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羊羣無不愛草坪,但凡人,無不愛湊熱鬧。
說到底,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而在華夏,好奇悽慘悲慼,更甚。
這種人看熱鬧,很少喜歡看羨煞旁人遭嫉妒的幸福,大多是滿懷幸災樂禍,像觀望刑場斬首似的,通過好奇的眼,冷漠的光,向着那些即將成爲命運這位劊子手的“刀下亡魂”,指指點點,絮絮叨叨。
人說,叫周樹人的這個人說,我從來不怕從最壞最心存惡意的方面去推測華夏人。
現在,一聽說隔壁可能鬧出人命,工地裡立刻收起來對風頭的離三或妒忌、或驚奇、或羨慕、或佩服的情緒,一個個紛紛交頭接耳,胡亂臆斷猜想。
“都嘰嘰歪歪什麼呢,還不去外邊看看,看看有什麼能幫幫隔壁的!”
張弛一聲吆喝,猶如開了堤壩的閘放水,他們三三兩兩一溜煙地跑的沒影,留下來湊離三熱鬧的,已經所剩無幾。
“行啊離三,真沒想到你還會這手,藏得夠深的啊!”
深藏不露的離三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露了一手,把李天甲看得是一愣一愣。他回過來神,用因爲激動而發顫的拳頭,重重地捶在離三的肩膀,激動道:“啥時候會的,看起來挺能耐的?”
“是……是啊,離三兄弟,你……你咋還會修這個哩?”李土根怔怔地盯着離三看,臉色呆滯,眼裡盡是不可思議,說話更是舌頭捋不直、說不清。
馬開合不像他們一樣,一驚一乍,但也驚奇,向離三投去疑惑的目光。
“呵呵,沒什麼能耐,四哥,皮毛功夫。”
離三一面把扳手等器械收拾回工具箱裡,一面說:“以前在陝西那會兒打工的時候,工地裡用的多是別的地兒淘汰下來的,沒幾樣不是老化的。平日裡人多活又重,用久了,發生點磨損故障是常有的事,總容易出意外,經常割傷燙傷。我呢,當時就留心了下,偶爾抽空到圖書館翻了翻書,又跟學校裡的電工請教會兒,想着這些設備哪天萬一壞了失靈,自己能趕緊搭把手,快速處理,同樣——“
“尋思靠着這點維修的粗糙手藝能在工地多兼一份職,多掙一筆錢。沒想到修着修着,倒漸漸有了一些經驗,馬馬虎虎能對付一些情況。”離三摸了摸自己的鼻樑,謙虛道。
“嚯!”
李天甲冷吸一口氣,像是第一次見面似的重新打量起他:“難怪鋼筋你這麼快就上手,合着你小子之前就在工地幹過,還是一個多面手,居然連維修這麼精細的活都會。”
“什麼多面手,四哥,可別這麼說。”
離三苦笑着搖搖頭,他何曾想過因爲多面手而得到讚賞,他只是生存所迫,被迫着東學西學,就像孔子,“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爲了掙學費醫藥費,爲了還人情還錢債,離三就是這樣想盡辦法能多會多懂的東西。
“我也就是圖個技多,能多掙一份是一份。其實只是一個二把刀,裡裡外外只會這麼幾招,沒多大的能耐。”
“你看你,成,你小子想揣着低調。”
李天甲嘿然一笑,“但一句謝謝四哥還得說,剛纔要是沒有你站出來,那幾個人的命一沒,咱們工地連帶這七十多號人辛辛苦苦快一年的工錢恐怕都沒着落了。就這,四哥大晚上要多敬你幾杯,好好謝謝你!”
“四哥,你這話說重了——”
就在此時,忽而不遠處的工棚二樓響起傳喚聲:“喂,剛纔那個修機器的,到會議室一趟,張總找你!”
……
“老陳,你是怎麼搞的。剛纔要不是趕上工地恰巧藏了一個維修工,你知不知道這場意外後果會多嚴重!”
面對張弛的興師問罪,陳國立面露難色,尷尬道:“張總,我也不知道啊,按理說沒道理啊,整個工地,我可是裡裡外外檢查了有三遍了,該維修的都維修了,該報廢的都貼‘報廢’了。誰能想到這吊籃會出這事,這……這真的……”
“你不用說了,負責檢查吊籃的那幾個立馬給老子滾蛋!還有,結算工錢的時候這個月的工資扣光。娘、的,出了這事還想領老子的錢,做他、M的美夢。”
陳國立一聽“結算工資”,即便辭退幾個農民工略感心痛,但臉上的喜蓋住悲,他含笑着拿出一堆工程量單,說道:“張總,上兩個季度的,人工總共五十萬四千。這是清單,您要不審覈一下,看多了還是少了?”
