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波尚

三個星期過去了,雖竭盡全力搜索仍未有成果,由於騰格拉爾小姐和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子爵的婚期日漸接近,那次行竊的企圖以及竊賊被他的同伴所殺的事幾乎被人遺忘。

婚期已宣佈,青年人也已在那位銀行家的府上被視作未來女婿。子爵曾寫了幾封信去徵求他父親卡瓦爾康蒂老先生的意見,老先生覆信說他非常贊成這件婚事,但同時也感到遺憾,因爲他那時不能離開巴馬但,他同意拿出那筆每年可以產生十五萬裡弗利息的本金。這三百萬本金,他已同意交給騰格拉爾去投資。有些人把那位銀行家的近況告訴那青年人,說他這位未來岳父近來連遭損失;但那青年人不把金錢看在眼裡,毫不理會這種種暗示,也從不向男爵提及那些話。男爵崇拜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子爵,歐熱妮·騰格拉爾小姐卻並不這樣。由於天生憎惡結婚,她接受了安德烈的追求以求擺脫馬爾塞夫;但當安德烈步步緊逼時,她不免也向他流露出一種明顯的憎惡。男爵或許也覺察到她那種態度,但他認爲這只是他女兒的怪僻,假裝不知道。

波尚要求寬延的時間快到了。馬爾塞夫現在已覺察到伯爵勸他息事寧人那個忠告的價值。誰都不曾留心關於將軍的那則消息,誰也不會認出那個出賣亞尼納城的法官就是貴族院裡那個高貴的伯爵。但是阿爾貝並不覺得他所受的侮辱已減輕,幾乎使他感到憤怒的消息顯然是一種故意的侮辱。

此外,波尚結束上次會談時的態度在他的心裡留下了一個痛苦的回憶。所以他的頭腦裡依舊存着決鬥的念頭,並希望瞞住這次決鬥的真原因,甚至瞞過他的陪證人。

波尚自阿爾貝去拜訪他以後,便再沒有人見到過他,阿爾貝每次向人問到他時,人家總是回答他已旅行去了,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但是他究竟到哪兒去,誰都不知道。直到一天早晨,阿爾貝的貼身跟班喚醒他,回報波尚來訪。阿爾貝擦擦眼睛,吩咐僕人讓波尚在樓下的小吸菸室裡稍候,他很快地穿好衣服,走下樓去。他發現波尚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一看到他,波尚就停住了腳步。

“閣下,您不等我今天到您府上去拜訪,就先到我這兒來,看來是個好兆頭,”阿爾貝說。“告訴我,究竟我應該和你握手,說,‘波尚,承認你曾經傷害我,恢復咱們的友誼’呢,還是我只要請你選擇武器就夠了?”

“阿爾貝,”波尚帶着一種使阿爾貝惶恐不安的憂鬱神色說,“讓我們先坐下來再談吧。”

“閣下,我倒寧願在坐下來之前先知道你的答覆。”

“阿爾貝,”那新聞記者說,“客觀環境使我難於作那個答覆。”

“我可以使你容易答覆,方法是再重複一遍那個問題,‘你願不願意?”

“馬爾塞夫,當問題牽涉到法國貴族馬爾塞夫中將伯爵的名譽、地位和生命的時候,僅僅回答是或否是不夠的。”

“那到底應該怎樣辦呢?”

“就是照我的方法辦,阿爾貝,我這樣想:金錢、時間和疲勞,和一個家庭的名譽和利益來相比,是不值一提的。‘大概如此’這幾個字還不夠有力,只有確鑿事實才能決定是否應該和一個朋友作一場致命的決鬥。如果我把我的劍或手槍裡的子彈對準一個三年來曾與我交往密切的朋友,我至少應該知道我爲什麼要那樣做,我應該問心無愧去與他決鬥,而當一個人必須用他自己的武器救自己生命的時候,是需要那種心理準備的。”

“唉,”馬爾塞夫不耐煩地說。“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意思?”

