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先登死士也被王茂章激起心中的豪氣,堂堂軍使都隨同他們登城作戰,難道他們這些先登死士的勇氣還不如對方嗎?
“我等自當死戰!再有畏敵不前者!死後永世不得超生!”先登死士斬釘截鐵的發誓道。
在『亂』世中,神鬼之說大行其道。先登死士發出這個誓言,已經表明了他們哪怕是死也不會退後一步的決心。
“好!來人,拿酒來,吾與諸位壯士共飲一碗酒!”王茂章翻身下馬,豪邁道。
不久,數名親兵捧着一疊高高的劣質陶瓷碗,和四壇大酒過來。
“來!”王茂章豪邁道,親自拿起酒罈爲每一名先登死士斟酒,略帶渾濁的酒水滿滿的溢過陶瓷碗。豪爽之氣洋溢在動作之間,讓先登死士不由心生好感。
“與諸位盡飲!”斟完畢的王茂章雙手高高的舉起酒碗,仰起頭,不下二兩的濁酒盡入王茂章的喉嚨中。
“幹!”一衆先登死士也豪邁的碗中濁酒一飲而盡。
“戰!”王茂章咆哮道,手中陶碗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王茂章渾然不理會,轉過身來,拿起掛在馬鞍上的長刀和盾牌,頭也不回的走動。
“戰!”先登死士也被王茂章的行動激起心中的戰意,人人將手中的陶碗狠狠砸在地上。數名臉紅耳赤的先登死士忽然摘下頭盔,低吼道:“甚熱,何須衣甲!”
雙手在胸前左右一扯『露』出古銅『色』的胸膛,不過片刻,要麼便讓衣甲纏在腰間,要麼便是將衣甲拖落在地上。渾身洋溢着彪悍的氣息。
其他先登死士微微怔了怔,哈哈大笑道:“好酒!甚熱!倒是兄弟比老哥我快了啊!”
說罷,人人開始脫衣甲,要麼纏在腰間,『露』出古銅『色』,帶着無數條彷彿趴伏着在身上蜈蚣一般的傷疤。要麼衣甲便落在地上。
王茂章見了也不由心頭一熱,剛準備也脫下衣甲,身邊的親兵隊長連忙拉住王茂章的甲袖,低聲勸道:“將軍!你可是一軍主帥!豈能逞匹夫之勇!”
王茂章猶豫了下,知道親兵隊長說的對,微不可及的點下頭,親兵隊長這才鬆捉住王茂章甲袖的手。
…………
“殿下,查到了,是十三太保當中的八太保,河東教練使李存璋。”祝霽龍來到李存煥身邊,開口說道。
“哦?居然是他!怪不得防禦的還算不錯,起碼並沒有『亂』了陣腳!”李存煥聞言,微微一怔,左手不由撫『摸』起嘴脣上兩抹剛剛留起來的鬍鬚,硬硬的鬍鬚,感覺有些扎手。
“殿下,李存璋這個人不容易對付,最擅長打硬仗,要不要派人上去支援?”符存審皺着眉頭,開口說道。
作爲前河東高級戰將,李存煥對於符存審的話甚爲重視,沉『吟』半響說道:“等等!”
“殿下!”符存審眉頭緊鎖,沉聲說道。
李存煥擺擺手,打斷了符存審後面的話,開口說道:“我既然任命了王茂章爲此戰主帥,那麼我便不會隨意干預。否則到底我是主帥,還是王茂章爲主帥?”
一邊的葛從周也點點頭,認同道:“既然殿下任命王茂章爲攻城主帥,便放手讓王茂章去做。無論是勝,還是敗,一切都由王茂章來承擔。否則殿下『插』手,豈不是自打嘴巴?以後誰還遵守規矩啊?”
符存審聞言,沉『吟』片刻,展開眉頭說道:“也罷!”便不再多言。
“咦!”過了半響,葛從周忽然失聲驚呼一聲。
李存煥不由臉『色』微微一凝,開口問道:“葛公,這是怎麼了?”
