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兵之父”
——朱瑞
朱瑞同志的犧牲實爲中國人民解放事業中之巨大損失。
——毛澤東
朱瑞(1905~1948),江蘇宿遷人。1924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5年,赴蘇聯學習。1928年加入蘇聯共產黨,後轉爲中國共產黨。1930年回國,任中共中央特派員,中央長江局軍委參謀長兼秘書長。後參加了中央蘇區第四、第五次反“圍剿”作戰和長征。1946年10月起,任東北民主聯軍和東北軍區炮兵司令員兼炮兵學校校長,成爲了人民解放軍炮兵奠基人。1948年10月1日,在遼瀋戰役攻克義縣的戰鬥中犧牲。
革命的感召
朱瑞出生時,家道已趨於衰落,8歲時父親病逝,與母親相依爲命。年幼的朱瑞或多或少地受到書香家世的薰陶,好學懂事,喜歡讀書,特別是那些描寫英雄氣概和行俠仗義的書籍,深深地吸引了他。他曾說:“《岳飛傳》增益我以熱烈的民族思想,《七俠五義》賦予我對屈辱以崇高的同情心。”書籍就是朱瑞最好的啓蒙老師,指引着他一步一步成長。
國難當頭的年代,正在讀書的朱瑞在各種運動中逐漸找到了自己前行的方向。1919年,五四運動震動全國。朱瑞的家鄉也隨之掀起了抵制日貨,反對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的愛國風潮。14歲的朱瑞,帶着滿腔熱血加入激烈的活動,與其他愛國主義人士一起懲處奸商、搗毀日貨。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學校舉行的抗日政治鬥爭,極致的憤慨,使他抑制不住眼淚橫飛。
參與了愛國運動之後,嚮往革命的種子悄悄埋進了朱瑞的心裡。他開始閱讀《新青年》、《嚮導》、《三葉集》、《獨秀文存》和瞿秋白的《社會科學講義》等進步書刊,對共產主義有了初步的認識。通過讀報,朱瑞瞭解了什麼所謂“歐戰”,也第一次得知“勞工俄國”的事情。從小樹立的正義感和革命意識相輔相成,隨時準備從朱瑞的意識中迸發出來。
朱瑞在南京的一所私立學校念高中時,學習氣氛很差,大多數學生毫無報國志向,整日貪玩墮落。當一個人不能選擇身邊的環境,可以選擇不隨波逐流。朱瑞並沒有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而是誠心求學,報國心切。學習期間,他曾參照唐代文人駱賓王嚴正聲討武則天的檄文《討武曌檄》的寫法,擬寫了一篇《擬孫文討賊檄》,痛斥了北洋軍閥的暴力統治。同時,朱瑞還撰寫小說,以文中主人公的遭遇揭露出帝國主義侵華的罪惡行徑,警醒人民不要相信有名無實的民國,呼喚有識之士將革命進行到底。
學生時代的朱瑞有着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畢業典禮那天,他站在高高的講臺上,代表畢業生致辭。當時的南京仍屬軍閥統治,面對臺下的反動軍閥代表,朱瑞淡定自若,犀利的言辭中對執政當局諷刺頗深,革命的熱情表露無遺。同學和老師們怕朱瑞因此受到傷害,都替他揪心。然而,朱瑞卻沒有顧及個人的安危,地抓住了這次公開的演講機會,他深信自己的話能夠打動學生們,重塑他們的愛國之心。
高中畢業後,朱瑞如願以償地進入廣東大學讀書。廣東作爲當時的革命中心地區,時常舉行各種革命宣傳活動,然而,廣東大學卻將意氣風發的大學生們禁錮在校內,不允許他們接觸新鮮事物和進步思想。在這種情況下,他發誓要“儘自己所有,搜求進步書籍,自行研讀”。整整一年的時間,朱瑞的身影除了出現在課堂,就是在圖書館。如果說朱瑞先前對社會主義的認識是一知半解,現在可以說是真正地悟出了馬克思主義的道理。此後,他加入到中共領導的新學生社,並被推舉爲負責人,經常帶領學生們參與校內反擊國民黨右派的鬥爭。
學無止境,對於好學上進的朱瑞來說,需要汲取更多的革命新知。1926年2月朱瑞赴蘇聯,他先後進入莫斯科中山大學和克拉辛炮兵學校學習。在那裡,他取了一個俄語名字“西尼”,意爲強有力的,以此自勉。在中山大學,朱瑞秉持革命救國的態度,深入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在同學眼中,朱瑞“自始至終是認真的,用功的,發揮了從來未有的自覺與智慧”。與此同時,朱瑞還用學習到的理論知識結合中國國情,嘗試着探索革命的道路,自覺地向黨組織靠攏。
