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許是不習慣他眼底的焦慮,她的纖手撫上他微微蹙着的眉頭,慢慢幫他舒展開。

“溪哥哥,以後不要蹙眉,才十五歲的人,怎麼看起來都像五十多的老爺爺了?”

聞言,某人倒是不蹙眉了,只是那高高的挑着眉頭強烈表現出他的不滿,說話時多少帶着危險之態,“我像老爺爺?”

這架勢,大有她承認就會被揍的命運。

此刻,似乎識時務一些比較明智。

然而,紅妝仗着是傷患,不顧後果的捋虎鬚,“這樣就更像了!”

夢連溪對於這樣有些小小頑皮的她,除了束手無策之外,便是無可奈何了。

難道他還真的能下手揍她不成?

如何捨得?

不說她如今帶傷在身,就算是毫髮無損,他也是下不去手的。哪怕是輕輕一下。

從小,他被孃親灌輸的思想便是,女孩兒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打罵的。對女人動手的那不是男人,而是禽獸不如!

他牢記母訓,自是不敢僭越!

紅妝好笑的看着這樣無奈的他,剛想說什麼,嗅了嗅鼻子,“什麼味道?”

夢連溪也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啊,我的魚……”

急忙鬆開紅妝,飛快的去搶救快要被火湮滅的魚。

仔細查看了一下,他長吁一口氣,語氣絕對是慶幸的,“還好,還好,沒有焦!”

紅妝忍不住噗嗤一笑,“溪哥哥。那裡還多得是,怎麼這般耍寶?”

看來,這一次出宮,她還是收穫頗豐的。至少,看到了平日裡沒有見過的他。

“民以食爲天,怎能不緊張?”

“我就不信了,難道你不餓?”

紅妝摸了摸快要餓扁的肚子,“餓,我當然餓,我都快要餓死了!”

“等着,我撒一些佐料上去,味道一定更好!”

她看着他從懷中掏出幾個瓶瓶罐罐,不可思議道,“溪哥哥,你居然連這些都帶了?”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爲什麼他剛剛不拿出來?

“當然,出門是苦差事,怎能委屈了自己?”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野外吃東西,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倒也吃的高高興興,絲毫沒有露宿野外的不快情緒。

吃完過後,夢連溪脫下自己的外套鋪在地上,讓紅妝躺着休息。

紅妝不同意,“深夜天氣涼,你穿的那麼單薄,萬一生病了怎麼辦?”

他只是笑看着她,扶着她躺下,頭則枕在他的腿上,“睡吧,不然明天沒有精神!”

紅妝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後不久,他召來月影,交代他一些事讓其去辦。

月影離開後,夢連溪手握成拳,然後輕輕鬆開,輕撫着她的小臉:妝兒,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膽敢傷害你的人!

既然他敢傷你,就要爲此付出代價!

夜幕下的夢連溪,此時看起來面色緊繃,眼神冰冷,渾身透着殺意,似是從地獄而來的修羅,令人生寒!

京城,觀花樓,燈火通明,男女之間的歡聲笑語充滿了整座樓。

一個黑衣女子閃身飛躍進一間房,無人察覺。

女子扯下蒙面巾,看了看正在流血的肩膀之處,眼神異常寒冷。她走進內室,處理了傷口後,坐於牀上,靜靜的思索。

從沒領教過她的功夫,沒想到居然比她高出了那麼多。

她想,看來以後若是想要對付她,只能靠智取了。

當然,此刻的她還有後招!

翌日清晨,紅妝早早醒來,傷口處已不再疼痛。她心下嘆道,喬書劍不愧爲名醫之後,調製的藥效就是好。

左右瞧了瞧,不見夢連溪,心下有些焦急,不知是否是受傷的緣故,她昨夜睡的太過沉,以致於他何時離開她的身邊都未曾察覺到。

匆匆起身,欲尋他。不想,擡頭時,看到他明媚的笑意出現在她的視線內。

“神色怎麼這般慌張?”

夢連溪放下手中尋來的食物,上前關心的貼着她的額,“還好,不發燒了!”

“我,昨夜發燒了嗎?”她愣住,爲何她沒有絲毫感覺?

他瞥了她一眼,“是啊,燒的不省人事,忙的我焦頭爛額的,生怕你燒壞了,那可怎麼好?”

“不過,燒壞了也不怕,有我養你一輩子。”

“嗯,就算傻了,也養一輩子!”

這話,怎麼聽着都有戲謔之感包含在裡面,其實更多的是那份深情。

對於這類話,紅妝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有回。她深知,無論她說什麼,夢公子皆有本事讓她面紅耳赤。

與其如此,還不如三緘其口。

“怎麼不說話,難道當真被燒糊塗了?”

他擡手,作勢撫上她的額頭,被她躲開。

“我很好!”

這人,真是惡劣,當真這般喜歡捉弄她嗎?

夢連溪瞧着她的小臉上終於有些紅潤之色,不再逗她。雖然這抹紅暈是被他逗出來的,但總比慘白着一張臉,好看的多。

“來,這是我剛剛尋來的,趁熱吃!”

她一瞧,竟然是熱騰騰的餅,還有一杯奶漿。

“哪裡來的?”

“山下便是村落,沒道理討點吃的還討不到吧?”

“昨日你流血過多,這裡條件簡陋,待我們離開此處,我再給你好好補補身子,眼下將就一些吧!”