符存審也神情關注的看着葛從周,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神情,居然引起這位沙場老將失聲驚呼的事情呢?不過可以肯定的,絕對不是什麼小事情。
葛從周也不答話,伸手一指城牆牆腳位置,凝重中帶有幾分興奮的神『色』,讓李存煥和符存審都有些奇怪,迅速順着葛從周手指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只見約莫百人瘋狂的衝向攻城塔,而攻城塔已經靠近了城牆,寬大的踏板已經鬆開滑輪。彷彿一個老人一般,慢吞吞的哆嗦着向城牆垛口壓下去。但又彷彿一個堅毅的居然,緩慢而有力的向城牆壓下去,速度雖然慢,但卻透着一股無人能擋的氣勢。
但這不是讓葛從周失聲驚呼的原因,原因是那一百多名,現在已經衝入攻城塔內的士兵。披頭散髮,赤『裸』上半身。在戰場上,如果說失去了武器,等於失去了自己的生命。那麼沒有穿鎧甲投入戰場,便是在和閻羅王面對面的打交道。
哪怕是以彪悍而聞名於戰場上的秦國勇士,也不過是沒有戴頭盔罷了。而這幫傢伙則是袒『露』出自己的要害,這是何等的彪悍?何等的悍不畏死?
“殺!”一名先登死士跳上踏板,高舉手中的長刀。
“刺!”守住垛口上的河東軍都頭不由嘴角翹起,『露』出一抹深深的諷刺。心道:這肯定是也不知道得罪了那個長官的倒黴蛋,連衣甲都不給,還送上先登死士當中,真是倒黴的傢伙。
十多杆長矛得到命令,狠狠刺出,在狹窄的空間中,那名先登死士根本沒有辦法躲避。不過事實上那名先登死士並沒有準備躲避,他雙眼血紅,『露』出一抹瘋狂的眼神。
“噗!”四杆長矛狠狠扎入他的身體,五六根長矛擦着他的身體掠過,帶出無數鮮血飛濺。但先登死士卻猛然放開長刀,雙手抱住這些長矛,咆哮道:“兄弟!幫老哥我賺一個夠本的!”
“老哥!你放心去吧!”兩名先登死士怒吼一聲,越過這名先登死士。
本來站在踏板位置抵禦的河東軍不由臉『色』大變,人人都想抽出長矛。但那名已經奄奄一息的先登死士,也不知道那裡來的力氣,『露』出一抹瘋狂的笑容,死死的攬住長矛,十多杆長矛彷彿沒入在鐵板上,非常艱難這才抽出幾分。也許花費多一點時間便可以抽出長矛,但別忘記這裡是那裡!是戰場!!!
一道刺目的白光閃動而過,一顆斗大的人頭飛上天空,旋即無力的向城下隕落。“老哥!某家幫你撈回了本錢了!”此名先登死士死死的握緊手中的長刀,充滿瘋狂的雙目中閃動着幾分晶瑩『液』體。
“老子也幫你這賊鳥賺了兩個翻倍!”另外一名先登死士手中長刀攔腰掃過,兩名失去了長矛的河東軍士兵,措手不及,肚子被破開。慘叫一聲,鮮血彷彿被挖開的泉水,瘋狂的涌出,將此名先登死士,澆了個渾身血紅。
“莫忘記了我們!”十多名先登死士瘋狂從踏板上飛奔而出。
“弓箭手!快!『射』那裡!”一名河東軍都頭聲音中充滿驚懼。
“放!”伴隨着命令聲落下,十多枚箭矢飛出。十多名先登死士措手不及之下,幾乎人人掛彩,數名先登死士更是因爲沒有衣甲的保護而被『射』死。
“不過一根鳥『毛』罷了!”一名先登死士怒吼一聲,猛然衝上去,十多名河東軍長矛兵慌忙攔住。
“直賊鳥!別以爲有根長傢伙,你爺爺我便奈何不了!”先登死士咆哮一聲,手中長刀砸出,一名長矛兵被長刀扎入喉嚨,不由鬆開長矛,死死的捉住刀身,眼睛瞪的斗大,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眼神。喉嚨上咕嚕嚕的,不知道想說什麼。
那名先登死士撞入長矛林中,兩根長矛死死的扎入他的腹部,但他彷彿沒有感覺一般,瘋狂的大笑着,長矛從他的身體中穿過,『露』出血淋淋的矛杆。雙手不管不顧的攬住兩名驚惶不定的長矛兵,猛然一頭從城牆上墮落。
“哥我賺了兩個了!”囂張而瘋狂的聲音不依不饒的從城牆下方咆哮而出。
“瘋……瘋子!”一名河東軍長矛兵不由哆嗦着退後幾步,口中喃喃道。再次看向先登死士的眼神時候,已經充滿了恐懼。彷彿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讓人心悸的喪屍。
“燕趙多慷慨!”葛從周不由得感慨道。
李存煥眼睛不由自主眯起來,猛然河道:“祝霽龍!”
