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又落了雪,卻是江米大小的雪粒子,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水,青石板上溼滑一片。
兩個小丫鬟擡了水桶搖搖晃晃地沿着石板路走過來,左邊那個腳下發滑踉蹌了一下,冒着熱氣的水從桶裡漾出來,灑在她的裙襬上,羅裙頓時變得又冷又硬。
畫屏瞧見了,扯着嗓子罵:“還不快點走,磨磨蹭蹭的,水都涼了,”待兩人走近,又罵,“才半桶水,值當兩人擡,真是不中用。”
小丫鬟唯唯諾諾地將水桶放在門口,畫屏一使勁,單手拎進了暖閣,少頃出來,見兩人仍杵在門口,氣越發不打一處來,嚷道:“裙子溼了不趕緊去換,要凍出毛病來沒人給你請郎中。”
小丫鬟嚇得掉頭就跑,剛跑兩步想起什麼,轉身朝畫屏福了福。
畫屏瞪她們一眼,嘟噥着“一個比一個不省心,空水桶也不記着拿走,”復又回到暖閣。
暖閣生着火盆,溫暖如春。
東北角上,架着四幅花梨木鑲紵紗的屏風,紵紗上順次繡着雙蝶穿花、魚戲蓮葉、鴛鴦交頸和白鶴伴梅的圖案。紵紗很輕薄,隔了紗能看清掌心的紋路,可又因繡着圖樣,屏風後的一切就變得隱隱約約影影綽綽的。
屏風後放了只浴桶,趙嬤嬤正伺候着杜俏洗浴。
畫屏嗓門大,兩人早聽到她呵斥小丫鬟的聲音。
趙嬤嬤就嘆氣,“豆腐心刀子嘴,明明是片好心,非得吵着罵着說出來,平白讓人添堵。”
畫屏梗着脖子道:“我沒安什麼好心,反正看她們畏畏縮縮的樣子就不順眼。”
還是這個死犟性子。
趙嬤嬤自是明白她,想到待會要跟杜俏說的話,不方便當着畫屏的面說,就指使她,“打發丫頭到廚房看看晚飯準備得如何,侯爺愛吃的幾樣可得多經點心。另外讓人拿罈好酒進來灌上一壺備着,秋露白酒勁大,就要竹葉青吧,清淡點……還有到前院打聽下侯爺幾時回來用飯?”
畫屏一一應着走了。
趙嬤嬤取來只瓷瓶,往水裡倒了幾滴,有馥郁的梔子花香瀰漫開來。她拿起棉帕不緊不慢地擦洗着杜俏的後背,“……女人的頭一次都疼,有的疼得厲害,有的輕點,沒關係,心一橫眼一閉也就過去了……也彆扭手扭腳的,多順着侯爺。兩口子夜裡這點事,沒什麼禁忌,別太出格就行。”
杜俏扯過另一條棉帕蒙在臉上,身子往水裡沉了沉,胳膊卻仍搭在桶邊。
趙嬤嬤看着纖細得幾乎見骨的手臂,又擔心起杜俏能否受得住,“若是疼得緊,也別忍着,該出聲就出聲,讓侯爺緩着點,自己的身子總得顧着……侯爺的腿定然是不好看,你別怕也別慌,就當做沒看見。男人愛面子,要是這次惱了,以後興許迴轉不過來了。”
杜俏將趙嬤嬤的話都聽在耳朵裡,卻沒有作聲,心裡盤算了會,掀開帕子擦乾臉上的水滴問:“侯爺怎麼突然就轉了性子,是不是我這病不好?”
趙嬤嬤心裡“咯噔”一聲,易姑娘說的含蓄,這病有法治,可只有五成把握,另外的五成,倘若她是婦人之身,能再加兩成,若是杜俏求生欲強,就再多兩成,如此基本無礙。
林乾所作所爲就是因爲這兩成把握。
但實情卻不能告訴她,趙嬤嬤心思一轉,面上已帶出笑來,“許是被易姑娘說動了心……前天她來送方子,夫人正睡着便沒驚動。易姑娘可厲害着,因侯爺說了句不中聽的話,易姑娘劈頭將侯爺罵了頓轉身就走,當時侯爺的臉黑得跟墨汁似的,我跟畫屏都替易姑娘捏着把汗。不成想,侯爺讓畫屏攔着易姑娘不說,竟然還親自追到二門給易姑娘賠禮。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回來侯爺就變了樣。”
那樣冰雪聰明的女子,定是猜到了自己生病的緣由。
杜俏眼前浮現出易楚的面容——明亮的眼眸,秀氣的鼻樑,腮邊一對靈動的梨渦。上次,她就頂撞了侯爺,口口聲聲質問他,“侯爺可信得過夫人?”
