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掌珠拿出一本書,給妞妞講故事,哄她睡覺,結果她只念了一小段,玩累的妞妞就睡着了,她剛要把書放下,蘇晏遲立刻小聲的抗議,“給我再念一段,我還沒睡着呢!”
汪掌珠看着他笑了一下,還真找了篇文章認真的讀了起來,她的聲音輕緩而平靜,動聽清脆音質聽在人耳朵裡很舒服。
蘇晏遲聽了一會兒,往她的身邊挪動了一下身體,越過妞妞小小的身體,拉着汪掌珠的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可,剛剛吃東西好像進風了,肚子有些疼。”
“是嗎?”汪掌珠急忙坐起身,關切的詢問着:“要不要緊啊?要不然咱們就回去吧!”
“沒事,只是有一點兒不舒服,你給我揉揉就好啦!”
汪掌珠看着蘇晏遲賴皮的樣子,知道事情可能不大,她一邊唸書,一邊給他認真的揉着肚子,故事不算長,等她念完了再擡頭看蘇晏遲時,見他已經睡着了,像小孩子一樣微微張着嘴,眉宇舒展,一張俊美的臉還帶着笑容。
汪掌珠輕輕的把手從蘇晏遲肚子上移開,看着女兒和蘇晏遲挨在一起的兩顆頭上都冒了些汗出來,她乾脆坐在他們兩個身邊,用書本給他們兩個扇起風來。
楚煥東的車子悄悄的在大樹側面停了許久,在蘇晏遲帶着小女孩四處玩耍時他就來了,他只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在樹下忙碌的人是汪掌珠,他沒有看見她的正臉,他也不用看她的正臉,他就是知道,這個人是汪掌珠,是活生生的汪掌珠。
她身上每一寸肌膚,他都曾經撫摸過,她每一處骨骼的形狀,他都瞭如指掌,她的每個動作,每個微笑,他都銘刻在心,她鬢側細碎的散發,她雙頰隱現的梨渦,汪掌珠所有的一切早就一點一滴的入侵到他的血肉裡,盤根錯節。
她的一切對他來說無須記憶,早在經年累月的生活了與他融爲一體,成爲他生命裡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汪掌珠真的沒有死!
他的掌珠還活着!!!
恍惚如夢,楚煥東苦澀的笑了一下,四年了,他做過許多次這樣的夢,這一次,汪掌珠終於清晰鮮活的出現在他面前。
楚煥東就像一個已經墮入地獄裡的人,周圍充斥着黑暗絕望,就在他以爲自己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光明,絕路逢生。
看着眼前穿着白亞麻布罩衫、寬腿褲,生動的汪掌珠,楚煥東渾身都充斥着種巨大的慶幸和虛無感,多少次以爲就此生死相隔了,沒想到她又這樣毫無預兆的突然出現在眼前。
楚煥東感覺臉上有溼熱的液體流下來,初時他以爲是汗,抹了一把,驚訝的發現竟然是淚,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只是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他這樣心如鋼鐵的人,就流下眼淚來。
他在車上保鏢們詫異的目光裡,肆無忌憚的流着眼淚!
沒有人能體會他此刻大喜大悲的心情,那是種淌血流淚的心如刀絞,那是種熱血沸騰的炙熱狂烈;沒有人知道他在這四年漫長的日子經歷了怎樣的絕望,不安;沒人知道汪掌珠的離開讓他失去了什麼,改變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他的世界在汪掌珠死亡的那一刻徹底的傾覆;更沒人知道他多少次萌生了死意卻還要麻木痛苦的活着!
楚煥東用力的擦了一下眼淚,不眨眼睛的看着不遠處的汪掌珠,從頭到腳,貪婪的如同一個神經質的偏執狂,他的心裡涌動着莫大的委屈,他想衝上去用力的打汪掌珠,罵她,吼她,“這麼長時間,你跑到哪裡去了?你既然還活着,幹嘛不回來找我?”他想用勁全力的把她摟進懷裡,想拼命的將她吻進血脈裡。
就在楚煥東想要下車奔向汪掌珠時,一聲清脆的童音驚醒了他的癡夢,“媽媽!”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撲進汪掌珠的懷裡,隨後一個俊美欣長的男子也擠坐到汪掌珠身邊。
摟着汪掌珠肩膀說話的是個極年輕極好看的男人,他依偎在汪掌珠身邊,從神態到姿勢都十分放鬆,愜意,彷彿所有的一切再天經地義不過了。
眼前一家三口幸福和諧的畫面,讓楚煥東身體裡所有瘋狂躍動的細胞都在剎那間安分下來,世界彷彿一下子又恢復了正常平靜,他怔了有好一會兒,才緩緩的回過頭看向一邊的丁凌躍。
丁凌躍剛剛一直坐在楚煥東身邊,看着楚煥東這樣刀槍不入的人淚如泉涌,看着楚煥東此刻還眼眶通紅,眼睛裡凝聚着淚霧,丁凌躍酸楚地說:“那個人就是汪小姐的丈夫,蘇晏遲。”
楚煥東的心裡面有着說不出來的憤怒,就像被人打了一拳。
他不信!
他不能相信!
