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問你話呢,你既然拿了他們的手機,爲什麼不直接報警!”
離三行進在街道上,趙婷、楊晴兩人亦步亦趨地跟着。
“跟你說話呢,爲什麼要把他們放了,你知不知道他們剛纔想對我們做什麼,他們可是想——”
“小姐,至少我算是救了你跟你朋友。”
離三瞥一眼在他身側饒舌擾他的趙婷,面色不虞道:“雖然沒有想過讓你們能感恩戴德,但至少不要像這樣倒打一耙,煩我吧。”
“趙婷,你別再說了。”看到趙婷執意胡攪蠻纏,楊晴臉上好不爲難,細聲輕語地提醒道。
“楊晴,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別再說了?’我一受害人爲什麼不能說。你知不知道,就因爲他冒失地闖進來,結果害得我差點被他們給殺了。”因過度的驚嚇而變得有點瘋狂的趙婷根本冷靜不下來,竟然連楊晴也被嗆了回去。接着,她又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攔住離三的去路,語氣刺耳又難聽地說。
“喂,說話啊,你爲什麼單槍匹馬進來裝大尾巴狼,你不會報警嘛!你爲什麼一句話就把他們放了,你不會報警嘛!你爲什麼……”
話未說完,離三透發着冷冰冰的眼神瞬間看向他。
趙婷嚇得一時間哽咽,吞吐忘了說話:“你……你……”
之前無緣無故地拍照,之後無理取鬧地糾纏,真是兩個怪女人。
“如果嫌有意見,自己報警。”
離三凝眉眯眼,不悅與嚴肅寫滿他的臉上,他側轉過身,慢慢地一步步逼得趙婷向後踉蹌,一直到楊晴眼疾手快扶住倒退得險些摔倒的趙婷,出言替早已花容失色的趙婷圓場。
“真對不起,趙婷她可能這次受了很大的刺激,纔會對你說這些有的沒的話。不過請你不要誤會,我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們還很感謝你能站出來救我們。”
“楊晴,我們爲什麼要跟他道謝。要不是他不報警,那夥人肯定能被抓起來,興許,不,一定能把孟芊芊這個賤人給供出來,把她搞髒,把她弄臭!”
趙婷在劫難之後神經在高壓下略顯脫瘋癲,又或者,她似乎在以這種方式宣泄自己的恐懼與憤怒。
然而,大馬路上的陌生人怎麼清楚她的經歷而對她心生憐惜,他們只當遇見一個神經出錯的瘋婆娘一般唯恐避之不及,躲避時眼裡也盡是冷漠。
離三站在楊晴、趙婷面前,不留情面地直言道:“你們不需要向我道謝,我也不需要跟你們解釋。但我還是提醒你們一句,有因纔有果,如果不是你自己平白招惹那個孟芊芊,她又怎麼會叫人來收拾你。敢做就要敢爲,整件事情的根既然出在你身上,難道還想出了情況不擔後果嗎?”
“你……你……嗚嗚!”
說着說着,被離三一句句扎心口的趙婷情緒一下子失控,躺在楊晴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楊晴,楊晴,嗚嗚。”
離三望着暴雨梨花中的趙婷,卻絲毫不顧忌她此時脆弱的心靈,語氣帶刺道:“況且,我沒有追究你們偷拍我侵犯我隱私權,反而讓他們把你們放了。而現在,你不閉嘴也罷了,還把矛頭指向我。呵呵,這世道真奇怪,難道作個好人就得活該被人這麼纏着嘛!”
“你不要誤會,趙婷她沒有怪你的意思,她說的那些都是氣話,實在是被那幫人嚇壞了纔會這麼說的,請你不要介意,不要怪她。”
楊晴摟進在她懷裡抽噎不止的趙婷,看離三第一回向她們發脾氣表露自己的不滿,着急替趙婷辯白道。
“至於偷拍你的事情,真不好意思,我們是沒有徵得你的同意,但我們也是想給你做期報道宣傳你的故事,讓更多人知道有一個在工地打工的學生,他——”
忽然間,注意到離三的臉色一變,楊晴頓時驚慌,她發覺自己一不留神說錯了話,而且是說了極不該說的話。
完了,完了,剛纔的事讓腦子發懵,沒想到竟然說這種話。
她回過味,離三同樣聽的清楚。
“農民工如何,工程師如何?在圖書館裡,不都是讀者?哪來高低、哪來貴賤?”
離三橫眉冷麪,低沉駁斥道:“你們這麼做,不是在尊重農民工,而是在歧視他們,是在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他們,在用一種別有用心的寫法蔑視他們。這樣的報道,它不會讓農民工得到尊重,只會讓你們記者得到讚賞。”
楊晴看離三誤解,忙解釋說:“我們沒有這意思,我們只是想……”
“總之,照片已經沒了,所以我們沒必要在談一件不會發生的事情。”
離三擺了擺手,打斷楊晴的話。
“但我想在走之前跟你說一句,沒有誰規定農民工就必然目不識丁,沒有誰規定農民工就必須低人一等,沒有誰規定農民工就必定卑微低賤。大家都是在討生活,只是別人比民工討得體面些。而如果你們真的想做一名體面的記者,最起碼先學會怎麼看人待人!”
