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寶寶一直沒怎麼跟嶽觀海打過招呼,第一次算是正式說話好像是嶽觀海蔘加他們班的五門聯考。
記得那天考完第二天,晚自習鈴聲響後沒多久,班主任夾着一疊卷子進了教室,理所當然地往講臺上一攤,然後熟門熟路地去拉身後的黑板,她說:“週考卷子批出來了,今晚這課我們把卷子講一下。”
彬州市八中的晚自習不是真自習,而是要上課的!
週一到週五每晚一門,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麼問題來了……
白天的課是佈置了作業的,數理化三門簡單粗暴,每門發了一張練習卷。語文稍微有點人性,沒發整套卷子,只印了兩篇閱讀題。唯一饒他們一命的是英語,因爲白天沒有英語課。
總之,幾門加起來差不多有8張破紙,晚自習不給上自習,這些破紙什麼時候做???
不只覃寶寶,全班都是一陣窒息。
班主任講完開場白,拎起面前的卷子抖了抖,說:“都挺想知道自己考得怎麼樣的,是吧?我先說說整體感受吧,我覺得你們放了個暑假可能把自己放傻了。”
衆人沒吭聲,個別人嘴脣動了動,估計都在吐槽十天的暑假也好意思叫暑假。
“普遍發揮不如上學期最後的幾場考試,做題速度比以往慢,卷子批下來一看就知道。不是題目不會,而是來不及好好答。哎,有幾位同學最後那個字抖的啊,可憐巴巴的,我都不忍心劃叉——”
她表情放鬆了一些,沒好氣地說:“所以我直接扣了分,順便減了2分卷面成績。”
教室裡有人沒憋住,嚶了一聲。
班主任說:“嚶什麼啊,撒嬌啊?撒嬌有用嗎?”
四十多個人拖着調子回:“沒用,嚶——”
覃寶寶心知自己也沒考好,所以不敢吱聲:“……”
這是壓力過大,憋出一個班的神經病啊?
班主任也被氣笑了,但見怪不怪的,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這是你們的老毛病了,回回放完假都這樣,我不想說了,你們自己心裡稍微有點數行嗎?”
全班又拖着調子說:”行。“
班主任指着他們說:“一羣騙子。”
班上笑成一團。
“有臉笑!”班主任又說:“這次班級平均分比上一次考試低,個別同學在拉低分數這件事上真的出了大力氣。”
班上大多數人是默契的,這種時候不會去看誰,關係再好也得留點面子。但也有些按捺不住的,伸着脖子亂瞄。
那一瞬間,覃寶寶感覺有聚光燈打在自己身後——新來的同學嶽觀海,起碼五六個人在看他。
班主任扶了一下眼鏡,說:“亂瞄什麼呢?拿到卷子了麼就往新同學那邊瞄什麼瞄!我正想說這件事呢。嶽觀海,週六剛進咱們班,他理化兩門都進了A等級,語數外三門總分過了400。班上第一。”
她豎着一根手指,目光落在覃寶寶身後的嶽觀海身上,衝他笑了笑。
教室裡靜寂了三秒鐘,然後全瘋了。
五十多顆腦袋同時轉過來,一百多隻眼睛直直看着覃寶寶的身後那人,除了覃寶寶,她感覺自己的脖子都硬掉了。
覃寶寶微微低下頭,抓着筆的手抖了抖,開始假裝鎮靜地轉筆。
筆轉了兩圈,不小心飛到了後面。
覃寶寶訕訕回頭,卻愣了一下。
上課期間的嶽觀海鼻樑上居然真的架着一副眼鏡。
鏡片很薄,以覃寶寶有限的瞭解,感覺度數不會太高。
菸絲色的鏡框細細繞了一圈,擱在別人臉上會增加幾分文氣,嶽觀海卻是個例外。
頭頂的冷白燈映照在他的鏡片上,給眼珠籠了一層沁涼的光,就是個大寫的“我不高興”。
那支水筆滾落在桌面上,他擱在桌上的手臂被筆劃了一條歪扭的線,在冷白皮膚的襯托下,特別扎眼。
他擡起眼,透過鏡片看了覃寶寶幾秒,然後拿起筆蓋上筆帽。
“謝謝。”覃寶寶以爲他要遞過來,道完謝就準備道歉。
誰知他剛張口,就見嶽觀海把蓋好的筆重重擱在了自己面前。
一點兒要還的架勢都沒有。
“你幹嘛?”她問。
嶽觀海已經目不斜視地看向了黑板,說:“免得你再手欠。”
覃寶寶:“???”
“怎麼了?”班主任在講臺上問了一句。
覃寶寶做不出向老師告狀這麼傻 缺的事情,只得轉回來衝班主任笑了一下說:“沒事老師。我就想請教了一下我什麼時候能及格。”
班上同學頓時鬨笑起來,不那麼直直盯着這邊了。
班主任也跟着笑出聲:“覃寶寶,確實,你這次考得數理化三門離及格線還差一點,但也不遠了,稍稍加油一下就行。沒事是可以跟你後座的新同學多請教一下。”
覃寶寶在心裡臭不要臉地附和道:請教個屁。
“數理化這些學科都是這樣,基礎分好拿,但到了一定層面要想再往上提,每一分都很難。”
班主任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卷子按組分好,遞給了每組第一位,讓他們找到自己的卷子再往後傳。
傳到覃寶寶手上又只剩下兩張。
一張她自己的,一張嶽觀海的。
覃寶寶仔細看看嶽觀海的分數,他不說話了。
因爲嶽觀海滿分。
靠。
覃寶寶無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拎着卷子衝嶽觀海說:“卷子要麼?你把筆給我,我把卷子給你。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嶽觀海掃了卷子一眼:“沒錢。”
說完,這位滿分人士摘下眼鏡,從桌肚裡掏出白天佈置的那堆卷子,順手拿着扣下的筆做作業去了。
覃寶寶憋得慌。
講卷子對老師來說比較煩,但對學生來說沒那麼難熬。
他們班的學生出了名的不老實,幾乎每個人桌面上都攤着兩份卷子,一份是考完了剛發下來的,另一份是作業。
班主任在上面講題,下面的學生來回倒騰兩支筆。他們聽到自己錯的地方會拿起紅筆訂正記筆記,其餘時間,都在悶頭做作業。
兩件事情切換得相當嫺熟,可見都是老油條了。
覃寶寶掃視一圈,嘴裡嘀咕着“假如生活強迫了我”,然後把手伸進桌肚掏出了作業。
晚自習8點下課,黃鶴他們就像佔了天大的便宜似的,高呼一聲“爽”,然後拎着書包往外流竄。
覃寶寶還在收拾書包,想着怎麼把水筆弄回來,但是短短几分鐘的工夫,教室裡只剩下覃寶寶一個。
算了,不就是一支筆麼?
她百無聊賴地撩着書包帶子,聽着嘈雜人聲退潮似的漸漸遠了,從走廊到樓梯,然後消失不見,整個頂樓便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