹妹,終究也不是那麼回事兒。不過,他一個老和尚肉眼凡胎,又能怎麼樣呢?剛巧,今天寺裡來了幾個從東土大唐到西天取經的和尚。聽寺僧們議論,這一行和尚跋山涉水,一路上降妖除怪,甚有大能。於是,老院主便有了心腹相托之意。老院主的算盤沒打錯,悟空和唐僧都應下了這件事。

翌日清晨,唐僧師徒隨過往客商一起過了雞鳴關,直奔神都。大概巳時前後,取經隊伍來到了天竺國首府。進城之後,在會同館唐僧對驛丞亮明瞭欽差身份,立即得到了驛丞的熱情接待。經打聽,今日乃是天竺國大喜之日。原來,天竺國公主正要今日拋繡球招駙馬呢!驛丞提醒今日正是倒換關文的大好時機。否則,錯過今日,還不知道國王哪天才有空臨朝呢。於是,唐僧和悟空用齋完畢之後立即前去倒換關文。爲了能夠辨明公主真假,悟空建議師父跟他一起去那公主拋繡球的十字街頭打探一番。沒想到,這一去出了意外,唐僧被繡球擊中了。眨眼的工夫,唐僧就成了貴人。唐僧心亂如麻,不知當做如何區處。悟空建議師父趁此機會入宮:如果公主退婚,那就順便請求國王倒換關文,放他們西行;如果公主強招,那就要求師徒會面,然後再另行謀劃。唐僧無奈,只得依從悟空的安排。

怡宗皇帝得知女兒招了個和尚做駙馬,內心十分痛苦。想着要把那中選的和尚趕走,但是又不知道女兒心裡是怎麼想的。這真是,養個兒子管不住,生個女兒看不住。一不留神,就掉井裡了。想當年,一代武宰殷開山也曾爲此鬱悶過呀!沒想到的是寶貝女兒對唐僧是一見鍾情,因此這位慈愛的父王也沒有辦法了。更令人意外的是唐僧竟然開口拒絕了這門親事。怡宗皇帝趁此機會,就要把唐僧推出去斬了。唐僧沒想到皇帝的反應是如此劇烈,因此馬上服軟了。按照事前的約定,如果辭婚不果,唐僧應立即請求皇帝召悟空三兄弟上殿與他見面。唐僧的這一請求,怡宗皇帝果然答應了。

於是,悟空三兄弟奉詔登殿。不過,可惜的是這個時候假公主已經退殿入宮了,悟空與她緣慳一面。可奇怪的是,悟空在皇宮住了十二天也沒見到這假公主的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悟空要想弄清楚假公主的身份,還必須要等到那公主親自走出來見他纔可以嗎?不對。只要稍加變化,悟空完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公主寢宮打探情況了。可是,悟空竟然在皇宮裡面傻等。這究竟是爲什麼呢?【原來那唐僧捏指頭兒算日子,熬至十二日,天未明,就與他三人計較道:“今日卻是十二了,這事如何區處?”】一連等了十幾天,這件事情悟空一點也不着急。看來,對此唐僧也很納悶。

在唐僧假送三個徒弟西去之後,悟空卻再次入宮潛伏在師父的身邊。就在唐僧和假公主的會親酒宴上,悟空識破妖精的身份,與妖精大打出手。那妖精不是大聖的對手,虛晃一招,便溜之大吉了。悟空緊追不捨,一直追到西天門,虧那守門的天將擋住了妖精的去路。於是,妖精無奈,轉身再與悟空相持,不勝,南逃至毛穎山。悟空追到毛穎山,不見妖精蹤影,擔心妖精會對師父殺個回馬槍,於是立即調頭返回天竺皇宮。回到皇宮將師父安頓好之後,悟空立即再一次出征。這一次,悟空無後顧之憂了。依着毛穎山土地山神的指引,悟空找到了妖精的藏身之處。雙方苦鬥多時,未能分出勝負。天色漸晚,妖精且戰且退。正在悟空殺得興起的時候,太陰星君來了。不用說,他是來救那妖精的。

【太:“你亦不知。那國王之公主,也不是凡人,原是蟾宮中之素娥。十八年前,他曾把玉兔兒打了一掌,卻就思凡下界。一靈之光,遂投胎於國王正宮皇后之腹,當時得以降生。這玉兔兒懷那一掌之仇,故於舊年走出廣寒,拋素娥於荒野。——但只是不該欲配唐僧。此罪真不可逭。幸汝留心,識破真假,卻也未曾傷損你師。萬望看我面上,恕他之罪,我收他去也。”】這是老太陰給出的有關此玉兔精下界的解釋。我們注意到老太陰的這個解釋有個特點,那就是毫無對證。那素娥先打了玉兔精一掌,然後又私逃下界,這件事因爲素娥的下界投胎而死無對證了。因爲死無對證,所以這個解釋的內容也就真假難斷了。不過,我們仔細分析一下這段話,卻又不似謊言。

因爲,老太陰給出的玉兔精與素娥仙子之間的這一段因緣對於解救玉兔精一事來說,其實是可有可無的。老太陰完全可以說玉兔精擄走真公主的目的就是爲了能夠假借公主的身份來接近唐僧。如此解釋既簡單,也確爲事實。不過,老太陰沒這麼做。其實,從悟空和老太陰的對話可以看出來,悟空對老太陰還算是比較敬畏的。因此,老太陰想要救走玉兔精實際上並不需要什麼解釋,倚老賣老就足夠了。當年,觀音菩薩救靈感大王,太上老君救青牛精,太乙救苦天尊救九靈元聖,這些問題的解決不都是靠一張老臉嗎?並未見他們給出什麼理由啊!既然是可有可無的話,老太陰也犯不着編了。其實,十八年前月宮裡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老太陰語焉不詳。

【太:“與你對敵的這個妖邪,是我廣寒宮搗玄霜仙藥之玉兔也。他私自偷開玉關金鎖,走出宮來,經今一載。我算他目下有傷命之災,特來救他性命。望大聖看老身饒他罷。”】從老太陰的這段話中的【玉關金鎖】可以看出來,這個玉兔精下界實際上是逃出來的。這妖精是搗藥的玉兔,並不是老太陰的坐騎,她爲什麼要被鎖起來呢?而且,更奇怪的是當年那個素娥仙子爲什麼要打她一掌呢?按照老太陰所說,玉兔精下界的目的就是爲了向當年的那個素娥仙子報仇,至於匹配唐僧一事實乃出於偶然。但是,原文中卻不是這麼說的。

【知得唐僧今年、今月、今日、今時到此,他假借國家之富,搭起綵樓,欲招唐僧爲偶,採取元陽真氣,以成太乙上仙。】由此可見,玉兔精下界完全是衝着唐僧來的。不過,原文中的這個說法不可信,這只是爲了照顧表面情節的一個敷衍罷了。這個玉兔精憑什麼得知唐僧今時今日會經過天竺國?難道是因爲神機妙算?不對。這完全就是個謊話。那麼,玉兔精下界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呢?單從時間上來看,似乎的確與唐僧有關。既然說玉兔精下界是爲了報當年素娥仙子的一掌之仇,那麼爲什麼她報仇要等十八年之久呢?而且,事情怎麼會那麼巧,偏偏還遇到取經隊伍了?不過,剛剛說過這個玉兔精下界是偷逃出來的,所以這個時間的選擇權並不在玉兔精手上。換言之,玉兔精等了十八年纔有機會從月宮中逃出來。這也就是說,她遇到取經隊伍的確是一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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