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兩點四十五分。
韓育陵先在車裡喝了半瓶,後來公寓管理人員前來關心,他便只好轉移陣地,到公寓接待處,和管理人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情景居然似效法了猴子,不同在於公寓管理員意志很堅定,只聊不喝。
韓育陵沒辦法估計於守恩究竟會做些什麼,他設想了很多可能,還有相應的對策,可他真心不希望繼續和於守恩鬧下去。
但是把歌給他,對猴子不公平,那首曲是因猴子而生。
越想越煩,一杯接一杯,順利把酒喝了個見底,才終於抵不住睏倦,他就是想要這隨時能睡着的感覺,失眠會比宿醉痛苦。
管理員好心陪同着把韓育陵送到家門口,韓育陵打開門鎖,等了一會兒,門內沒動靜,才放心地推門入內,沖廁所跑,站馬桶前尿了半分鐘,突聽房門開啓聲,和穿着拖鞋行走的緩慢腳步聲。
韓育陵不由得心怦怦跳,想關上廁所門,手又夠不着,尿又還湍急得勢不可擋。
“喝酒了?”
路卡的身影出現在廁所門外,韓育陵嚇得尿偏。
聞那尿味就瞞不了喝了酒的事實,韓育陵吞了吞口水,僵硬地點頭。
“喝得不少。”路卡閉目傾聽水流不斷的聲響。
“瑀……瑀峰呢?”韓育陵移動位置,擋住路卡能夠看到自己正面的視線。
“睡了,好不容易纔做完你要他完成的試卷,撐着等你回來,睡在客廳裡,我抱你房裡去了。”路卡語氣不顯喜怒。
水流聲還是沒斷。
“客廳等你,把浴刷帶來。”路卡說完便走開。
韓育陵看向掛在牆上的木柄浴刷,那木質很硬實,刷子處的木板足有巴掌大小,一寸那麼厚。
“哎……”韓育陵垂頭哀嘆,逃不掉了。
韓育陵磨磨蹭蹭,還沒走到客廳,路卡背對着他就發話:“我知道你累,說教我留到明天,你先自己反省一遍,過來。”
路卡鮮少語氣這麼決斷,每一個字都透着毫無商量餘地的氣息,與韓封的架勢十分相似。
韓育陵拖着步伐來到路卡跟前,開口欲求饒,路卡便擡眼瞪,嚇得他閉上了嘴,避開視線。
“長多大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需要刺在你身上才能記得?那麼希望胃能穿孔,不如你說一聲,我桶下去!”雖說不說教,可路卡還是忍無可忍。
“我……”
“閉嘴,我給你二十四小時,想清楚了才和我說話。”路卡搶過韓育陵手中的浴刷,“等什麼?要請你麼?大少爺。”
——完蛋了,真的生氣了……
韓育陵動手脫外套,路卡竟霍地站起身,拉着他耳朵往房間拖,韓育陵怕的都不敢喊痛了。
路卡關上房門,把韓育陵按到牆上,扒下他褲子,二話不說,揚起浴刷就朝韓育陵屁股上淺淺的一條青腫痕跡打。
“嗷嘶……”韓育陵貼到了牆上,伸手到後面揉着右邊臀瓣,試圖減緩火辣辣的刺痛感。
路卡不囉嗦,下一半就加大了力道拍在左邊。
“啊……”韓育陵不敢叫得太大聲,極力壓抑着痛呼,兩隻手一起使力地揉屁股,只捱了一下,皮就已發燙,路卡的力氣和韓封不相上下!
路卡把韓育陵雙手撥開,低聲命令他‘翹起來’,這樣的氣勢,韓育陵再痛也不敢求了,乖乖地送出屁股……
路卡一口氣連打了左右各十下,落點都不偏不倚,在韓育陵的小山丘烙下兩團巴掌大小的紅痕,紅痕緩緩腫起,慢慢顯現淤青。
路卡暫停了揮打,韓育陵立即伸手去揉,揉沒兩下,又被路卡撥開,緊接着便咬牙承受了更多的拍打,次數他已沒辦法計算,只全副心神用在忍受痛楚,避免叫喊出聲,身後的痛一波連着一波,像放鞭炮一樣噼裡啪啦沒有間斷,他忍到了極限,哭泣般的□□溢出了緊咬的牙關,路卡卻沒有心軟。
啪!