這府裡上下數百人,還沒有誰敢那樣對侯爺說話。
年紀那般小,又是明媚秀麗的長相,膽子倒大的出奇。
可她身上又有種特別的親和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信賴她,依靠她。
想到易楚,杜俏心頭輕鬆了許多,脣角不自主地綻出個微笑,壓低聲音告訴趙嬤嬤,“上次易姑娘說她見過大哥,大哥就在京都。”
趙嬤嬤驚愕得張大了嘴,手裡的帕子一時沒拿住掉進水中,濺了她滿臉水珠。她也顧不得擦,追問道:“是真是假?大爺真在京都,那怎麼不來尋夫人?”
“她說大哥有事要處理,暫時不能見。不過易姑娘答應下次來會帶着大哥的信物……上次在濟世堂我就懷疑,果然是真的。”
趙嬤嬤只看到杜俏的嘴巴一張一合,卻根本聽不到她說什麼。眼前只有那個她看着一天天長大的俊朗少年,四歲啓蒙,五歲習武,七八歲能拉起長弓,十歲頭上騎射正中紅心。信義伯樂呵呵地說:“杜家有後。”
就這麼個鍾靈毓秀文武雙全的少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十二年,也不知怎麼活過來的。
趙嬤嬤眼前一片模糊,她擦把淚,顧不上地上濺出的水,跪倒朝着西天“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感謝菩薩顯靈,保佑大爺平平安安的,感謝菩薩……”拜完,抽泣着說,“夫人若是知道,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杜俏也紅了眼圈,擰乾水裡的棉帕,拭了拭淚。
趙嬤嬤突地又笑起來,“這下好了,大爺還活着,夫人就不是孤苦一人了……說起來易姑娘真是夫人命中的福星,這才認識幾天,就解決了夫人的兩樁煩心事。”
杜俏聞言心中一動,商量趙嬤嬤,“我覺得跟易姑娘也頗爲投緣,易家瞧起來門風倒是清正,不如以後當門親戚走動。嬤嬤你看,我認易姑娘當個義妹如何?這樣也方便來往。”
趙嬤嬤對易郎中印象不錯,並不反對,“嗯,易家也不像鑽營投機的人家,易姑娘對咱們也算是有恩,常走動着也好。至於認乾親,還是妥當點先徵求易郎中跟易姑娘的同意纔好,易姑娘是個主意正的,萬一好心辦成壞事就不美了。這頭,夫人也跟侯爺提一下,真要是走動,少不了得驚動侯爺。”
杜俏點點頭,反正此事也不急,早天晚天差不了什麼,等尋機會跟林乾說一下再做打算。
又泡了片刻,感覺水不似方纔那般熱了,杜俏站起來扶着趙嬤嬤的胳膊跨出浴桶。
趙嬤嬤忙抖開毯子當頭把她包起來,待擦乾身上的水珠,又取了瓶膏脂往杜俏身上抹。
膏脂細膩潤滑,也是梔子花的香味,塗抹在身上有絲絲涼意。
趙嬤嬤塗得很仔細,從脖子一直塗到腳,就連隱秘處也沒放過。
不知是因爲熱氣蒸的,還是因爲害羞,杜俏蒼白的臉上透着微微的緋紅,有種蠱惑人心的美麗。
趙嬤嬤將早選好的衣衫伺候着杜俏穿上,又取幹帕子將頭髮絞了兩遍,使出平生手藝精心地挽了個墮馬髻垂在腦後。
一番下來,趙嬤嬤背心早出了細汗,連連嘆息自己老不中用,不比當年了。
畫屏等人候在外間,聽到趙嬤嬤使喚,靜悄悄地魚貫而入,看到打扮好的杜俏,眸中都是一亮。
趙嬤嬤甚是得意,指使着丫鬟把浴桶擡出去,將地上的水擦乾,再把暖閣收拾得整整齊齊。
趙嬤嬤還特地在香爐裡備了芙蓉香。
芙蓉香跟黃香餅以及龍涎香一樣,都是□□添香的佳品,有助情的功效。