“對……對不起,我剛剛口誤,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並不是……”
楊晴懷裡抱着尚在抽泣的趙婷,顧得上去安慰趙婷,因爲離三的一番教訓的話彷彿幾個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臉上,把她傻得暈乎發愣。
“咦,人怎麼走遠了?”
剛回過神,楊晴便發覺他已經慢慢走遠。
真是一個小肚雞腸的男人,怎麼跟女人斤斤計較!
楊晴撇撇嘴,劫持窩着氣的他幽怨地望着他的背影,腦海裡不禁回顧他專注認真的側臉輪廓,臉紅撲撲,沉浸在他在剛剛巷子裡霸道凌厲的一切,彷彿中了什麼魔法咒語,腳下不由自主地跟在離三的身後,離三動自己便動,他停自己就停。
以前只顧追,現在一看,他……
楊晴抿了抿嘴脣,羞澀得不敢繼續想下去,然而一雙靈動皎潔的眼睛卻格外老實,直勾勾地盯着他挺拔不折的脊背,面對眼前如山一般的男人,她覺得自己仿若一名幸運的登山人,幸運得在連綿羣山中發現那唯一一座直插雲霄的山峰。
……
一路上,車轟隆鳴笛的聲音不斷,來往的閒人三五成羣地邊聊邊走。走了一段路,離三發覺她們倆仍舊跟在他身後,離三駐足回頭,狐疑地看向楊晴,問道:“順路?”
平常在人堆裡大大方方的楊晴在離三面前卻不敢直視,微微低頭偷偷瞅他的模樣顯得格外的楚楚可憐。此刻,面對離三的疑惑,她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地回答說:“嗯,我們也走這條路。”
“哦。可是——”
離三指着足夠幾個人穿行的人行道,向楊晴輕問道:“大道這麼寬,你們爲什麼非要跟在我後頭?”
結果,盯了楊晴足足半晌也沒有等到楊晴回話,她只是一味地低下頭不做聲,似乎在躲避着離三。
“好吧,你愛跟就跟着吧。”離三無奈地搖搖頭。
“不……不要誤會,我們只是害怕那些人又折回來。”
就在離三轉身的剎那間,楊晴細若蚊蠅地吐了一句,但心裡卻別有另一番滋味——因爲跟着你,安全。
……
一路上,楊晴不斷在用柔聲細語安撫情緒失控的趙婷。
“好了,趙婷,事情都過去了,那羣壞蛋已經跑了。”
“嘶嘶。”
趙婷抽泣着,平靜了一會兒的她比之前更理智,但仍然內心裡討厭這個男人,她湊到楊晴的耳畔邊悄悄問道:“楊晴,我們爲什麼不回寢室,非得這樣跟着他?”
離三情不自禁地扭過頭,側目看向一路跟隨的楊晴:“還順路?”
“嗯嗯,我們也走這條路。”楊晴借回答離三的工夫,避過趙婷的問話。
噔,腳下一頓,離三駐足,面無表情道:“隨便你們吧。”
“你這是去哪裡,我怎麼看你都沒有帶之前那個……那個包呢?”楊晴觀察敏銳仔細,一眼察覺到離三的肩上沒有扛着熟悉打滿補丁的行軍包。
“我只是去吃個飯。”離三即便滿心戒備,但無足輕重的便毫不隱瞞。
“哦,噢!我們餓了,想找個地方吃飯。”
前面在拐個彎就到離三偶爾去吃的蘭州拉麪館,豎立在人行道兩側的路燈亮着光灑在離三的身上,照出他歪斜的影子,同樣也照出他身後倆人的如影相隨。
趙婷疑惑不解地看向楊晴,問道:“我們要去吃飯?”
楊晴死死盯着離三的背影,向她一本正經地撒謊說:“是啊,我肚子餓壞了,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可這裡我又不太熟。剛纔他不是說前面有吃的店嗎,我們去找找看。”
“真是這樣?”
趙婷不由地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的閨蜜,想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但見楊晴臉色正常,絲毫沒有半點的緊張或心虛,心裡不免嘀咕那些店的飯菜能吃嗎?
楊晴沒有注意到趙婷的神色,她輕笑着說:“當然是這樣咯,難道我們的婷格格還以爲呢?”
“哦,哦,沒什麼。”趙婷擺了擺手打消楊晴的疑慮,和她一起繼續跟着離三往前走。
算上剛拐彎的街口,已經兩個街道、三個路口了,而楊晴和趙婷還跟在離三的後頭,彷彿兩張狗皮膏藥似的從一開始便黏住他不放,一直黏着他到眼前這家閃着“蘭州拉麪”霓虹燈的餐館。
本對離三頗有怨念的趙婷見楊晴被他爲難,便冷嘲熱諷回擊道:“你別自以爲是了,我們可沒有因爲你纔來這家,我們只是今天特想吃蘭州拉麪而已,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