在朱瑞看來,求學的這段時間是他一生的共產主義生活的開始,並且使他具體、明確地確定了人生的方向。1926年3月中旬,朱瑞經丁祝華介紹加入了蘇聯少共(即蘇聯共產主義青年團)。1928年加入蘇聯共產黨,後轉爲中國共產黨黨員。
1930年1月,朱瑞學成回國,到達上海。當時,國內正處於大革命失敗後的白色恐怖時期,革命的勢頭明顯削弱,很多人開始動搖,甚至不再對革命抱有希望。一心想要找到黨組織的朱瑞,沒有聽從身邊朋友對他的勸告,對黨和革命鬥爭仍舊矢志不渝。經過幾個月的苦苦尋
找,朱瑞終於真正地投入到了黨的懷抱,回憶起那段經歷時,他說:“自莫斯科動身,到找到黨,先後六個月,這中間是我們最孤零、苦悶的時候……在找到黨以前,我們都像失去母親的孤兒。”
“炮神”
被譽爲“炮兵之父”的朱瑞,早在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期間就接觸和學習了炮兵知識和技能。成績優異的朱瑞本該學習一年半之後回國,卻因當時國內形勢緊張而留在莫斯科繼續深造。國家緊缺的人才莫過於“文武雙全”的干將,1927年秋朱瑞進入了莫斯科克拉辛炮兵學校學習。在那裡,他與“炮兵”結下了不解之緣,同時也爲之後創建中國人民解放軍炮兵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克拉辛炮兵學校是蘇聯最負盛名的軍事院校之一,具有世界一流的師資和規範先進的教學流程,孕育和培養了大批的炮兵軍事指揮人才。炮火聲聲,硝煙瀰漫的年代裡,炮兵被譽爲“戰爭之神”,可見炮兵在軍隊中的地位之高,同時,優秀的炮兵陣地在戰爭中確實起着決定勝負的關鍵作用。
初次演習,朱瑞被眼前的一切鎮住了。幾百門火炮整齊劃一,炮筒倚仰向天,炮座穩如磐石,隨着一聲令下,炮彈飛彈而出,斜插向雲霄,聲音震耳欲聾,響徹寰宇。如此震撼的場面,朱瑞還是第一次看到。聯想到中國的軍隊還要用土槍土炮與敵人戰鬥,雖然戰士們的意志堅如鋼鐵,卻缺少這樣的炮陣。朱瑞不禁心生感慨:一定要擁有像樣的炮兵隊伍,一定!爲了實現這個夢想,朱瑞廢寢忘食地學習炮兵的專業知識,包括:火炮種類和結構、仰角、俯角、彈道、射程計算等技術。除此之外,朱瑞還對火力配置、炮兵組合以及步炮協同作戰等戰術進行了深入的研究。
經過一段時間的勤學苦練,朱瑞在衆多學員中脫穎而出,成爲了理論知識和實踐課程都拔尖兒的優秀人才,並受到了中山大學校長米夫、教官阿奇爾、炮校副政委瓦希列夫等人的一致青睞。1929年7月,朱瑞不負衆望,在畢業考試和實際演習中均拔得頭籌,得到了炮兵學校領導給予的特別嘉獎。不久,朱瑞背起行囊,帶着一身本領啓程回國。
回國後的朱瑞先後擔任了上海中央軍委參謀、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五軍政委、第五軍團政委、一軍團政治部主任、紅二方面軍政治部主任等要職。經過了多次戰火洗禮,朱瑞出色的軍事指揮才能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同時他也積累了豐富的實際作戰經驗。
中共“七大”召開之時,戰功赫赫的朱瑞被任命爲全軍副總參謀長。高官即任,朱瑞卻陷入沉思。他始終認爲,只有加強軍隊的戰鬥力,才能保證國家、軍隊和人民的安全。朱瑞看得很清,也看得很遠,他想到:即使步入和平年代,國家也要有一支強有力部隊作爲後盾。而這個後盾就是“軍中之神”——炮兵。
建立一支優秀的炮兵隊伍,朱瑞責無旁貸。他找到毛澤東,並提出“辭官”。這不是朱瑞的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他堅定地表示:“放棄全軍副總參謀長的職位,爲的是建立一個爲國家、爲全軍都有利的人民軍隊的炮兵。”朱瑞計劃建立人民解放軍第一所炮兵學校的設想得到了首肯。毛澤東鼓勵他說:“就任炮兵校長的人選非你莫屬。放手做,做一個橋頭堡!”