等鋪被放帳的時候,就點上。
萬事俱備,只等林乾。
趙嬤嬤將目光投向畫屏,畫屏道:“方纔令人問了,侯爺說這就過來。”
正說着,素絹從外面闖進來,跺着腳抱怨,“這路太滑了,化了的雪水都結成冰了,不小心就滑一下,差點摔倒。”
畫屏就罵掃地的婆子做事不認真。
素絹笑着解釋,“她們可是盡心盡力地打掃了,只是這溼氣遇冷結冰,誰也沒辦法。”
泥地還好說,雖然髒點,卻不滑。青石板地還有抄手遊廊的地面都蒙了層薄冰,讓人不敢落足。
趙嬤嬤聞言,吩咐畫屏,“你跟錦蘭提着風燈去迎迎侯爺,免得看不清路磕着碰着。”
杜俏想起林乾的怪癖,嘆口氣,“還是我跟畫屏去吧,錦蘭去廚房催催,侯爺一到便把飯擺上。”
畫屏一手提着燈一手扶着杜俏往外走。
路上果然很滑,稍不慎就趔趄一下。
好在走不多遠,就聽到了熟悉的木頭戳地的“篤篤”聲。月影裡,那個高大的身影斜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得極爲吃力。
杜俏心底涌上些微的心疼,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幾步迎過去。誰知,沒走兩步就踩上一處碎冰,身子隨之朝林乾倒過去。
畫屏“哎呀”一聲尖叫,待要去扶,已是來不及,杜俏重重地撞在林乾身上。
林乾身子晃了晃,仍是站穩了。
畫屏拍着胸脯長長舒口氣,倘若侯爺跟夫人雙雙倒地,她也是罪責難逃。
林乾緊緊地攬着杜俏的腰肢,語氣卻是淡漠,“有腿還比不上沒腿的,是嫌我走得太穩當?”
杜俏慌忙解釋,“不是,我看天黑路滑擔心侯爺,所以來迎迎。”
藉着淺淡的月光,他看清她的神情,急切又侷促,並非以往那般小心翼翼地討好。
又聞到淡淡的梔子花香,她已經沐浴過了?
趙嬤嬤應該教導過她了,她會不會嫌棄自己?就像以前伺候他的丫鬟那樣,嚇得尖叫?
想到此,林乾面色便是一冷,鬆開箍住她的胳膊,“你就這麼個迎法?”
“我……”杜俏想解釋,卻無從解釋,一時愣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拿眼睛偷偷瞟着林乾。
眸光清澈如水,輝映着月色,亮得耀目。
林乾心頭一絲絲軟下來,想起杜俏雖有病在身,還知道親自來迎,而不是打發丫鬟了事。
又想起方纔,自己雖然少了半截腿,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還能護得住自己的女人。
看着她無措的樣子,林乾重重地咳嗽聲,“還不趕緊扶我回去,想凍死我?”
杜俏回過神來,雙手攙着他的胳膊,林乾又嫌不對勁,“你拽着我讓我怎麼走?到底會不會服侍人?”
杜俏左右爲難,林乾拉過她的手,扣在自己掌心裡,“記着,以後就這樣扶。”
杜俏垂眸,瞧見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心貼着掌心,手指纏着手指,心跳不受控制地漏掉兩拍。
吃飯時,林乾再沒挑剔,只嫌杜俏用得少,怕別人說他苛待妻子,非逼着杜俏多用了半碗飯,跟早上一樣,將她剩下的半碗吃了。
杜俏總算明白,林乾跟畫屏一樣,明明揣着一顆好心,卻非得用惡言惡語來隱藏着。
想通此節,便也不像頭前那般畏手畏腳,而是自作主張地沏了杯廬山雲霧茶。
林乾嫌水太熱,“要燙死我?”
