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走進船艙,在這個有光線的地方,這纔看清剛纔從海里爬上來的人身上都有好幾處淤青。她想可能是在海里不小心被暗礁撞擊了吧。
想到這裡,海蒂越發對面前的這個衣不蔽體的男人感到同情了。她先是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放了兩片面包在男人面前。在埃德蒙考慮要不要接受這一份陌生女子的好意時,他聽見海蒂道:“你先在這在坐一會兒,我去給你找一身衣服。”說完,海蒂也不等埃德蒙是什麼反應,就轉身出了船艙。
頓時,這一片乾燥又明亮的地方就只剩下這個男人了。埃德蒙伸出泡得發白的手指,有些顫抖着端起了桌上的那一杯水,咬着鬆軟的麪包,他的眼眶溼了。多少年了,他記得很清楚,十四年,整整十四年在那漆黑的小屋裡,吃着又冷又硬的黑麪包,今日的這一刻,他相信,他堅信,這是命運的轉折,他的人生,終於要開始亮起來了。
海蒂沒有即刻折身,她相信,那個被她搭救的男人應該不是那麼希望她這麼快就返回的。她故意在船艙外面磨蹭了許久,等到裡面的人差不多吃完了她提供的食物後,這才走了進去。
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的那一刻,埃德蒙就警惕地看着前面。當海蒂得面孔出現在門後時,他這才稍微放心了一點。“謝謝。”他有些生硬地說。
海蒂沒有說多餘的話,她將自己從水手那裡借來的衣服遞給埃德蒙,“這個你先換上吧,那邊由更衣室。”埃德蒙順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見了那所謂的“更衣室”,其實就是一塊簾子遮掩起來的一個角落罷了。
當埃德蒙換了衣服出來時,就看見油燈下的海蒂手上正拿着一把剪子。他的眼神倏地一下變得銳利。
海蒂剛好聽見動靜回眸,就對上了他那一雙因爲過分的冰冷而顯得有些可怕的眼神。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她注意到了男子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手上,海蒂像是解釋一般,她一笑,望着自己手裡的剪刀道:“我看你的鬍子和頭髮……”她的話沒說完,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男人沒有說話,他只是沉默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後,一言不發走到海蒂面前,坐在了她前面。
這是?海蒂“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個人可真逗,他現在是讓自己“動手”的意思嗎?雖然海蒂現在不明白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不過光憑一點,他大半夜的從海里冒出來翻上她們的小船,又這樣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就顯得可疑。不過,海蒂又覺得這人不像是什麼壞人,因爲埃德蒙給她的感覺是很有教養,只是外表現在看起來“邋遢”了一點,嗯,好聽一點的就是,外表有些“放蕩不羈”。
真正令海蒂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面。她終於停下手裡揮舞的剪刀,拿着鏡子想要給男人看看她的“手藝”。要知道,在家的時候,安德烈的那弄卷的鬍鬚,都是她的“藝術品”。
“天啊!”海蒂捂着嘴掩飾着自己的失態,當男人披頭散髮鬍子拉渣的時候,她還看不清楚這人是什麼模樣,只是單品感覺覺得這人氣度不凡,嗯,所謂的“氣度”就是與人之間的疏離感。而現在,海蒂看着這個被自己“打理”了一番的男人,心裡不由爲他的容貌感到吃驚。
這個人很白,就像是她之前心裡形容的那樣,就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這個人的鼻子很挺,很好看。這人的眼睛很深邃,就像是教堂裡的神父,讓人看着就想把心底最隱晦的秘密告訴他。這個人的脣瓣很薄,給人一種銳利的感覺。而他的整個人,海蒂覺得現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就像是一座冰雕一樣,冷漠地讓想要接近他的人都被凍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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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男人依舊是這兩個沒有什麼情緒的謝字,然後他看着海蒂,說:“小姐,請問你們現在是去哪裡?”
海蒂剛想回答,就感覺到船身猛烈地搖晃了一下,桌上得油燈若不是因爲那一隻迅速而又敏捷的大手握住,恐怕現在已經在地上擊得粉碎了。
“你沒事兒吧?”原來這還沒有結束,緊接着,又是一個巨浪襲來一樣,船身在大海上劇烈地搖晃着,人都快要站不穩了。
海蒂覺得一雙有力的大手拉住了自己,她剛纔沒有站穩,差一點就摔在了地上,就像之前的那一盞油燈一樣。
海蒂順着這個手的主人看去,看見男人的眼裡就像是一潭幽深的井水一樣,沒有半點波瀾。“謝謝。”她有些拘謹地說。她能感覺到剛纔那隻手體表溫度的冰冷,就像是皮膚下沒有血液流動一般。
埃德蒙很快就鬆開了自己拉住她得那隻手,轉而走向了門邊。
“哎,你要去幹什麼!”海蒂眼裡帶着些緊張。
男人回頭,“我去前面看看,這船再不改變方向,恐怕就要翻了……”
海蒂驚恐地捂住了嘴巴。翻船?她可不怕,不過,她怕的是旁邊還住着凱瑟琳,她的小夥伴可不會游泳啊!