不久,炮兵學校在延安建立。當時的條件極爲艱苦,講課時沒有粉筆,朱瑞抓着白土寫字,堅持爲學員講課。經過一段時期的教學和訓練,炮兵學校的第一批學員以優異的成績順利畢業,併成爲了人民軍隊中的骨幹力量。
1945年8月15日,日軍宣佈投降。此時的延安炮校已在朱瑞的帶領下步入正軌,並準備隨大軍出關,接收日僞軍留下的炮兵裝備,於東北正式建立炮兵部隊。不料,蔣介石竟然伺機挑起內戰,大舉進攻東北地區,剛剛到達瀋陽的炮校師生不得不迅速撤離,“大炮6000,車輛騾馬無數,彈藥器材堆積成山”也已在戰亂中成爲泡影。
事發突然,朱瑞提醒炮校的幹部和學員“轉移的同時切記抓緊時機,獲取敵人武器裝備自己”,並提出“分散部隊,蒐集武器,發展部隊,建立家業”的策略。戰略部署完畢,炮校的師生們兵分幾路,像是撒開的一張大網,分散至東北地區的綏芬河、滿洲里、長春和璦琿等地,竭力收集武器。嚴寒籠罩,銀裝素裹下的東北分外妖嬈,而炮校的師生們則食不果腹,並且要踩着厚厚的積雪在深山老林中尋覓武器。
日軍廢棄的陣地、營地、倉庫等都留下了炮校師生的身影。功夫不負有心人,蒐集到的彈藥、火炮越來越多,甚至連軍用汽車也被開到了解放軍的後方。截止1946年5月,已收集包括榴彈炮、放射炮、迫擊炮和野戰山炮等700多門,炮彈50餘萬發,坦克12輛,汽車23輛。萬事俱備,朱瑞迅速投入到組建炮兵部隊的工作中,最終確定了人民解放軍炮兵部隊的雛形,即6個乙種炮團,4個丙種炮團及部分獨立炮兵分隊,共
計80個炮兵連。與此同時,朱瑞還組建了人民解放軍第一個高炮大隊、兩個坦克隊,成立了修械所。
爲了更好地讓學與用相結合,迅速擴大炮兵隊伍,朱瑞提出“變學校爲部隊,拿部隊當學校”的口號,分派500多名炮校幹部進至東北各處部隊進行炮兵訓練。這種方法的實施,在部隊卓有成效,培養出了很多炮兵陣地的精兵強將。隨着戰事的不斷擴大,戰場上需要更多的炮兵人才。爲此,朱瑞提出重新啓用先前的延安炮兵學校,並更名爲東北軍區炮兵學校(1949年更名爲朱瑞炮校)。提議得到批准後,炮校於1946年6月招收了第一期學員,共280名。遼瀋戰役打響以前,東北軍區炮校共培養了多達2000餘名優秀的炮兵幹部,保障了各個戰役中的炮兵序列。
1946年7月,在朱瑞的建議下,成立了炮兵調整處。隨後,朱瑞以炮兵調整處處長的身份頒佈了炮字第一號命令,提出“廣泛普遍的發展和適當集中使用”的戰略方針,進一步完善了炮兵的戰鬥體系。在戰術原則方面,朱瑞特別強調要“創造中國的、劣勢的、人民炮兵自己一套既適合於消滅敵人保存自己的炮兵技術,又不違背作爲炮兵兵種古今中外作戰的一般法則”。
投入戰鬥的炮兵團,在戰鬥中發揮了強大的攻擊優勢。東北地區展開的三下江南四保臨江的戰役中,朱瑞親自上陣指揮,與軍隊各部協同作戰,大大增強了軍隊的戰鬥力,取得了勝利的戰果。直至1948年8月,朱瑞親手建立起的東北炮兵已成爲一個獨立完整的兵種,擁有16個團,火炮4700餘門。爲了人民軍隊的炮兵事業,朱瑞鞠躬盡瘁,越發壯大的炮兵威震八方,朱瑞仰天長嘆“此生足矣”!