杜俏笑盈盈地尋了夏天的團扇出來,慢慢將茶水扇涼了。
林乾嚐了口,“呸”地吐出來,“茶葉放太多,明擺着夜裡不想讓我睡覺。”
杜俏笑盈盈地重新沏了杯,“侯爺,這次茶葉放得少。”
林乾神情勉強地喝完了。
洗漱時也是如此。
林乾坐在牀邊,杜俏端着銅盆伺候他淨面。林乾一會嫌水燙,一會嫌水涼,一會又嫌帕子太硬。
杜俏不慍不惱,就像對待任性的大孩子,看着他盈盈地笑。
林乾被她笑得惱羞成怒,伸手將她扯到牀上,俯身對着她,問道:“你笑什麼?”
他的眼眸烏黑閃亮折射着燭光的光彩,臉仍是板着,而渾身的戾氣不知何時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男子的剛毅之氣。
面對這樣的他,杜俏不覺得可怕,只覺得安心,有所依仗的安心。
凝視着他的雙眸,杜俏果不其然從裡面發現了自己的影子。
小小的,煥發着生動的光彩的影子。
那光彩清清楚楚地昭示着她的期待。
是期待嗎?
她驀地紅了臉,心虛地移開雙眼。
林乾卻越發靠得她近,再次逼問:“你笑什麼?”
爲什麼笑?
杜俏也不明白,只覺得歡喜就像沸開的水中的氣泡,咕嘟嘟地向外冒,壓都壓不住。
林乾瞧着她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麼,慢慢低下~身子,湊在她的耳邊問:“你不肯說麼?”
杜俏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見他的五官在她面前慢慢放大,濃黑的長眉,高挺的鼻樑……緊接着有柔軟的東西在她的脣上,輕輕觸了一下。
杜俏本能地躲閃了下,林乾卻不放過她,輕啓雙脣,含住了她的脣,在她的脣齒間慢慢廝磨。舌尖也無師自通地撬開她的貝齒,尋到她的舌,糾纏在一起。
他的濃烈的男子氣息籠罩着她,杜俏心跳慢慢地加快,腦海中的意識也慢慢地消失,身體卻升騰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翻來滾去,尋找着宣泄的出口。
直到她快要喘不過氣來,林乾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脣順着臉頰移到她耳邊,熱熱的氣息撲在她的頸窩,“快說,你爲什麼笑?”
杜俏被吻得七暈八素,不假思索地說出心底的話,“我很歡喜。”
話出口,已醒悟過來,紅暈飛上兩頰,卻是堅定地重複了一遍,“侯爺,我很歡喜。”
凝望着他的眸子黑白分明,波光瑩瑩。
這幅情態,便是傻子也能看出她的心意。
“傻瓜!”林乾猛然呆住,心像被重錘擂過般,狠狠地震了下。
“傻嗎?侯爺也覺得我傻?”杜俏神情黯淡,委屈地看着他。
林乾坐正身子,目光灼灼地審視着她,少頃,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你怎麼不傻,嫁給個殘廢有什麼歡喜的?”
許是習武的原因,又或者常年握着柺杖,他的掌心有一層薄繭,摸在臉上粗糙扎人。
杜俏扯下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放進他掌心,“成親三日回門,我讓車伕隨意在街上瞎逛,你不但沒阻攔,反而陪着我……街上的流言蜚語何其多,人們的眼光充滿了嘲諷,我在車裡偷偷瞧着你……你的神情那樣平靜,沒有半點羞惱……那一刻我就認定你了,就想着以後定要跟你好好過日子。”
她朦朦朧朧的大眼睛水氣氤氳,牢牢地黏在他臉上,生怕錯過他任何一絲表情,又好像怕他會突然發怒離去。
想起往日他對她的漠視與冷淡,又想起適才的刁難與挑剔。
林乾一口氣堵在胸口,心裡悶得發慌,竟然不敢面對杜俏的眼睛。
杜俏慢慢將頭靠近他胸前,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溫柔地說:“侯爺,即便我的病沒法治了,我也不後悔嫁給侯爺。”
林乾緊緊地抱住她,惡狠狠地說:“你還沒給我生孩子,誰讓你死?就算你死了,我也能把你從閻羅王那裡拉回來。”
杜俏埋在他懷裡,偷偷地笑了。
林乾感覺到她肩膀的聳動,以爲她哭得厲害,放緩了聲音安慰道:“你的病不算什麼,易姑娘已經開了方子,後天等她配好藥會親自過來看着你喝,我也會陪着你。”
杜俏擡起頭,大大的眼睛斜睨着他,“侯爺說話可不許反悔,你要陪着我。”
林乾方知上了當,恍惚中,又是那個驕縱的小女孩,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比着口型說“你就是說錯了。”
一時怦然心動,被他小心翼翼壓在心底的激情如火山般噴薄而出,抱在懷裡的身體既柔且軟,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林乾頓覺口乾舌燥,血脈賁張,身體悄然有了變化……他呼一下,吹滅了蠟燭。
日上三竿,明亮的陽光透過糊着高麗紙的窗戶,在暖閣地上投射出窗櫺方方正正的影子。
碧紗櫥的帳簾動了動,傳出悉悉索索的穿衣聲,接着兩條穿着軟緞膝褲的修長的腿垂在牀邊,不等趿上鞋子,又被人扯了回去。
林乾赤~裸着上身,寬肩窄腰,肌肉緊實,剛毅的面容因爲心情愉悅而顯得神采飛揚,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冰冷刺人,“還沒伺候我穿衣,着急往哪裡去?”