張弛瞥了眼厚厚的工程量單,冷笑道:“老陳,你想什麼呢。今天因爲你的疏忽,差點把天捅出窟窿,現在你還有心思跟我要錢啊?”
陳國立瞪大了眼,憤憤道:“這……張總,你這話就不對,事故歸事故,工錢歸工錢。何況昨天不都講好了,等人領導視察走了以後,就把大夥去年半年度的人工費結了,怎麼能說變了卦就變卦!“
“是啊,是說給錢啊,可今天這事,老陳,你覺着你好意思跟我張口要五十萬?”張弛擺明想借事故,壓一壓結清工錢的事。
陳國立頓時急了眼:“張總,生意可不興您這樣做的。當初你請我幹活的時候,可是——“
“誒,老陳,你先別急啊,我又沒說不給你錢。我的意思啊,”張弛拍了拍陳國立的肩膀,和顏悅色,“因爲這次的事啊,可能惹的祝局不愉快,今天晚上老子得放血讓他滿意,既然事情是你們這邊出的,是不是得由你們擔當一下?”
“張總,您的意思,是想拖一些款子,這次先給祝局點安撫着?”陳國立混跡了多年也修成了人精,一下子便明白。
張弛緩緩地坐在摺疊椅上,翹起兩郎腿,搖頭晃腦:“誒,老陳啊,這次也是沒辦法,誰讓好不不巧生了場事故呢?”
會議室裡氣氛格外凝重,沉重得陳國立的眉頭也隨之向下緊皺。
“可是張總,事故不沒發生嗎,你和我,不還好好地站着坐着?“
張弛抽着雪茄,“可要是發生了呢?“
他把一堆本需要審覈的工程量單材料扔在木製講臺前,啪的一聲手拍在硬邦邦的木板上,青黑着臉說:“張總,揪着這事可沒意思。這做買賣,可是貴在一個‘誠’字。”
“哎,老陳,你彆着急啊!我沒說不給你結清,只是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啊。”
張弛仰起頭,向半空輕吐了一口煙:“這做建築承包工程的,哪處不得花錢。上下要打點着,哪處大爺小鬼不得伺候着。再說了,大頭上,除了你們人工佔大頭,該掏錢給材料商一部分吧,不然那些個鋼筋、混凝土、水泥誰給啊,總不能你們變出來吧?”
“張……”
“老陳,你先聽我說。”
張弛截住陳國立的話:“最近出了很多的事,這裕泰他們家的財務出了點狀況,不瞞你說,其實就是面鋪太大,空了他們的錢袋,緊巴得慌,可他、孃的,卻連累老子跟你們餓着。嘿,實話跟你講,這次之所以能向他們成功討來八十萬的工程款……”
張弛舉起手,拍了三下自己的面頰,一下比一下重。他獰笑着:“是媽、的我這個總經理豁出臉,在人劉總面前裝了三宿的孫子,從KTV一直娘、的裝到洗浴中心,當着那幫小姐的面就差把我下面那玩意兒閹了能成奴才太監。可這麼裝,他也才摳搜搜擠出那麼八十萬,怎麼能餵飽你、我還有材料商這三條狗呢!”
天下無不是父母,聽着不像孝順,倒像“兒皇帝”認衣食爹媽,找了強人當靠山。那既然都喚了“爹”,再改口稱呼“爺”也沒什麼大不了。這年頭,天底下多的是大爺,而更多的是削尖了腦袋想當人孫子的。
張弛攤攤手,故作無奈的神情說:“更要緊的是,那些材料商裡給我供貨的,有好幾家都是人裕泰指定的貨家。老陳,你想想,我敢短了他們的應付款嗎?”
陳國立終於怒火中燒,話裡也帶了三分火氣:“張總,去年倆季度您就是這麼說的。現在三月又三月,不至於錢都得讓着材料商吧,也該留一筆聊了聊我們這筆賬吧。”
“唉,老陳,也怪我當時談項目多喝了幾杯,昏眼的時候沒瞧出設計圖要求的鋼筋、混凝土這些,它裕泰他、媽的質量標準定這麼高。嘿,這材料錢死貴死貴啊,可那姓劉的王八、犢子給的呢,每逢給的有時候還不夠材料錢的,這你讓我到哪說理去!”
“那不對吧,張總。”
陳國立冷笑,心想都在建築行當裡混,蒙誰呢!設計圖上標的那些高標準材料,合着不是你們建築公司跟設計院組團忽悠開發商。明面上寫怎麼地,背地裡偷工減料用低標準,等混凝土一澆蓋成樓,誰一眼看得出來。鬼六子,我幫你遮遮掩掩搞進一些廢鏽鋼筋,靠、你娘不講究,還想着拖錢。
“那總不能爲了材料,就活該讓我跟弟兄們受委屈吧。況且今年這好幾個月的工錢,你也都一點兒沒結。就前些會兒,弟兄們怨氣很重,都在議論紛紛,鬧着要罷工,是我考慮到你的難處,在合同外主動幫着墊資了仨月的,否則這會兒恐怕他們早捅到政府那,就等着領導那怎麼說來着,對,不準拖欠農民工工資!”