勝利前的悲歌
誰能想到,久經沙場的朱瑞竟在勝利來臨之前,永遠地告別了戰友,告別了他一手建立起來的“炮兵”。
1948年7月,遼瀋戰役進入戰略準備階段。在後方主持工作的朱瑞主動提出要帶領炮兵到前線去,他懇切地說:“身爲炮兵司令員,我應該帶兵戰鬥在第一線。現在後方的供應困難已經解決,是時候到大規模運動戰和攻堅戰中總結作戰經驗了。”朱瑞意志堅決,誓要參加解放東北的戰役。遼瀋戰役的計劃是以步兵主力進攻爲首,而炮兵參戰必然要降低“身份”配合協調於步兵的戰略,對於這一點,朱瑞斬釘截鐵地表示:“只要能讓我上戰場,什麼級別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就這樣,朱瑞得到了參與遼瀋戰役的機會。遼瀋戰役,打開通向勝利的通道最爲關鍵。而這個通道就是錦州的門戶要地——義縣。這裡是從長春南下的必經之地,如要攻破錦州,使駐守在東北的敵軍成爲“甕中之鱉”,必先拿下義縣。
爲搶佔先機,朱瑞率隊火速趕往義縣。在臨近義縣處的北大淩河畔,一門門大炮依靠柳條、枕木和鐵軌組成的暗橋被送往對岸。守城的敵人發現了炮兵的行動,企圖開炮阻止。一顆顆炮彈打在大淩河中,濺起了數米高的水柱。爲了將大炮安全、準確地運抵對岸,朱瑞不顧炮火的襲擊,赤腳站在河中,親自勘察地形,指揮部署。
渡河之後,朱瑞舉起望遠鏡,清楚地看到敵軍是國民黨的精銳之師第93軍整編20師,其裝備精良,彈藥充足,且士兵受到過良好的軍事訓練。除此之外,敵人除在環城的圍牆築造了大大小小的碉堡,拉起了鐵網,還佈下了密集的雷區。朱瑞一邊觀察,一邊在心裡盤算,準備給囂張的敵人來個下馬威。
1948年10月1日,遼瀋戰役打響。朱瑞親臨陣地,在檢查好火力部署後,準時下達了開炮指令。萬彈齊發,滾滾濃煙從敵人的陣地升騰而起。接連不斷的炮火按照原定計劃集中在一處,經過一個半小時的激戰,義縣的城牆被炸開了一個大口子。步兵方陣趁勢向敵人發動猛攻,輕鬆穿過被炸燬的城牆,一舉殲滅了守城的敵人,爲遼瀋戰役打開了勝利通道。
勝利在望,總攻的場面令指戰員們羣情激奮,朱瑞的心裡卻還惦記着再總結一些戰鬥經驗。比如,被攻破的城牆有多厚?炸點是否準確?爲此,朱瑞帶着疑問朝城牆走去,就在臨近牆根的地方,“轟”的一聲巨響,剝奪了一個鮮活的生命。勝利的旗幟在義縣上空飄揚,卻再也見不到朱瑞的身影,43歲的他不幸觸雷身亡。
朱瑞犧牲後,中共中央發出唁電:“朱瑞同志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炮兵建設中功勳卓著,今日犧牲,是爲中國人民解放事業之巨大損失。”朱瑞的戰友們深陷悲痛之中,淚灑衣襟,久久懷念。伍修權曾在《懷念朱瑞》中寫道:
也許再過十幾年,幾十年,有些人特別是年輕的後代們,會對朱瑞這個光輝的名字感到陌生,但是,在我的心上,在他的許多戰友的心上,在日益強大的中國人民炮兵的艱難創業史和光榮戰鬥史上,以至在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史上,都將永遠銘刻着這個閃閃發光的名字——朱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