杜俏低聲回答:“今兒臘八,我問問竈上熬了臘八粥沒有?”
林乾“哼”一聲,“若這點小事還得你親自過問,要那些管事媽媽有什麼用,白吃飯的?”
杜俏微笑着問:“侯爺要起了嗎?我伺候侯爺穿衣”
林乾縮進被子裡,“暫且還不想起,”順勢也將杜俏拽倒在牀上,粗壯的胳膊熟練地摟住她的身子,“陪我躺會,沒抱夠,”手指卻悄悄探進她的衣襟,尋到高聳之處,用力握住了。
杜俏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緋紅,想起昨夜他也是這樣,粗暴地扯開她的衣服,握着兩團渾圓,只顧着搓揉,不知該如何繼續。
林乾在□□上基本是空白,先前是忙着習武無心□□,後來到了軍營,起了那種心思,可身邊沒有看得過眼的女人。他所有關於女人的知識都是聽士兵閒談得來的。
杜俏是受過教導的,出嫁前夜是小章氏嬸代母職,晦澀地說了兩句,後來就是趙嬤嬤。不過兩人說的大同小異,都是閉着眼裝死,具體應該怎麼行事一點都沒說。在她們看來,房裡的事是男人主導,女人從順就行。
兩個毫無經驗的人湊在一起,折騰了好半天沒有入巷。
再後來,終於憑着本能摸索到緊要處,卻因爲體位有了爭執。
林乾右腿吃不住勁,趴着不得力,杜俏腹部發脹,受不住壓,兩人試了好幾種姿勢都不得要領。最後林乾軟硬兼施,逼着杜俏坐在自己身上,才成就了夫妻之事。
林乾意猶未盡,可杜俏一個勁嚷疼死活不想再來第二次。林乾顧及着杜俏身子弱,到底沒有強迫,卻是暗暗後悔,蹉跎了兩年好時光,否則現在沒準兒子也抱上了。
後悔之餘也暗下決心,等杜俏病好,一定要將浪費的光陰補回來。
到底是不慣賴牀的人,林乾也只略躺了片刻就要起身。
杜俏將備好的衣衫拿過來,林乾掀開被子,露出那條斷了半截的腿。
杜俏看了片刻,伸手摸了摸,“怎麼傷的,還疼不疼了?”
林乾盯着她的雙眸,淡淡地說:“中了毒箭,當時右手受了傷,用左手不得勁,砍了好幾下才砍斷,就留了這些疤。”
竟然是他自己砍的?
當時身邊怎麼沒有人跟着?
他拖着傷腿是怎麼找到人止血的?又是怎樣強撐着活下來的?
杜俏想不出來,也不敢去想。
林乾扯扯嘴角,繼續道:“回京都後,原本就在我屋裡的一個丫鬟伺候我洗澡,我剛脫下褲子,她嚇得尖叫一聲暈過去了。你怕不怕?”
杜俏上前張開雙臂環住他的肩頭,“我不怕,就是覺得幸運。”
林乾探究般看着她。
杜俏笑着抱怨,“想嫁給你的女人那麼多,若非如此,怎麼能輪得到我?”
“所以說你傻,別人棄之如敝屣的東西,你卻……”林乾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杜俏笑盈盈地接話,“我是傻人有傻福,不過你也別仗着腿腳不靈便就偷奸耍滑,你是我的夫君,得給我撐起一片天。”
林乾沉默會,突然眼睛一瞪,“不快點伺候穿衣,想把夫君凍死?”
