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
羯俯下身子, 伸出顫抖的手,撿起那隻沾滿泥土的鞋子。一瞬之間,惶惶不安侵襲入他的心。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踩着沾滿泥濘的草地, 一個軟軟的東西在他腳下。他微微一愣, 低下頭, 輕輕地移開步伐。一個破碎了一角的帽子靜靜地躺在草地裡。如此渺小, 如此不起眼,卻像一束火光迸發而出,擊中他瀕臨瓦解的心。他的眼角漸漸抽搐, 薄霧早已散去,天空卻飄起了小雨。
羯撿起帽子, 緩緩地往前走, 朦朧的雨滴飄散在空中, 滴落到他心中。這一剎那,一個瘦小的身影擊中了他的心。
羯的瞳孔漸漸變大, 他箭一般衝到她身邊將她扶起,歇斯里底地搖晃着。
他終於找到她了,可爲什麼她卻沉睡在這,就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躺在泥濘的土壤之中。平靜得讓他恐慌,平靜得讓他無措。
“彩……彩你醒醒!”
“羯……”
“彩……”
跟在他身後的歐寧看到那一幕, 瞬間愣在原地。一片藍色包圍着他們, 彩的身上沾滿藍血的血跡, 變得暗沉。蒼白的臉早已遮不住寂靜的氣息。血腥之味, 漸漸彌散而來, 眼淚也禁不住掉落下來。
歐寧雙腳一軟,跪在地上, 失聲痛哭。
“彩你醒醒……睜開眼看我來了……”
羯顫抖的手捧着她的臉,那一雙眼睛依舊沒有睜開來。他的聲音在顫抖,雙手沾滿了藍色的血跡,懷裡的身子早已冰透了他的心,僵硬的身子正在告訴他離去的事實。
“藍血……”
爲什麼彩的傷口都是藍色的血跡?爲什麼?他不懂,他的腦海裡閃過彩的畫面,笑臉,背影,還有舞會上那雙湛藍的雙眼。受不住打擊的他,頃刻間,天旋地轉,幾乎昏厥。
“彩啊……”
羯努力瞪大雙眼,失聲喊着。天空的灰濛遮不住他心中的傷。飄滿悲傷的雨打在他的身上,滴進他的心裡。宴會成了鴻門宴,一直在追的人卻追不到她的身影,追不過她的腳步。
“彩真的是藍血人……”
自嘲伴着哭泣,雨水伴着淚水,歐寧搖着頭,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原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彩真的是藍血人。
“這就是蠍子棄她不顧的原因?”
羯顫抖地將彩抱了起來。她在他懷中靜靜地躺着,就像一片薄薄的羽毛一般,隨時就會被風吹走的感覺。羯緊緊地抱着她往前走去。
“羯你要做什麼?”
歐寧見狀,愕然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就像一隻受傷的雄鷹,卻又堅持前行。
“帶她回去!”
羯停住腳步說道。腦海再次天旋地轉,閃過無數的場面,如大山一般向他壓來。他的雙腳一軟,抱着彩的身子,一起躺倒在地上。
“羯……”
他緩緩地閉上,疲倦的雙眼,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向他奔來。
夢裡,熟悉的笑臉向他走來,熟悉的身影在陽光下跳着舞蹈。彷彿回到了他失憶時的日子,看着彩在他面前跳着舞,逗着他笑的日子。一切是如此的溫暖,卻被一聲聲爆炸擊碎了他的夢。一個個披着黑袍的藍眼正笑着注視着他。一支精細的針管插進了他的血管裡,藍色的液體注入他的軀體。像是要被灼燒的疼痛,讓他驚恐地喊叫着,冷汗四溢,終於喊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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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羯驚恐地睜開雙眼,坐起了身子。搖晃着昏昏欲睡的腦袋,手臂上緊緊纏着的繃帶讓他記起了疼痛。
“你醒了?”
