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約定的諾言

凌晨四點,任平驅車飛馳在空曠的道路上,心急如焚,一邊回想着半小時前的熟悉聲音:“任平嗎?我是琉葉……能不能來我的宿舍一趟?我有事……”那是如此平靜的語調,平靜的沒有一點感情,讓人感到恐懼,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來到琉葉的門口,任平還在猶豫這個時間按門鈴會不會過分突兀,裡面已經傳來琉葉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鎖。”

“葉,你心情不錯啊,在裝女鬼嗎?”

任平故做輕鬆的笑了起來,走進沒有開燈的房間,在窗外透進的朦朧月光下,看到琉葉目光陰冷,臉色蒼白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過了一會,察覺到對方身上穿的是病號服,而手臂上的衣服已被血染紅,更重要的是,面前的少女給自己的感覺和平時是如此的不同,任平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虛僞的笑容終於遮擋不住心中的焦慮,任平走到了少女身邊。“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身上的傷……”

“小聲點,唯還在睡覺。”琉葉冰冷的臉上沒有一點波動,對任平的關切絲毫不以爲然,輕描淡寫的說:“神之子復仇的襲擊者而已,已經被我幹掉了。”

神之子的復仇者!怎麼可能?任平的心中翻起了一片驚濤駭浪,上次的行動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所有知道背叛內幕的敵人都已經徹底的抹殺了,難道僅僅因爲琉葉是阻止了襲擊的英雄就不惜代價的復仇?前幾天醫院天台上的措辭,分明都是自己編造的啊……然而,激烈的內心活動並沒有在表情上表現出來,任平努力的擺出安心的樣子,“還好你沒有事,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關於唯的問題,我認真的考慮過了,把他交給正常的人家撫養纔是正確的,你不是有同事想要收養一個孩子嗎?我想了解一下……”琉葉沒有迴應對方的寒暄,面無表情的直奔正題,語氣堅定而沒有一點猶豫。

然而,計劃成功的任平卻沒有感到一點喜悅,眉頭緊鎖的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女,“不對!絕對不是單純的襲擊那麼簡單!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受到質問的琉葉厭煩的看了看任平,冷哼一聲,沒有迴應對方的疑慮,“我變了嗎?遠遠沒有那次‘治療’的變化大吧!再說,變成什麼樣都和你無關吧。我叫你來不是做心理諮詢的,關於唯的事,如果你不幫忙我就自己找能夠收養他的家庭!”

突然,客廳的燈被打開了,驟然變化的光線讓兩人眯起了眼睛,身穿睡衣的唯站在門口,眼睛中閃爍着朦朧的水氣,單薄的嘴脣顫抖中,卻沒有發出聲音。沉默,籠罩着房間中的三人,任平正打算換上笑臉去打破這份尷尬,卻驚訝的聽到琉葉先開口了。“任平,你先走吧,改天我再和你談具體的事宜。”

送走了任平,琉葉關上了房門,沒有去看幾乎哭出來的男孩,“反正你早晚都要知道,早做準備也好,放心吧,我會找一家能給你平靜生活的人來收養你的……”

男孩撲上來,抓住了琉葉的袖子,眼睛中全是依戀和懇求,如同即將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一樣可憐,然而這並不能動搖對方的決定,冷漠的聲音果斷而無情,“鬆開!”

琉葉扯了扯袖子,卻發現男孩抓的更緊了,牽引到的傷口引起了一陣疼痛,憤怒的挑起了眉毛,猛的甩手離開。寬鬆的病號服經不起兩人的角力,再一陣裂錦聲中撕破了,露出了少女傷痕累累的身體,琉葉愈加憤怒,沒有迴避男孩驚訝的看着自己裸露上身的目光,直接站在對方面前呵斥着,“怎麼樣!好看嗎?睜大眼睛看好,這絕對是你最後一次看到我的身體!”

男孩迅速的低下頭,臉上露出羞愧和悔恨,迅速跑到自己房間裡,過了一會,抓着一張紙和一隻筆跑了出來,直視着少女的眼睛,將紙舉在琉葉面前,上面寫着三個字:

對不起。

“……我並不是爲這個纔將你送走的……”第一次看到唯主動和自己溝通,琉葉的語氣緩和了一些,“看到我身上的傷了吧,我是軍人,隨時可能喪命,跟我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

男孩仍不放棄,趴在地上又寫了幾個字抱在胸前:

求求你!

琉葉感覺心中似乎出現了一點動搖,然後立刻將其壓制,咬着牙下達了最後的判決,“不行!這件事情沒的商量!我會盡快尋找合適的人來收養你!”

男孩眼睛中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抽泣着繼續寫了一行很大字,高高的舉了起來:

我們約定好的!!!

苦澀、悔恨、悸動、自責的感情涌上來,琉葉的身體搖晃了幾下,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慘然笑容:“是的……我們約定好的,但是我反悔了……”然後,琉葉扶着牆壁走回臥室,緊緊的鎖住了門,將仍然流着淚水的男孩關在了客廳裡。

琉葉躺在牀上,疲憊和疼痛困擾着身體,但是沒有一點點的睡意,似乎總能夠聽到從門縫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哭泣,在靈魂和身體的雙重煎熬下,一直到窗外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琉葉的眼睛也沒有合上。

通訊終端響了起來,體貼的大執政官在得知部下受傷之後特地慰問,並且命令少女養傷完畢之前禁止工作。聽着塞勒妮爾霸道卻散發着溫柔氣息的聲音,琉葉突然覺得有無數的委屈想要傾訴,強忍着莫名的衝動,直到通訊結束,然後蜷縮着身體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中午,琉葉換上一套新的衣服,推開臥室的門,看到客廳的桌子上擺放着非常豐盛的午餐。唯恭敬的站在桌子旁邊,用期待和懇求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不餓……”琉葉扭頭向外走去,男孩又哭了起來,舉着硬紙板擋在了少女身前,上面是用紅色的油性筆反覆描畫加粗的一行字:

我們約定好的!!!

琉葉臉色暗了一下,張開嘴脣卻沒有發出聲音,輕輕的將男孩推開,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宿舍。唯坐在門庭低頭抽泣,卻換不回對方無情的決意,緊攥的紙板抓出了一片褶皺,很久很久,唯擡起頭,乾涸淚痕的臉上空洞且茫然,慢慢的,表情變的陰冷起來,然後鎖上門離開了琉葉的宿舍……

晚上,琉葉回到家,看到了神色平靜的男孩做好飯等待着自己,兩人都沒有再討論敏感的話題,似乎已經達成了共識,和往常一樣在安靜的氣氛中共進晚餐。

然而,琉葉並沒有注意到,花枝招展的陽臺上,衆多植物之間多了株挺拔的小喬木,修長纖細的葉片如同竹葉一般,映襯着紅色和白色的盛開花朵,那是彷彿桃花一般美麗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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