痛極了,韓育陵深吸口氣,閃身躲開,背向着牆慢慢蹲下,隨即雙膝碰地,頭也垂得很低很低,但沒有說話,路卡已經禁止他說話,他揉着屁股,腫得很厲害,溼淋淋的,應該只是汗水吧……
路卡冷冷哼了聲,拋下浴刷,打開房門。
“出去。”
韓育陵偷眼瞧路卡臉色,那冷厲的樣子比韓封的兇狠還讓人心裡發毛。
韓育陵已無力思考,只能服從,他已開始有醉意,扶着牆歪歪斜斜站起來,提着褲頭跌跌撞撞退出房。
路卡一眼都不多看他,關門,關燈,上牀。
“對不起……”韓育陵悄聲在房門外說,他料想不到路卡會生那麼大氣。
但是確實……可以理解,要不他也不會不敢被發現。
回頭看屁股,紫紅一片,慘不忍睹,腫得突兀,還破了點皮,汗水滲進傷口略感刺痛,肉裡叫囂的鈍痛就着實苦不堪言,這傷若不趕緊處理,明天就不用想正常工作了。
隨手把一點點的血跡抹掉,小心翼翼穿上褲子,韓育陵躡手躡腳走進自己睡房。
房裡浴室開了盞小燈,應該是預防小孩半夜起牀上廁所看不清路撞傷吧?這份細心,韓育陵自愧不會自行想到。
瑀峰沒有睡在韓育陵的牀,而是睡在靠窗戶的沙發牀。韓育陵怕冷,晚上天涼時不開空調,只開冷風機。瑀峰相反,他生活在四季如夏的赤道國家,他大字型地躺臥,抱枕和薄被單都掉在了地上,短褲褲管露出一對細長的腿,左邊膝蓋有一大塊擦傷的痕跡,已擦了藥,好動的小子不知什麼時候跌的倒?
韓育陵靠近前,伸手摸摸兒子的頭,感覺他額頭有汗,不想他睡得不舒服,便打開空調。
到浴室去弄溼了毛巾,敷在傷處好一會兒,疼痛才漸漸舒緩,這種程度的皮肉痛真的很久沒嘗過,最後一次給韓育陵這份痛楚作爲懲戒的人,自然是韓封無誤,挨路卡懲罰的次數極少,更不曾打得這麼重,而且還這麼嚴,打完一句關心的問候也沒有,留他單獨咀嚼痛楚,反省過錯,並且還有時限,表示他明天也休想能夠撒嬌討饒,路卡這次是鐵了心給他教訓。
消腫的藥酒一擦,整個房間就要瀰漫那味道,韓育陵沒考慮多久便放棄,他困死了。
走出浴室要去拿套睡衣更換,見牀上的兒子‘嗯——’了聲,手擺着似要找被子,找不到邊側過身捲縮起來。
空調讓房內溫度降低了,韓育陵立刻上前要給兒子蓋被子,察覺空調的風向正向着兒子所睡之處,想想這是自己的寶貝骨肉,讓寶貝孤零零地窩在冰冷的角落睡似乎愧爲人父,便彎下身把兒子抱起來,放到寬大的雙人睡牀上。
兒子的體重出乎韓育陵預料,抱得有些吃力,腰都發酸,方想起已很久沒抱兒子。
回想好幾年前,隱居在遠離城囂的郊外農場,聖誕節時,抱着胖嘟嘟的兒子在溫暖的客廳聖誕樹下拆禮物,大人小孩都天真無邪,心裡就只有吃、睡、玩,和愛。
爲什麼人長大了,純真的心不會跟着成長,反而是漸漸萎縮至消失熄滅?
爲什麼要飛離有溫情保護的巢穴,來到冰冷的鋼骨森林,追求名利、錢財、尊嚴,和肯定?
想要變得強大,究竟是出於慾望還是恐懼,韓育陵不敢深入探究。他寧可催眠自己那是慾望,慾望可以達成,可以失敗,達成了不會對它念念不忘,而是繼續往前邁進,失敗已不至於頹廢懊喪,可以再接再厲,或換個追求。
慾望是個能填充的坑。恐懼,卻是個看不見的黑洞,分不清自己是在洞內還是洞外。
如果沒有恢復記憶,如果永遠不長見識,永遠待在乾爹的保護圈內生活,對自由一無所知,瑀峰會不會看不起自己?
沒有一個孩子會希望自己的父親不僅一事無成,還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韓育陵不知不覺已坐在地上,頭枕在牀上,凝視着兒子無防備的睡臉。
“瑀峰……”韓育陵喃喃,他的兒子,姓譚,從小有一對愛他、疼他,保護他的媽媽和爹地,有一個會動手打他、厲聲責備他的……多餘的爸爸。
——我不配做你爸爸。
韓育陵額頭枕着手趴到牀上,把熱淚擦在冰冷臂上,睏倦和疲乏,疼痛與寒冷,放大了他的寂寞意識。
像捲縮在潮溼發臭的酒廊地板上,茫然無措地掙扎求存,沒有人需要自己,都不知道活着是爲了什麼?爲了一盒雞腿便當?
還是在等那些不愛自己的人,有一天能找到自己,帶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