杜俏抖開衣衫,他卻不接,展臂將杜俏摟在懷裡,“阿俏,以後咱們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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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府西路宅子的一處院落,粉瓦灰牆,烏漆門扇,上面掛着三尺匾額,書有嘉木堂三字,門內青磚鋪地,兩側蓋着抄手遊廊,廊下種了一排冬青,冬青上積雪尚存,映着碧綠的枝葉,生機勃勃。
一位男子負手站在遊廊前,袍袖被風揚起,顯得他挺直的背影越發清瘦。少頃,男子轉過身來,臉上一張銀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個臉龐,面具遮掩下的雙眸卻是幽深黑亮。
與他相向而立的是位十八、九歲的少年,少年穿青蓮色細葛布長衫,頭上插一根木簪,打扮甚是簡單,可眉宇間卻流露出天潢貴胄的驕傲,宛如天上紅日,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少年便是嘉木堂的主人,忠王世子楚尋。
“如此說來,辛大人是想要袒護武雲飛?”楚尋拂一下樹枝,抖落積雪無數,漫不經心地問。
辛大人淡然回答:“並非袒護,而是武雲飛罪不致死,朝廷軍餉供應不足,士兵要吃飯,有的還有家小要照顧。咱們不能讓他們在前頭殺敵護國,他們的家小在後頭捱餓。再者說,不單大同,漠北一線不倒賣軍糧的有幾人?難不成把守城的將領全都定罪?”
楚尋笑笑,“辛大人這麼篤定武雲飛是單純的賣軍糧,而不是與韃靼人勾結?”
“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辛大人脣角微翹,似是掛着笑意,可聲音卻冷肅堅定。
“既如此,爲着辛大人,暫且相信武雲飛一回。明兒上朝,我會親自遞上摺子。”
辛大人拱手致謝,“辛某爲駐邊的萬千將領謝世子高義。”
楚尋盯牢他的眼眸,突然啓脣一笑,“辛大人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哦?”辛大人挑高聲調,“不知是何人?”
楚尋慢條斯理地回答:“是十年前,我跟隨皇上去白塔寺遊玩遇到的少年,據圓通方丈說,少年被仇家所傷,幾乎喪命,躲在寺裡避難。”
“命垂一線,”辛大人挑眉,“少年可救過來了?”
“圓通方丈曾說過少年前途無量,乃國之棟樑。既然前途無量,想必不會輕易死。”楚尋嘆口氣,“這些年,我一直打聽他的消息,想結識一番。”
“既然國之棟樑,輔佐的必然是君王,世子肯定有機會遇到他。”
“我也是這麼想,”楚尋點頭,轉而又道,“今天是臘八,宮裡賞賜了臘八粥下來,辛大人一同喝一碗?”
辛大人笑着拒絕,“臘八粥合該一家人一起喝,我這個外人就不摻合了。煩請世子爺代爲向王爺告辭。”
楚尋滿口答應,笑着送客。
出了忠王府的大門,辛大人長長地舒一口氣,這樣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試探來試探去的日子真無趣。倒不如……他的眼前浮現起易楚明媚動人的小臉,去看看她吧。
臘八粥合該一家人一起喝。
辛大人打馬回到忘憂居,轉而從湯麪館出來,心急如焚地朝曉望街走去。
臨近濟世堂,卻放緩了步伐,警覺地四下打量一番,才慢悠悠地踏上石階,撩起醫館門口的棉布簾子。
易郎中跟往日一樣端坐在臺面後頭,他旁邊的椅子上坐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男子戴了頂鑲毛皮帽,穿着灰褐色杭綢長袍,長方臉,保養的很好,皮膚細白,左手中指上套了只碧綠油亮的玉扳指。
瞧這打扮,顯然不是曉望街的住戶,更像哪個顯貴人家的管事。
中年男子看到有人來,朝辛大人躬身笑笑,湊近易郎中。
辛大人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聽到男子有意壓低的聲音,“侯爺的意思是,夫人跟阿楚姑娘頗爲投緣,想認個義妹方便走動,不知易先生意下如何?”
辛大人一愣,易楚最近走動的只有威遠侯家,難不成是阿俏想認她做義妹?
真是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