“末將在!”祝霽龍慌忙大聲應道。
“此戰先登死士,一律……賜予徽章!”本來李存煥想說厚賞錢帛的,但猛然想到,他們這樣做是爲了什麼?難道真的是爲了錢嗎?李存煥決定用榮譽來到獎勵他們,勇士需要的已經不僅僅是錢帛。
“徽章?”祝霽龍不由臉『露』疑『惑』之『色』了。
李存煥點點頭說道:“對!你現在立刻下去吩咐工匠,製作一枚象徵英勇的徽章!要方便佩戴在胸口上!同時不用吝惜材料!哪怕全金打造也不惜!還有製作一面錦旗!”
“是!”祝霽龍雖然不太明白,但他依舊高聲應下來,快步向工匠營走去。
…………
“將軍!擋不住了!”一把淒厲的聲音將李存璋從震驚拉回現實當中。
李存璋低着頭,看了那名自己平時最爲寵信的親兵隊長一眼,低吼道:“燕趙多慷慨!難道燕有!吾趙地便無呼?”
李存璋拔出腰間佩劍,腳步堅定的踏出城樓,在他前方是苦苦支撐的河東軍,三十名河東軍畏畏縮縮的拿着武器抵擋,而他們的敵人只有十多名右燕國軍的先登死士,而且其中不少人已經渾身鮮血,甚至不乏深可見骨的傷口。
反倒是他們前面的河東軍,人人幾乎完好無缺。
“唯有死戰爾!”李存璋怒吼道,率領着親兵大踏步前進,“後退者!殺無赦!”
手中寶劍,手起劍落,一道血箭激『射』而起,一名不斷後退的河東軍士兵,倒在地上,涌動的鮮血將城樓上的石板,染成暗紅『色』的。
“後退者!殺無赦!”李存璋身邊五十名親兵齊聲怒吼道。
說着便驅使士兵殺上去,但先登死士是一心保住必死之心拼殺,一方則是被強迫死戰。誰強誰弱,不用看都知道了。
李存璋越看越是怒火,咆哮道:“殺!”話音剛落,便提起寶劍,親『自殺』上去。
“將軍!”親兵隊長大驚失『色』,剛想去拉李存璋,但拉了個空,李存璋早已經衝入廝殺當中,不由慌忙帶兵上去。
“不成功便成仁!”先登死士也不甘示弱,抄起大刀殺上去。
“吾豈爾等可比!”李存璋怒火中燒,咆哮道,手中長劍仿若飛龍入海,只見白光閃動,便帶起一股血箭飛起,不過片刻,便三名先登死士遭其毒手。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先登死士猛然低吼一聲,撞向李存璋。李存璋眼中厲芒一閃,嘴角『露』出一抹不屑,低吼道:“米粒之光,豈敢與日月星辰爭輝!”
