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頭的熱水下,我緊緊閉着眼睛,任由熱水在臉上燙着。
心底裡那塊早就封存的地方再次被人翻出來的感覺是什麼樣,不真的體會很難想象的。
可今天夜裡我體驗到了。
帖子裡的每個字都在我緊閉的眼前飛速閃過,我不敢睜開眼睛,很怕很怕。
“靠譜八婆”今天更新的內容都是真的,我們班裡在高一的時候的確丟了一大筆班費,而那個弄丟班費的生活委員正是我。
我連當初說過什麼都還記得,我記得那天早自習的時候,記得那天明廊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那天,我聽着老爸公佈完班費丟失的消息後,偷偷出了口長氣。
從小我就覺得哭在某些時候是一項生存技能,老爸說完那些就該我哭了,我要哭着指出昨天收完班費放起來的時候,班裡的同學幾乎都看見了。
當我聽着班裡同學在下面竊竊私語的時候,心裡面已經笑出了一朵花,丟班費這事已經把大家都牽進來了。
只有我知道,那一千塊錢的班費現在正安靜的躺在學校大門口的那顆櫻桃樹下面,今天下的雪正好把它們掩藏的更好了。
沒錯,班費其實沒丟,它們還在我手裡。
可是我告訴老爸班費不見了,現在老爸又告訴全班同學班費不見了,大家找吧,反正我不會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我坐下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着我,我去尋找那個看我的人,發現那是坐在我左面的一個男生。
男生幾乎從來不笑,我發現他看着我的時候也看着他,他突然衝我笑了一下,然後移開了目光。
男生就是少年唐峰。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爽,就像自己的秘密被別人窺視了一樣的不爽,我後來偶爾就會注意那個不愛笑的男生,可再也沒發現他盯着我看了。
班費的事情很快就驚動了學校,校長親自到我們班裡講話,那時候並沒有現在的監控設備,所以只要我確保沒人看見我把那筆錢藏起來,就沒有目擊證人。
我保持着悲傷憂慮的樣子很多天,班裡的同學都在猜測班費到底被誰拿走了,甚至有同學私下議論說錢其實就是我在校外不小心弄丟了,然後作爲我爸的班主任蔣老師就跟我商量好了來學校說了那番話,我咬定班費是在學校裡不見的全班同學就都有嫌疑了。
我當然聽見了這些話,可我纔不會理他們,反正我就說錢是在學校是在教室不見的,他們說不是那就拿出證據來啊。
一週之後的一個晚上,我下了晚自習騎着自行車要回家,一個黑影打着口哨從我身邊經過,然後停在我的前面擋住了我的路。
我不耐煩的去看是誰,結果看見的是譚立旋,他的眼睛在夜色下顯得亮晶晶的,嘴咧的很大笑着看我。
“蔣令令,跟你說個事。”譚立旋下了車子推車走到我跟前。
我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看着他,“說。”
那時候的譚立旋跟現在完全不一樣,我抹了把臉上的熱水終於睜開了眼睛,回憶被打斷,因爲我隱約聽見自己的手機在響。
我裹上浴巾出了浴室接電話,是譚立旋打過來的。
他在電話裡的聲音很疲憊,問我打電話有事嗎,這跟他平時的語氣很不同,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問他怎麼了,聽他說話的聲音很累。
“令令,我剛剛看到那個帖子了,你看了嗎?”譚立旋靜默了一會兒問我,原來他之前沒接電話是在看帖子。
我跟他在不同的地方做着同一件事情。
“看了,你怎麼也看了,不是跟爸爸談事情嗎?”我不想就着帖子的話題跟譚立旋深聊,就岔開了話題。
“就是跟爸爸一起看的,他讓我看的。”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了,眼前浮現譚家父子在電腦前看着那個帖子,我想不出來他們會是什麼表情。
“令令……沒事,那個帖子明天就會處理掉,你早點睡,我今晚不回去了。”譚立旋無力的說完就沒聲音了。
我以爲他掛了電話,“喂”了一聲之後又聽見他回答才知道他還在。
“好,晚安。”
掛了電話,心裡空落落起來,我能感覺到譚立旋的態度已經跟之前在譚家老宅時有些不同了。
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在通話的最後跟我說,明早給我送早飯回來,讓我等着。
可是剛纔,他沒說這句話。
譚立旋說了那個帖子明天會處理掉,我不知道他說的處理掉具體是什麼意思,聯繫網站*子還是其他方式。我想譚老爺子看這帖子內容時一定早就有了打算,可是他一直沒動手,看來就是等着我回來讓我看見了再說。
躺在牀上,我睡不着也想不明白那個發帖子的“靠譜八婆”到底是誰,只能等明天再去研究了。
不過我在心裡下了決心,明天找餘甜問一下,我要把那個發帖子的人找出來,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雖然十年的光陰早就把我身上當初的那些戾氣消耗沒了,可是骨子裡還是一個眼裡不容沙子的性格,我一定要查出那個人。
或者,那個人背後還站着更多的人。
整夜的思來想去後,我在清晨的光亮裡醒了過來。
屋子裡飄着一種熟悉的香味兒,我躺在牀上就聞到了。那是肉夾饃的味兒,肯定是譚立旋迴來了。
我起牀走到客廳,可是客廳裡空無一人,再去廚房看也沒人,最後我在餐桌上看見兩個還熱乎的肉夾饃。
等我收拾好自己準備出家門的時候,那兩個肉夾饃還是原封不動的放在桌子上,我吃不下去。
一種彆扭的氣氛出現在我跟譚立旋之間,我沒給他打電話他也沒打給我,等我在法院門口等到開完庭的餘甜時,時間已經是中午了。
我把帖子的事情跟餘甜說了,她帶着我回了她的事務所,我們兩個趴在電腦前找那個帖子看。
昨晚的最新更新下面,數不過來的跟帖在說話,我看着那些文字扭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