張弛眼皮一跳,進而笑眯眯說:“老陳,我體諒你還有你下面農民工的難處,可誰又體會我的難處啊!大家出來闖江湖做生意,講的是一團和氣,互相幫忙,你就當再幫我一次,三十三萬,先給你三十三萬救救急,剩下的六月份一併結算——”
陳國立絕不妥協:“張總,不是我想跟你搞僵關係,是你現在連去年的款都不肯結清,這樣做下去會讓我還有手下人都沒底,擔心做完,張總你又像這次拖着欠着,恐怕到時候會讓他們寒心沒勁頭的,就算是這一季度再運材料來,我怕他們幹勁不足,那些棟樓怕是長不了個頭嘍!”
站在張弛左側的跟班伸直手臂,惡狠狠道:“你敢威脅我大哥,別忘了剛纔吊籃上是誰差點害死他!”
陳國立大喝道:“孬逼、將的,你小子胡說什麼。誰害死誰,你老子我不也在吊籃上!”
咚咚咚!劍拔弩張之際,幾聲敲門響,宛如鳴金,屋內的刀光劍影倏忽消失。
“哈哈,老陳啊,我這小兄弟剛出道,年紀輕不懂事,你多包涵啊。”
弛將雪茄摁在菸灰缸,使勁地碾了又碾,又笑了笑說:“有關工錢的事,我們等會兒在繼續。眼下救我們小夥子來了,我們理應先好好感謝他纔是。”
陳國立黑着臉,雙手抱胸:“那是自然。”
站在門口的,便是離三。當邁進會議室的第一步,敏銳的他察覺到氛圍異樣,但揣着明白故作茫然,一臉憨實地面向一衆人:“張總、工頭,你們找我?”
張弛眼前一亮,拍着掌大笑說:“哈哈哈,救我跟老陳的人才來啦!”
他看了看默不作聲的陳國立,含笑地把威利牌的鐵皮盒遞過去:“哎,年青人,抽不抽菸啊?來,抽抽我這個。”
離三擺擺手,推辭說:“張總,我農村來的,抽的多的就是紅雙喜。抽您這煙,我怕糟蹋了,也把嘴弄刁了,再抽紅雙喜就不是味了。”
“臭小子,你懂什麼,張總這煙可是好煙,叫雪茄,可名貴着。給你抽那可是看得起你。”
陳國立話裡頭在教訓離三,但手頭上摸出了自己的半包利羣煙,遞過去:“算了,你還是別抽了,糟蹋張總的好意。”
“誒,老陳,別這麼說嘛,我倒覺得這小子不錯。“
張弛眯着眼,一把將陳國立的手臂拉了下來,同時扭頭衝其中一個跟班吩咐:“哎,歪頭,你馬上,麻溜到外面雜貨店給我恩人買兩條紅雙喜回來。”
歪頭頷首,頭一點不歪:“是,大哥。”
看出離三又想推辭,張弛重重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繼而輕輕拍了又拍:“別推辭,年青人,這是你應得的一點點獎勵而已。”
說話間,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卻若隱若現着刀疤劍痕般的皺紋,隱隱散發出一股瘮人的涼意,給人一種不容拒絕的感覺。
離三望了望陳國立,只聽他說:“張總讓你拿着,你就拿着。”
“那太謝謝張總了。”離三裝憨道。
張弛見狀,咬着雪茄,一把伸手勾住離三的肩,拉着他反身面向陳國立,一邊走,一邊問諸如“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在工地做什麼”種種親近人的問題,離三一一作答。
“爲什麼出來打工啊?”他又問。
“掙得比種田要多。”
張弛稀奇道:“噢,種田?那你這一手維修的本事,又是從哪學來的?”
離三以回覆李天甲的又重複了一遍:“張總,以前農閒的時候爲圖多掙幾錢,就經常到工地裡打雜工。那會兒工地機器都舊,總出故障,這不又想圖倆個維修錢,自己琢磨試了一陣子,勉強算會一些簡單的修理吧。”
“自己自學出來的,好,好,也多虧你自學出來的本事,可把老子跟這項目的命給救回來了。要不然老子辛辛苦苦搞起來的工程,嚯,全他、娘地可能便宜了別人。”
張弛貌似刻意忽視陳國立的存在,他徑自坐在摺疊椅上,接着拍拍他旁邊的空椅示意離三坐下。“我得感謝你,真的,我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感謝你!”