他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影。羯搖晃了下腦袋,重新打量着周圍。又是醫院,又是在靛青這,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唯一變了的,卻是坐在他面前的人。
鳳仙倒了杯水遞給他。羯接過水杯,輕輕地喝了一口,他感覺自己的嘴裡一陣苦澀,是有多久沒有碰到這甘甜的水了。無窮的失落又將他拉回了現實。
“我睡了多久?”
羯將水杯放在旁邊,倚靠在牀上看着她。
“一個禮拜……”
鳳仙依舊面無表情道。因爲槍傷沒有及時醫治,傷口感染而引起的發燒,好在他的身子骨還不錯,睡一覺便能好起來。羯的甦醒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驚訝,驚訝的是他能昏睡這麼久。或許是悲傷過度的原因。
鳳仙嘆了口氣看着他,她的一項任務總算完成了。這些日子,她自己何嘗沒睡過一次好覺,蠍子如今也中毒在養傷,平日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了她打點,自是更加分身乏術,只是蠍子一定要她親自看着羯,她只得遵守命令,直到他醒來。
“什麼?這麼久?”
羯吃驚地看了她一眼,急忙欲掀開被子翻身下牀。
“躺着吧!該做的事情,我都做了……”
鳳仙抓住被子的一角,重新蓋到他身上。依舊是沒有一絲表情,沒有一絲悸動,就像身旁的器械一樣,冷淡的面孔。
“什麼意思?”
羯定定地看着她。儘管那個聲音一直從心底發出,可他還是想要刻意去忽略那殘酷的事實。
“你懂的……”
鳳仙看了他一眼,走到窗邊說道。一個禮拜,該做的事情都做了。陸上成了藍血人的地盤,星宿這次傷亡慘重,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什麼聲音?”
羯聽到音樂聲從窗外傳來。眼神不禁看向窗外。
“瑞達,每天都在玫瑰那放着音樂。從她場子搬來的留聲機,他說玫瑰最喜歡聽那首曲子。以前每天都聽,現在他每天都放給她聽……呵呵,就在你隔壁……”
鳳仙一愣,淡淡笑着。瑞達和玫瑰之間的感情,也算是星宿這些日子以來的唯一一件讓人舒心的事,經歷這麼多事情,蠍子也不再說什麼。自瑞達醒後的那一日起,他便將那臺留聲機搬到醫院裡,起初靛青也是千萬般不願,就怕打擾了其他病人的休息,好在這特殊的隔離病房離得遠,便隨了他去。
“我想去看看……”
羯看向窗外出神着,如今醒來,他也該去看看他們纔是。
“嗯!”
鳳仙點點頭,便走過去將他扶了起來。看樣子,他的心態還算平靜,或許只是將悲傷潛藏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罷。
鳳仙攙扶着他走出病房,往隔壁走去,他輕輕地推開門,往裡走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牀邊,一動不動地看着牀上的人兒,旁邊的留聲機輕輕地放着古老的歌謠。讓人心如明鏡一般。
“瑞達!”
羯走到他身後,將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上,熟悉的聲音,讓他不禁一震。
“你醒啦!”
瑞達怔了一下,擡起頭,驚喜道。是他沉醉在這柔美的音樂氛圍中,以至於忽略了腳步聲。他醒後的每一天都會去看羯,然後再過來陪伴玫瑰。
“嗯,玫瑰怎麼樣了?”
羯看了看牀上依舊沉睡的玫瑰問道。
“還是沒起色,呵呵……”
瑞達嘆了口氣說道。似乎就這樣,一直睡着。如千百年前的睡美人一般,他多希望能夠一個吻就解了她沉睡的魔咒,只可惜那只有童話纔會出現的美好。
羯嘆了口氣看向那張熟睡的臉蛋。
“靛青怎麼說?”
“能不能醒,什麼時候醒,就看她什麼時候想起我了……”
瑞達輕輕地握着玫瑰的手,靜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