楚煥東還沒從汪掌珠未死的喜悅震驚中清醒過來,就被人兜頭澆了盆冰水,徹底的清醒過來,悔恨、痛苦、惆悵、憤懣……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感霎那涌入心間。
在他心裡,汪掌珠就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總以爲不管發生什麼事,到最後她都是他的,即便她死了,她也是他的,可是,現在她居然跟別的男人結婚了!
“她嫁人了又怎樣?”楚煥東狠狠的望着丁凌躍,眼裡如同有火在燒,“蘇家怎麼娶的她,就要他們怎麼把她還回來!”
“煥東,你冷靜點兒!”丁凌躍看着楚煥東狂亂的樣子,忍不住出言勸道:“掌珠和蘇晏遲已經有了孩子了,而且他們的感情看起來也非常好。”
楚煥東臉上肌肉掣動,他轉過頭時,正看見汪掌珠細心的侍候那父女二人吃午飯,她曾經是家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她曾經是自己千嬌萬寵的掌上明珠,她從來沒有親手照顧過誰,可是此刻,她卻笑容可掬的爲那父女兩親手弄着吃喝,還生怕他們吃不好一樣。
這些他曾經以爲她一輩子都不會做的事,在那個男人面前,她一切都做的輕車熟路而且理所當然。
楚煥東看着汪掌珠躺在那裡輕言慢語的讀書哄那兩個人睡覺,看着汪掌珠坐起身爲那個男人揉着肚子,看着她體貼的給熟睡的父女扇着涼風。
她披着半身陽光,低垂着頭,垂下的碎髮遮住了半個臉頰,看着那父女二人臉上不自覺的帶着淺笑,溫柔而嫵媚,眼睛裡全是綿綿的情意。
眼前的一幕有些刺眼又有些令人眩暈,楚煥東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彷彿當頭棒喝,不可置信,又彷彿委屈,不甘,痛徹心肺,這一刻他是如此的心碎,絕望。
楚煥東天生就是一個善於忍耐的人,可是此刻看着依偎在蘇晏遲身邊的汪掌珠,看着他們一家幸福快樂,他真的生不如死。
這四年來,汪掌珠的面孔、聲音無數次縈繞在他的心頭,夢中,在他沒日沒夜苦苦受着煎熬的時候,她卻安然自得的嫁人生子,並且家庭幸福美滿!都說最毒不過婦人心,其實最狠也是婦人心吧!
楚煥東坐在車裡,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都渾然未覺。
他的心裡有一種要殺人般的恨意勃發,即便他明知道這恨是因爲嫉妒,他嫉妒那個跟汪掌珠結婚的男人,他嫉妒那個男人跟她生下的孩子,他無法想像她跟別的男人一起生活,他們這樣夫妻情深家庭美滿都是建築在他的痛苦之前,他們這是在將他的心狠狠踐踏,讓他所有的感情血肉模糊。
楚煥東的半生多劫,本就性情孤僻,在對待汪掌珠的感情上更是有種偏激的近乎變態的執拗,此時看着汪掌珠一家三口無憂無慮的享受着生活,他的怒氣衝頂的涌了上來,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失控了,有一種毀滅一切的衝動!
汪掌珠,既然你無情,就休怪我無意!
楚煥東閉了閉眼睛,輕呼出口氣,再睜開眼睛時,又變成了那個心如磐石,百毒不侵的冷血梟雄。
“凌躍,你去辦件事情,首先幫助蘇家在本市站穩腳跟,然後找個項目跟他們合作一下,記住,咱們要做大股東。”此時是楚煥東,眼裡都是算計的精光。
汪掌珠回到曾經的城市居住了一段時間,發現並沒有像小說裡寫的那樣,出門就戲劇的遇到楚煥東,她的心也就慢慢的放了下來,這個城市有一千多萬的人口,她一個小白丁,哪裡就那麼容易的遇見楚天集團的大總裁啊!
這天程美娟提議要去逛街,汪掌珠這個兒媳婦自然責無旁貸的跟隨陪同了。
她們去的是本市最大的商廈——世紀之都,逛到二樓時,發現前面的展臺處人潮洶涌,仔細一看,原來是家知名服飾的品牌代言人親臨現場。
程美娟指着海報上張倩的相片,笑着說:“小可,這個女人跟你長的有些像。”
汪掌珠仔細的看了眼大照片上衣着光鮮的女子,鎂光燈下有着明媚的妝容,美麗而璀璨,女子站在鏡頭前落落大方的微笑着,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
“媽,人家可比我好看!”汪掌珠笑着說,事實上人家比自己好看一百倍,如果一定要說她們有什麼相似之處,就是她們的臉頰上都有一對梨渦。
“我覺得我家小可比她好看。”程美娟拉着汪掌珠的手往前面又走了幾步,只覺一陣香風迎面吹來,大明星戴着墨鏡,和鏡頭前笑靨如花的親切模樣判若兩人,被幾個助理保鏢簇擁着,面無表情地從她們面前經過。
汪掌珠有些好奇,有些新鮮的趴在二樓視野極佳的欄杆上目送着大明星離開,忽然看見剛剛還冷若冰霜的大明星突然笑逐顏開起來,她順着張倩撲去的方向望去,只覺的腦中‘嗡’地一響,四周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