“這樣,鑑於你剛纔的表現,回來的路上,我已經決定讓你們工頭把你的工資調高一倍,多出來的錢就由公司出。”
張弛又舉出三根手指,“另外啊,我準備了三千塊錢,當作這次你替咱們工地化解危機的獎金。哎,六子,把我皮包裡的信封拿出來給李三。”
離三絲毫不客氣,視作理所當然,他雙手接過信封,眼既不看它一眼瞧瞧,手也不打開它一縫數數,只欠身看向張弛說:“謝謝張總。”話畢,他又看向陳國立說:“謝謝工頭。”
張弛像是賭氣,有意地分清楚他跟陳國立:“哎,先彆着急感謝你工頭。這純屬我一份心意,接下來老陳他怎麼表示你對他的救命之情,老子就沒興趣知道。不過現在——”
張弛兩臂放在左右摺疊椅的椅背上,語氣忽轉嚴肅道:“老子感興趣的是,那機器到底怎麼故障的?”
“張總!”陳國立情急之下霍地從摺疊椅上站起來。
離三看了眼陳國立,神情凝重。
張弛保持着嚴肅的姿態,一板一眼地問責:“哼!是不是有人疏忽大意,沒有檢查清楚,遺漏了忘記修理造成的?李三,你儘管如實地說,千萬不要因爲什麼工友情就包庇別人,也不要因爲你們工頭在這裡就隱瞞,大膽地說,說出來我不但保你沒事,而且……”
陳國立聞言,怒極反笑,心想我說你他、媽怎麼跑去親近這小子,又是送煙又是送錢,原來在這裡等我,想從他口裡把吊籃的屎盆子扣我頭上,逼着讓步。
他冷笑着,冷眼旁觀張弛勾住離三的肩往身邊扯近,可是一舉一動沒顯露半分的不滿,也沒有一言一行打擾張弛的行動,就像一個局外人似的就這麼看着。
離三不懂其中的齟齬,他思索了半刻說:“張總,那個機器應該是有人故意破壞的。”
“什麼!有人搞破壞?”陳國立眉毛一挑,露出意外狀。
張弛瞪直眼,厲色道:“仔細說,說清楚點!”
“我剛剛維修的時候,拆開來檢修,發現之所以出現控按鈕失靈的情況,是因爲機器裡面有很多的砂石。但按理說,前些日子工地裡四處檢查機器設備,我又昨天順便檢測了一遍吊籃的運行,如果當時機器裡有那麼多的砂石,吊籃肯定就出問題了,不可能拖到剛纔那個時候……”
“你說的是真的?”
張弛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其實已經信服了離三的說法,也立刻鎖定了罪魁禍首——
哼哼,狗犢子,找內鬼陰老子是嗎?
哈哈,沒想到陰我不成,反被老子安排的陰了吧。哼,雖然老子手下留情,不讓人弄出人命來,但當着市區裡的領導出了這檔子事,不說今後夠不夠格跟老子爭工程,就你丫這公司,上下打點能保住命就燒高香嘍。呵呵,跟老子鬥,去你、孃的做夢吧,哈哈!
……
“你們,都別送了,都別送了,就這再見吧。”
從工地裡出來,張弛揮手致別,轉身順勢鑽進路虎攬勝,對司機座的歪頭說:“開車送我去和平飯店。”
話剛落下,又自言自語喃喃:“媽、的,狗犢子今天這一手,害得祝立清那貨差點跟老子翻臉。不行,今晚得想法穩住他,否則他一使起絆子,我這正大腿邁着就摔得更重了。”
歪頭不悅道:“大哥,姓祝的不講究。這些年,吃咱們的酒店,住咱們的別墅,開咱們的汽車,玩咱們的女人,拿的卡也夠多了。可他非但不收斂,兩年來還變本加厲,要我看,不如給他點苦頭嚐嚐,叫他知道知道咱們的厲害。”
“歪頭,過過嘴癮算了,還得按着規矩來,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對當官的動粗。哼哼,他也不容易啊,快退休了才坐上這位置,不趕在退二線多撈點養老的錢,到時候權力一交,誰還會送錢給他。”
張弛看得通透,“總之對付貪,無非多花點錢,比起麻煩,還算值得的。六子,叫你準備給我大侄子的生日禮物備好了嗎?”
“人老陳既然都拿罷工說事,我們也別太把關係搞僵,畢竟樓不是沒蓋好嘛!何況如今中央的領導發話清欠拖欠款,又他、M趕上到處民工荒,也就他這樣手底有七八十號人,建制齊全又是熟練工人,好使喚也好用。以後如果咱們接下裕泰的二、三期工程,興許還用得上他。”
張弛眼看車窗外,輕聲說:“況且老子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