眼眶一熱,她強自收回感動的淚,他的話說起來寥寥幾個字,想來,依着他的身份,能做出這樣的事,需要多大的勇氣放下自己的面子?

“其實,你不必如此的!”

“說的什麼傻話?你我一同出來,理應由我照顧你的,昨夜讓你受傷我已自責不已。能爲你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他擡手抹開她的淚,果然女人的淚是無敵的殺手,他還不忍看到。

“別哭,妝兒,我從不知道你居然這般會哭?”

所有的溫情因着他這句調侃一瞬間無影無蹤。

她亦是笑出聲來,“溪哥哥,你還真能破壞氛圍!”

“以前總是聽娘說,女孩兒家是水做的,我還不信,如今在你身上得到證實,我覺得心服口服!”

她但笑不語。

“吃過之後,我們去姚家村嗎?”

她一邊咬着餅,一邊問着。

“當然要去!”

“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當心噎着……”

話音未落,她很給面子的打了個嗝。

夢連溪無奈的拍了拍她的後背,“來,喝口水!”

她就着他的手喝水,擡眸看他,那眼神彷彿在說:你真是個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

他無辜眨眼:我那是好言,並非存心詛咒!

她瞪眼:哼,你就是烏鴉嘴!

他妥協嘆息:好吧,你怎麼說便怎麼是!

喝完水,她想起一個問題,“那個村子不是不歡迎外人嗎?我們不會被轟出來吧?”

聞言,他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大概會吧!”

“那怎麼辦?”總不能對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動粗吧?

這事要傳揚出去,他這個太子殿下還要不要當了?

“我肯定是不能動手的,不然你替我收拾他們?”

紅妝觀察着他的神情,那般正經,似乎不太像是說笑話。

“他們可是你的子民?動粗這種事,不太好吧?”

“何況,我是一介弱女子,萬一雙拳難敵四手怎麼辦?”

她糾結着小小的眉心,眼睛充滿希冀的看着他。

“無礙,既然他們是我的子民,那我便是他們的父母。將父母拒之門外這種事,實屬大逆不道,該打!”

他嘴角的笑意泄露了他的心情,紅妝方知上當。

虧她還緊張了一下,居然又是在逗她!

“溪哥哥,你太壞了。”

她追着他打,邊跑邊說,“你別跑,我非打你不可!”

“不跑的是傻子。我又不傻!”

他挑釁的回道,適時地注意着她的身體狀況。

“你,你……”實在是跑不動了,她叉着腰,停在那裡直喘息。

“平日裡讓你多鍛鍊一會兒都不願意,現在知道難受了吧?”

他走近她,順着她的後背不停的拍着。口中一如既往的嘮叨着。

紅妝極力忍着翻白眼的衝動,何時起,溪哥哥有了這些碎碎念?

她以爲,那該是她的專利。

“說不過你!”

“等我歇會兒,進村去看看吧!我想我大概是出生在這裡,站在這裡,我總覺得無比的親切。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近鄉情怯?”

他噙着笑意,看着她打量不遠處的村落,斟酌用詞,“所謂近鄉情怯,是一種心理反應。妝兒,此刻的你,心中緊張嗎?”

她點點頭。

怎麼會不緊張?

一直以來,她都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更想知道是何原因讓他們拋棄她們姐妹三人!

大姐以青樓爲生,小妹以殺手爲生,而她較爲幸運,遇到眼前的男子,給了她一方無憂的天空,安靜成長!

她不懂,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居然狠心的拋棄她們?如果養了她們,當初爲何要生下來?

如果有難言之隱,爲何她們身上沒有絲毫可以用來相認的物什?

“不要想太多,人世間總是充滿着各種各樣的無奈,許多迫不得已讓他們不得不和自己的孩子分離。妝兒,每個子女皆是父母的心頭肉,總不會無緣無故拋棄的!”

“溪哥哥,我沒有多想!”

她柔柔的嘆氣,表情帶着幾許認命,“其實,我是想不通,不管遇到什麼難題,全家人在一起,哪怕是死,至少也是幸福的!可他們選擇是拋棄,不僅是我,還有紅綢姐姐和羅瓊妹妹,她們的悲慘人生皆是因拋棄而起,我每每想到,心中總會氣憤難平!”

“作爲父母,若是連最起碼的責任心都沒,他們又怎配爲人父母?難道她們這十多年來的心酸皆是應得的嗎?”

“古人說,人之初,性本善。對於還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幼兒,她們知道什麼?就是因着他們的狠心,就要幼小的他們去面對茫然無措的未來。他們可有想過,她們會所遇非人,或者被虐待,或者被賤賣,或者早夭,不在這人世間?”

“往深處想,我的心裡會有一股恨意油然而生。我不想恨的,卻抑制不住那股怨氣!其實,我遇到你,遇到姨娘,我很幸福,那股恨意會淡化許多。可是想着大姐小妹這麼多年受的苦,我當真是無法釋懷!”

她的話,讓夢連溪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處,第一次聽到她的心情,沒想到,看起來平靜無波的她,居然也有會如此多的想法。

“妝兒,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可預測的命運,父母或者他人給予我們的,除了要面對之外,還要有韌性,對命運不公的挑戰。這世上不就不存在公平二字,他們生了你,卻沒有義務要養你們,這得看每個人的品行!”

“至於紅綢與羅瓊,過去的十三年她們過的悽苦,如今你們姐妹相認,你可以將失散十三年的情誼一併補給她們。不一定非得父母,姐妹之情同樣是難能可貴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