海蒂緊跟着男人的腳步走了出去。“你等等我,我跟你一道兒。”
埃德蒙聽見小姑娘的話後,刻意放緩了自己的步伐。海蒂在他的身後還是跟得有些吃力,畢竟之前是雨打着臉,現在變成了浪打着這個人了!
埃德蒙突然轉身,一把抓住了海蒂的小手,然後沉聲道:“跟緊我!”
兩個人跌跌撞撞地終於走到了發動機的地方,船長和水手都集中在了船舵這裡,他們個個面色嚴峻,面上都還帶着明顯的焦躁和不安,因爲今晚的天氣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船長!”海蒂朝着最愛面前的那人大喊。
穿着亞麻布衣服的男人回頭,他的臉上已經有了深深的皺紋,現在憂慮爬滿了他的整個面部。埃德蒙從男人轉身就開始仔細地觀察着這人,從他的穿着和麪相來看,這人怎麼看都是個窮苦的人,雖然擁有一艘小船。埃德蒙猜的沒錯,亞威爾確實生活得不怎麼不盡人意,他家裡有個好吃懶做的兒子,雖然他每天靠着這艘小船能夠養家餬口,但是就因爲這麼一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兒子就算是他掙得再多,也經不起那孩子無度地揮霍。而現在,這樣得天氣,眼瞅着他賴以生存的工具都快要葬身海底了,你說他現在愁不愁?
“小姐,還是請您先回船艙吧,這裡很危險。”亞威爾看着這位出手闊綽的小姐,善意地提醒說。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船上多出了一個人,還是個男人。“你是誰?”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海蒂趕緊站出來,解釋說:“船長,這是我的一位朋友,他有把握能夠讓我們平安度過這一晚。”海蒂覺得自己的手心都被汗水打溼了,她就這樣輕信了一個陌生人,這想來看有些不可思議。現在她還在對着這位有着十幾年的海上經驗的船長鬍謅,她覺得今晚的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亞威爾詫異地看着埃德蒙,他先不追究這人怎麼上的他的船,只要今晚他能夠帶着自己的這幾個人走出這一片海域,那別的什麼都不重要。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畢竟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都不知道。“你也是水手?”亞威爾不相信地打量着已經站在亮出的男人。
這人很英俊。這是亞威爾對埃德蒙的第一個印象,緊接着的,就是這人很虛弱。這樣虛弱的一個人能夠掌控好這需要強大的力量的船舵嗎?他表示深深的懷疑。
“我有十幾年的水手經驗。”埃德蒙沉着的回答,他看着前面幾個男人看向自己不信任的目光,面上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的憤恨和不悅,“我的自己也有幾艘私人的帆船,不過,如你們所見,這個暴風雨的夜晚,我墜水了,出現在了這裡。”
海蒂吃驚地望着男子,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狀況。
亞威爾眯起了他那一雙因爲生活的艱辛過早變得鬆弛的眼睛,“你都把自己的船弄丟了,那我怎麼放心把我的船還有我船上的好幾條人命交到你手裡?”
頓時間,船上的氣氛有些緊張了。埃德蒙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身旁的女子道:“船長,我相信他,就讓他試試吧。你們在一旁看着,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們現在多一個人不也是多一份力量了嗎?”
亞威爾沉默了一陣,這時候,風雨更大了,整個船身好像已經不由自主地隨着波浪漂浮,眼看着前面就出現了一個漩渦,像是一定要把這一艘小船吸進去一樣。
這個時候,埃德蒙一個大跨步,就出現在了圓形的船舵面前,他雙手握着已經被磨得光滑的船舵的把手,臉上的表情越發嚴肅。男人的身子都隨着手上的動作傾斜了不少,他大聲厲喝:“還不過來幫忙!”
衆人這才如夢大醒一般,他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弄懵了,整個人都僵直在了原地,若不是那個來路不明的男人的厲喝聲,他們現在恐怕都被捲進了漩渦。
亞威爾最先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穩住了身形,然後給埃德蒙搭把手,讓他不至於被這大自然的力量擊倒。
海蒂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陌生男子寬厚的後背,突然覺得,面前的暴風雨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