“它的意思就是:我剛從亞尼納回來。”

“從亞尼納來?”

“是的。”

“不可能的?”

“這是我的護照,檢查一下上面的簽署吧,——日內瓦、米蘭、威尼斯、的裡雅斯特、德爾維納和亞尼納。你總該信任一個共和國、一個王國和一個帝國的警察局吧?”

阿爾貝把他的眼光落到護照上,然後又驚愕地擡起頭來望着波尚。“你到亞尼納去過了?”他說。

“阿爾貝,假若你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外國人,一個象三四個月前來尋求賠禮道歉而被我殺掉的那個英國人那樣頭腦簡單的貴族,我就不會找這種麻煩了,但我認爲你應該重視這一切。我去就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回來一個星期,隔離檢疫花了四天,在那兒逗留四十八小時,加起來正是三星期。我昨天晚上剛回來,而現在就在這兒了。”

“不要再多羅嗦了!究竟你要多久才能告訴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呢?”

“因爲,說真話,阿爾貝——”

“你吞吞吐吐!”

“是的,我怕。”

“你怕承認你的記者欺騙了你?噢!丟開你的驕傲吧,波尚!承認了吧,波尚,別讓你的勇敢讓人懷疑。”

“哦,不是那麼回事,”那記者吞吞吐吐地說,“正巧相反——”阿爾貝的臉色變蒼白起來,他竭力想說話,但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的朋友,”波尚用最懇切的口氣說,“我很高興能向你道歉,但是,唉!——”

“但是什麼?”

“那段消息是正確的,我的朋友。”

“什麼!那個法官——”

“是的。”

“那個弗爾南多?”

“是的。”

“那個賣城叛主的奸徒是——”

“寬恕我,我的朋友,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

阿爾貝狂怒地向波尚衝過去,但波尚並不準備伸手反抗,只是用一種溫和的目光制止了他。“別忙!我的朋友,’他一面說,一面從他的口袋裡抽出一張文件來,“證據在這兒。”

阿爾貝打開那張文件,那是亞尼納四個德高望重的一份證明書,證明弗爾南多·蒙臺哥在阿里·鐵貝林手下服務的時候曾爲兩百萬錢財去賣城投降。那四個名人的簽字是經領事鑑定過的。阿爾貝腳步踉蹌,四肢無力地跌落在一張椅子裡。這是不能再懷疑的事實了,——家庭名譽全完了。短時間痛苦的沉默以後,他心口反漲了,眼淚禁不住直流起來。波尚懷着深深的同情憐憫注視着這悲痛欲絕的青年,走到他的身邊。“阿爾貝,”他說,“你瞭解我了吧,是嗎?我想親眼看到一切,親自判斷一切,希望所得的結果能有利於你的父親,希望我能爲他主持公道。但相反的,事實證明那個被阿里總督提拔到督軍職位的弗爾南多·蒙臺哥不是別人,而正是弗爾南多·馬爾塞夫伯爵,於是,想到我們那份真摯的友情,就趕快來見你了。”

阿爾貝仍舊躺在椅子上,用雙手遮住他的眼睛,象是要阻止光線照到他身上似的。

“我趕到你這兒來,”波尚繼續說,“告訴你,阿爾貝,在這個變動的年代裡,一個父親的過錯是不能轉移到他孩子身上的。我們是在戰爭時期中長大的,而凡是經過這次戰爭,很少能不在他軍人的制服或法官的長袍上沾染到一些不名譽的污跡或血。現在我有了這些證據,阿爾貝,現在我已擁有了你的秘密,沒有哪一個人再能強迫決鬥,因爲你的良心將遣責你,使你感到自己象是一個罪人,我卻能給你你不再能向我要求的事。你願意我所獨有的這些證據,這些證明,書嗎?你願意這個可怕的秘密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嗎?相信我,我決不對別人講,說吧,阿爾貝,我的朋友,你願意嗎?”

