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長道號衝成,不是本地人,雲遊到此正好是馮家村鬧鬼最兇的時候。因覺得馮家村是塊寶地又隱約有股奇怪的氣息主動請纓,做法事當夜施了點小手段讓村人一夜安睡,馮家村人頓時心下安定,到處宣揚他道法高深,也成就了他寧和鎮方圓百里赫赫有名的名聲,現在大戶人家若有法事請得都是他。
後來他以老村之地大凶爲名讓馮家村人闔族搬遷,並告誡村人以後都不得再入此地方能平安。這只是一個藉口,其實是他懷疑這裡有什麼寶物,沒人了才方便尋找。誰知等馮家村人全數搬離,那股氣息越來越弱,最終消失不見。
雖然孫道長沒有尋到寶物,但因爲馮家村的事情在當地名聲大震,衣食無憂,乾脆也就定居了下來。
馮家村的人把孫道長畢恭畢敬的請了過來,道長擺下案臺後手執銅鈴繞着馮家村一週唸唸有詞,稱他已給全村佈下結界,妖物進不來。又領着衆人前去老馮家村口,接近村口時他忽然感到有點熟悉,不是對這地方熟悉,而是——
對了 ,這就是他當年覺察到的那股奇怪氣息,這是有什麼東西走了又回來了嗎?孫道長心中暗想,這次可不能讓它跑了。自己一個人怕是不行,還得去尋兩幫手。
打定主意後孫老道假模假式舞了一套劍法,吐了一點血纔開口:“這妖怪就是當年的那隻,不知在哪學了更強大的妖術。我耗費心血才勉強打傷他,要真正除了它,我必須回師門借用鎮派之寶鎮妖劍。我不在的時候大家千萬不要進這裡,進去必死無疑。不過大家也不用太過擔心,這妖怪已被我打傷,短時間是傷不了大家了。”
馮家村人一聽只是暫時封印,不能立馬除妖,都跪下求仙師再想想辦法,要是這妖物在仙師歸來之前出來怎麼辦。孫衝成想了想解下腰間一根長繩,言此繩名捆妖繩,可捆住所有妖物,天上地下就沒有捆不住的,如果發現妖物出了老村子,用這繩一捆,她就沒有反抗之力。不過沒有鎮妖劍是殺不死這妖孽的,有幸抓到只能泄泄憤,最終必須丟回這老村子,等他回來再來處理。又拿出一疊護身符,優惠價一百個大錢一道,村人買了心安才都散去。
這時將安並不在村裡,又到山上給馮氏供瓜果去了。自從上次供桌打翻的事件後她每回出門必仔細關好門窗,再不敢掉以輕心。
又過十數日,到了馮氏的三七祭,該去鎮上新買些祭品回來。清晨收拾好東西出門,剛出老馮家村口,發現一男子在外轉悠,一打照面扭頭就跑。將安心下疑惑,放慢腳步,猶豫是繼續走好,還是先回村裡,還沒等想明白,前方傳來衆多腳步聲,還夾雜着催促聲和錚錚金屬聲。
不及多想,將安本能轉身就跑,躲進村口最近的破屋子,找個角落躲起來扒着爛木板的縫隙偷看。住這麼久了從未有人打擾,現在突然出現的人怎麼也要探聽下意圖。
四五個男人走到村口牌樓停下來,走最前面的就是剛剛見面就跑的人,有些面熟。人羣中一個腰間孝帶的大漢拿着繩索,看起來像是領頭人,其他人拿的都是些農用刀具。
大漢左右看看無人,一把抓過領路人的衣領,“馮獐,人呢,你不是說看見她出來了。”
“剛,剛纔就在這,她一露面我就回村通知了。”領路人衣領被抓,卡着脖子,說話顯得很吃力。
“那現在人呢!”
“她,她一定是知道我們來抓她,又躲起來了。”
大漢把手中人往地下一丟,很有些喪氣。遠遠又見一羣人簇擁着一個老頭過來,大漢聽見腳步聲回頭,喊了聲“爹”,其他人也都回頭喊“族長”。
將安瞧那老者有些面熟又聽那叫馮獐的和其他衆人喊他族長,這莫不是現在馮家村的族長?再仔細瞧了瞧,又算了算年紀,那應該是馮榮了,想不到已經這麼老了,自己離開那年他成親不過五載,有個3歲的兒子,風華正茂的年紀,現在已是面如橘皮霜滿頭。
“爹,你怎麼來了,這事我來就行了。”大漢馮茂昌上前扶住老爹。
“不行,她既然出來了,不親眼看到她被抓起來,我總心裡沒底,”馮榮看了眼空蕩蕩的繩索,“沒抓着?”
