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賦在聽到齊小潔這種淡漠的語氣時就已經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了,這種感覺平分了小潔那句“我不可能不怪你”在他心裡造成的傷害。
但得到這樣的回答,他不應該感到傷心,這是他應得的。因爲他知道,小潔比他更難過。
齊小潔已經恢復了記憶,在暈過去之前她已經就這肉體上的疼痛想了很多事情。她發現要梳理這麼多看似雜亂卻很有序的記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所幸她在暈倒之前和暈倒之後已經把一切都梳理清楚了。
還好不是醒來後纔去整理記憶,齊小潔很清楚這會是多大的痛苦。很意外的是一醒過來就聽到許賦在發誓,於是跟發誓有關的記憶也涌上來了,是啊,他在自己跟父母斷絕關係後似乎也發過誓呢。
關於發誓的內容,她現在去細想的時候發現已經基本想不起來了,或許她在之後也沒有特別在意吧。
所以說,現在怎麼可能不怪他?即使知道他只是無心的,在承受了那麼多傷痛之後,再次去了解那麼多事情,她還怎麼看開?
大家都很緊張她的態度,她就這麼躺着,能夠看到幾個老人湊過來的老臉,這些皺紋交錯的臉上統一的都是擔憂的神情。
這大概是唯一欣慰的事情,至於那個剛纔還在發誓的男人,現在還保持着跪地的姿勢,愣在原地。
或許這時候的許賦確實讓人覺得心疼,但她已經沒有太多的精神去心疼一個總是讓自己失望的男人了。
“小潔?你現在怎麼樣了?許賦,他也不是無心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不,小潔,你要打他還是罵他?我這個老頭別的本事沒有,打這個不聽話的孫子還是有點能耐的!”
“是啊,小潔,聽媽的話,不要跟自己過不去,夫妻牀頭吵架牀尾和。你們倆好好說說,說開了就好了……”
“是啊,聽你媽的話,爸在這方面還沒你媽懂得多……”
四個老人七言八語,如果是失去記憶的她,她一定會覺得很煩躁,隨後就會覺得這些過來人說的很在理,再然後就會覺得自已應該按照他們所說的來改正。
但現在的她終究已經恢復了記憶,所想的事情也不只是怎麼維護那段脆弱的感情了,她知道她揹負了太多了,雙肩都快被壓垮了。
她神色淡然,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爲我好,可以讓我跟許賦單獨說會兒話嗎?”
幾個人頓時醒悟,一個勁的說好好好,隨後便一一退出了房間。
房間裡安靜下來了,齊小潔記得這樣的安靜,有點陌生也很熟悉,觸手可及。許賦還保持着跪姿,一動不動。她轉頭就能看到他的背影,像大多數被女人拋棄的男人的背影一樣,顯得讓人揪心的心疼。
她看到了這樣的他都會覺得揪痛了,爲什麼要讓她去忍受那麼多痛打?
不可原諒。齊小潔的眼底閃過寒光,看着許賦孤寂的背影輕聲說道:“許賦,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男人的身子抖了一下,看來也在期待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齊小潔忽然有點不忍心,但就算不說,以後也是會知道,還不如早日看清這個事實。
“我已經恢復記憶了,許賦。”她聽到自己用一種陌生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看着男人因爲驚訝忽然站起來,快步走到牀邊,跟她對視。
他的眼睛還是很迷人,彷彿能把人的靈魂吸走。
失去記憶這一段時間到現在,她只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幾個世紀沒有再見到這個男人。
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情緒變化,驚喜中帶着一股隱藏地很深的恐懼與不安。
所以他在面對過去的時候是帶着敬畏的吧?以往被他這麼看着的時候,她肯定會面色通紅,但現在她的心臟似乎已經不會再對這個人產生任何悸動了。
她的神情從未變過,跟何方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這個發現讓許賦很恐慌,話哽在喉頭,久久無法說出口。
“你……”
“我見到了何方的屍體。”要用這種平淡的語氣去敘述她是怎麼恢復記憶的,確實有點殘忍,但齊小潔願意把腐爛在心底的傷扒開曬曬太陽。
男人的眼裡很快就閃過憐惜,手想擡不敢擡,齊小潔注意得到他的動作,知道他想摸她的臉。
他的手撐在她的頭兩邊,讓她只能看着他的臉。
“也被唐棣狠狠修理了一番,然後就被送回來了。我這輩子,到現在甚至以後,我對你只有一個請求。能不能幫我把何方的屍體帶回來好好安葬?”
“那我呢?”許賦反問道。他當初真的不該讓何方跟小潔有所接觸,他明明就這麼明白小潔的魅力,何方這種缺少溫暖的人怎麼可能抵擋得住小潔的魅力。
看着小潔許久沒有情緒波動卻因爲說到了何方而溼潤了雙眼,他終於能夠明白唐棣的心情。
何方用死讓小潔愧疚,讓小潔一直記着她。
真是又狠又絕的辦法,很符合何方這樣的人。
“何方跟你有什麼關係嗎?我不能忍受她的屍體居然被鎖在那個冰冷的地方,這是唯一的請求,只要你能夠達到這個請求,我們從前再多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你這是什麼意思?”許賦抓到了讓他心情不好的字眼,恩恩怨怨一筆勾銷?那是什麼玩意兒?
意思是就此成陌路?許賦淡定不了了,再也裝不了鎮定,雙手抓着小潔的肩膀,急哄哄的問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一筆勾銷?你要跟我分手?”
齊小潔被抓疼了,仍舊面不改色,淡淡的提醒道:“你抓疼我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激動?都已經這麼大的人,爲什麼還不能稍微成熟一點?”
“你都要跟我分手了!你叫我怎麼成熟!我以爲……我以爲你恢復記憶後,我們會更相愛的。”男人說着說着聲音已經有點哽咽了,頭也輕輕靠了下來輕蹭她的肩頭。
“許賦,我很抱歉,我知道我也是愛你的,但我的心太累了。就像我以前說的,我真的已經失去幸福的資格了。在見到她的屍體時,我才知道,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逃出自責了……”
她艱難的擡起手,指尖插入許賦的髮梢,像個溫柔的母親般感受着他秀髮的柔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