阿爾貝撲上去抱住波尚的脖子。“啊,多麼高貴的心地呵!”他喊道。

“拿了吧。”波尚說,他把那些文件遞給阿爾貝。

阿爾貝用一隻顫抖的手抓過來,把它們撕得粉碎。他渾身發抖,恐怕撕碎的一小片將來再出現到他面前,他走到那支老是燃着準備點雪茄的蠟燭前面,把每一片碎紙都燒掉。

“親愛的好朋友!”他一面燒那些文件,一面輕輕地說。

“忘掉這一切就象忘掉一個惡夢吧,”波尚說,“讓它象那變黑的紙張上的最後的火花那樣消失,象那從無聲的灰燼上發出來的青煙那樣飄散吧。”

“是的,是的,”阿爾貝說,“只讓永恆的友誼存在吧,我向我的救主答應那種友誼將在我們的子孫世世代代保存下去,並使我永遠記得:我的生命和名譽都出於你的恩賜!因爲,假如這件事被別人知道,噢!波尚呀,我就得毀滅我自己,或是——不,我可憐的母親!我不能讓她受這個致命的打擊——我就得逃離我祖國了。”

“可憐的阿爾貝!”波尚說。

但這種突如其來和毫無意義的歡樂不久就離開了那個青年人,接着來的,是更大的憂傷。

“嗯,波尚,”阿爾貝說,“聽我說,波尚!我的父親白璧無瑕般的聲譽曾令我對他尊敬、信任和自豪,現在頃刻間要我拋棄這些感情,我是辦不到的。噢,波尚,波尚呀!我現在該怎樣對待我的父親呢?我應該不接受他的擁抱,不讓他吻我的額頭,不與他握手嗎?我是一個最痛苦的人了。啊,我的母親,我可憐的母親呀!”阿爾貝用滿含熱淚的雙眼凝視着他母親的畫像說,“假如你知道了這回事,你將會多麼痛苦啊!”

“來,”波尚拉住他的雙手說,“勇敢一點,我的朋友。”

“但登在報紙上的那一條消息是怎樣來的呢?在這一切的後面,顯然有着一個不可知的冤家,一個不可見的敵人。”

“所以你更應該早作準備,阿爾貝。你的臉上不要露出什麼來,把你的悲哀全隱藏在心裡,象暴風雨發作時才讓人猜透這致命的秘密,去吧。”

“看來,你以爲這一切還不曾完結嗎?”阿爾貝驚恐地說。

“不是我以爲,我的朋友,一切事情都是可能的。順便問你一句——”

“什麼?”阿爾貝說,他看波尚有點猶豫。

“你快要和騰格拉爾小姐結婚了嗎?”

“你爲什麼現在問我這個問題?”

“因爲在我看來,這個婚約的失敗或成功,是與我們此刻所關注的事情有關的。”

“怎麼會呢?”阿爾貝說,他臉漲得通紅,“你以爲騰格拉爾先生——”

“我只問你的婚約是否還有效?請不要猜想我的話所沒有的意思,不要太看重我的話。”

“不,”阿爾貝說,“那個婚約已吹了。”

“好!”波尚說。然後,看到那青年人又快要變得抑鬱起來,便說,“我們出去吧,阿爾貝,乘着輕便馬車或騎馬到樹林裡去兜一圈,可以調整一下你的情緒。我們回來再吃早餐,然後你去幹你的事,我去幹我的。”

“同意,”阿爾貝說,“讓我們散步去吧。我想,略微走動一下對我很有好處。”

兩位朋友走到馬路上。當走到瑪德倫大道時,波尚說,“既然我們出來了,就去拜訪基督山先生吧,他最能振奮人的情緒,因爲他從不追根問底,在我看來,那些不追根問底的人最能給人以安慰。”

“我也認爲如此,”阿爾貝說,“我愛他,我們去拜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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