“人影都沒瞧見。爹,我看我們直接進村抓吧!孫道長給了道符和捆妖繩,還怕她個啥。”
“胡鬧,道長說了不可進就是不可進,我們這麼多年都沒事,要不是小山和阿獐進了村子,哪有現在這些事情。”
聽到自己的名字,馮獐畏畏縮縮退後幾步,面上有些驚恐。馮俊山高燒不退,水米不進,熬了幾天後沒熬過去,沒了,這會兒連頭七就已經過了。族長一家認爲是他帶壞了寶貝孫子才惹下這貨,見一回就打罵一回,尤其是族長的兒媳,要不是因着他知道馮將安現在的相貌,早撕了他。
果不其然,馮茂昌聽到又是滿含怒火的一瞪。隨即一個七尺男兒說話竟帶上了哭腔,“爹,小山子沒了啊,不報着殺子之恨我咽不下這口氣啊。”
“咽不下就先含着,她既然出來過好幾回,以後肯定還是要出來,等抓到了,你想怎麼着都成,就是絕對不能進這老村子。算爹求你,馮清怡跟族裡尚有血脈親都不顧親情,那叫將安的丫頭就更加了,你要出了事,你要你娘和我以後怎麼辦。”
馮茂昌挫敗地重重噴口氣,抱頭蹲地上不開口。族長讓其他人都回去,也蹲在兒子面前,父子倆又說了一陣話才離去。
將安一直等到天黑,才小心翼翼離開藏身地,回到房間也沒敢點燈,就着月光胡亂吃點乾糧,給馮氏上了香後關緊門窗不敢透出去一點光亮。抱着輩子縮再牀角想着白天看到的事。
想了很久將安纔想起來那個有些面熟的馮獐是誰了,是那天再集市遇到的兩個無賴之一,另外一個阿獐叫他山哥,對着今天的事一想應該就是死去的族長孫子馮俊山,可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還有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就是馮將安,還住在這裡?還提到孃親?
忽然想起那天的門戶大開,那麼是馮俊山看到了,然後——嚇死了?!
這裡不安全了,雖然聽口氣暫時不會進村來,但保不齊那天豁出去就進來。必須搬家了,乘他們還沒打算進村子,要快。翌日一早,將安就在桔梗山上尋着個突出的巖壁,搭了草棚子,把
常用的東西和馮氏靈位都搬進去,住下了。
族長父子回去後族長兒媳見人沒抓到,扶棺哭天罵地鬧了小半天。馮家村人也擔心這一次沒抓着會更加激怒馮將安,此後日日指派幾人人來附近轉悠,有點風吹草動就帶捆妖繩前來。
住到山上後的日子,將安偶爾回村看看,沒有人來的痕跡就偷偷開火吃頓好的再做些乾糧。每回回村都想偷偷看看村口有沒有人,可惜村口總有人影晃動。有一次看起來沒人多走了幾步差點被抓。看來短時間肯定是不能出去了,真是晦氣!
將安撇撇嘴,卻也無法可想。糧食暫時夠吃,可不知道他們守到何時,得多上山找些野菜野果,順便看看有沒有其他方便出門的路。
轉眼又是五七大祭,去不得鎮上,採買不了東西,只好極簡單的備了祭禮祭拜馮氏。
“娘,今個兒是五七,女兒又來看你了,可惜出不得村,只能準備這點東西,將就享用吧。昨天去村口看了看,馮家村的人還沒有撤,真是倒了血黴,怎麼就遇上這麼一家子。這裡村子東、北環山不見頭,南邊是江,西面村口出去必經新村子,出路真是不太好找,糧食不多了,都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祭禮畢又去山上轉一圈,拾些枯柴,採些野菜。不想運氣不錯,竟發現了一窩花菇,帶到湖邊清洗。喪期本就茹素,最近食物有些緊缺,這也算撿着寶了。
因爲緊缺,所以格外珍惜。當一個花菇從手中滑落時,掉進湖水中時,將安不由自主的想去撈回來,誰料想腳下一滑,人也接着花菇之後落入水中。將安其實會水,很快就調整過來游回湖邊,可不知爲何快上岸時水中波光一閃,好像有一股不明力量拉着她的腳往湖心而去。
難道是水鬼,將安奮力掙扎,但終究沒有敵過神秘力量,一點點向下墜。冰冷的湖水漫過口鼻。將安最後一個念頭是,這世上不僅鳥,人也爲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