鋒利的寶劍狠狠從那名先登死士的胸膛這刺入,鋒利的劍尖帶着絲絲鮮血從背後刺出。
但就在這個時候,李存璋卻猛然臉『色』大變,只見那被被刺入寶劍的先登死士臉上流『露』着詭異的神『色』。冒着血泡的嘴脣,蠕動道:“螻蟻,還有殺死大象的時候……”
話音剛落,一把匕首猛然從下方刺出,李存璋下意識的用手去擋格。就在這個時候,那名先登死士趁着李存璋注意力反正匕首處,猛然抱住李存璋跳下城樓。
“將軍!”背後衝上來的親兵隊長驚怒交加,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不過河東軍士兵卻猛然一鬨而散,一點也沒有爲自家統帥報仇的念頭。
“落幕了……”王茂章擡起頭,看着照耀在晨光中的東陘關。
伴隨着李存璋墮下城樓,東陘關的不久便陷入一片混『亂』當中。王茂章親自率領親兵攻下城樓,將城門打開。右燕國軍士兵蜂擁而入,將東陘關的河東軍士兵的抵抗之心一舉摧毀。無數河東軍士兵瘋狂的逃跑。
不過此戰的損失也不少,東陘關不愧是天下第一雄關,雖然被王茂章一戰而下,但依舊有三百名士兵犧牲,兩千多名士兵受傷。而先登死士傷亡率超過八成,只剩下二十三人,其中十四人已經嚴重殘廢,他們的軍旅生涯也走到了終點。
李存煥入城後,第一個去的地方不是鎮將府,也不是庫房。而是臨時設立的傷兵營,在這裡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一聲聲或高昂尖銳的慘叫聲,或低沉哀痛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但李存煥沒有在意,他不時走到一邊安慰士兵,不斷派出手下士兵幫忙。自己不時也在一邊打手,渾然沒有一絲秦王殿下應有的高高在上。無數傷兵感動的淚流滿臉。
不久,李存煥來到傷兵營的某一處,在這裡,躺着的全是先登死士,他們無一不受傷。一名先登死士見到李存煥,激動的伸出僅有的一支,卻已經被武器斬去了四根手指的手臂。
“殿下!我!我沒有!沒有畏敵不前了……”伴隨着激動的聲音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手臂無力的垂下,傷口的鮮血順着手臂滑落。附近的人人都怔住了。
王茂章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他走到那名先登死士前,手掌輕輕撫『摸』過他的眼睛處,將他的眼皮輕輕撫下。沉聲道:“他是當初在戰場上畏敵不前的士兵,末將希望……”
“不!”李存煥打斷王茂章的話,走到那名先登死士前,不顧其身上的血污,整理一下他的衣服,開口說道:“他是一個英雄!無論他之前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他現在是一個英雄,一個值得盧龍所有人尊敬的英雄,其中包括我!”
王茂章不由怔住了,他想不到李存煥居然給出如此大的評價。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尊貴來到襯托士兵。
“祝霽龍!”李存煥低聲說道。
“是!”祝霽龍從帶來的皮囊中掏出一枚金燦燦的錢幣,遞給李存煥。
李存煥將這枚錢幣,鄭重的放在這名先登死士胸口上。王茂章仔細一看,卻不是什麼錢幣,而是一枚邊緣盤旋着一頭金龍,略顯粗糙,中間刻着兩個大字——英勇!
李存煥沉默半響,開口說道:“此乃英勇徽章,獲得佩戴他的資格的士兵,三品以下官員不必行禮。三品以上官員行半禮。只有戰場上最爲英勇他的士兵,纔可以獲得!而此戰,先登死士,讓我看到了什麼叫無所畏懼!你們所有人將獲得英勇徽章!而右燕國軍獲得錦旗一面!這是你們先登死士以無上英勇換來的!”
祝霽龍適時的拿出一面錦旗,一頭撲出的猛虎出現在旗幟上,上書,英勇鐵軍。
所有人都激動了,包括王茂章。
而李存煥這一刻卻『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最怕的便是王茂章他們『露』出虛僞的笑容,心裡卻是不以爲意。但事實證明他成功了,他塑造出一支有榮譽感、有信仰的軍隊。
一支有信仰的軍隊纔是真正的百戰雄師,一支世界上第一流的軍隊。
雖然右燕國軍不過初具其幾分姿態,但已經足夠李存煥自傲了。他手下有多了一支有機會成爲百戰雄師的軍隊。他們追求的不僅僅是錢帛,更多的是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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