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很是詭異,父子兩個誰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對方的眼睛,似乎要從對方的眼中看出點什麼東西來,但偏偏兩個人的眼神出奇的相似,只是一種內斂而又平和的感覺,看不出任何的波瀾。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看過對方了,三年前的唐一川不懂得剋制自己,眼中總是有怒意,有冷意,有各種各樣的情緒泄露,即便是表面僞裝,眼睛卻欺騙不了人。
而如今,唐一川已經可以非常好的掩飾自己的情緒了,不只是表情動作,就連眼神都可以變化萬般,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不過唐江世畢竟也是個道行很深的傢伙,他的眼睛毒辣的厲害,看着唐一川許久,看的他渾身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只覺得再多看一眼,他就可能忽然泄氣,潰不成軍。
幸虧,唐江世沒有堅持乾瞪眼,而是幽幽的問道,:“怎麼招惹上洛神門的?”
“放心,我絕對不會牽連唐家的。明天祭祀一結束,我就會離開唐家的。”唐一川誤以爲唐江世是來趕他走的,認爲他會帶來洛神門的麻煩。
也是了,剛纔在下面什麼話都不說,唐一川還有些意外,現在明白了,唐江世只是給他留了一點面子,或者說給自己留了一點面子,畢竟生出他這麼一個兒子,對唐江世來說,簡直就是家門不幸。
唐江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不過並未生氣,也沒有欣喜,只是重複了一句:“怎麼招惹上洛神門的?”
意外的看了一眼唐江世,看唐江世似乎並不是要趕他走的樣子,當然,也有可能唐江世只是想要問明白前因後果,看看事情是不是真的會牽扯到唐家。
“不會牽連唐家的。”唐一川淡淡的說道,他知道唐家怎麼說也是陰陽世家,加上也是陰陽協會的一股巨大勢力,就算洛神門知道他跟唐家有關係,也該知道他早就離開唐家了,所以洛神門不可能爲了一個錢肖來跟唐家針鋒相對的。
眼中依然是那一抹複雜的神色,唐江世換了一個姿勢,身子往後靠了靠,這纔看着唐一川道:“我可不關心洛神門,我更不怕錢羅那混球。我只問你怎麼招惹上洛神門的!”
“不用問我,你也應該大致知道了吧?”唐一川心平氣和的說道,他沒有想跟唐江世解釋的意思,不管唐江世是忽然覺得有必要作爲一個父親來管教一下他,還是說他很好奇,他怎麼有膽量去招惹洛神門。
“好吧。”唐江世口氣一掃往日的凜冽,他的眼神甚至於也很柔和,柔和的忽然像是個慈父,看的唐一川毛骨悚然,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可從來都不知道慈父是個什麼東西,也從來都沒有見過唐江世看見自己的時候不是揶揄或者針鋒相對的口氣。
兩個人忽然之間陷入了沉默,旁邊的浮生也是一言不發的在看着,不過小眼神卻彷彿是一隻會吃人的小老虎,至始至終都虎視眈眈的看着唐江世,對唐江世這個傢伙沒有多大的好感。
唐江世看了一眼浮生,到不怎麼在意這隻眼神要吃人的小老虎,他知道,浮生再怎麼厲害,也是吃不了他的。這帝王骨到底是太過於年輕了,如果想要讓他強大起來,還需要好好的培養起來。
許久之後,唐江世說了一句讓唐一川很多年都記憶尤深的話,這是唐一川第一次覺得唐江世說的很認真,也第一次有種唐江世似乎還在關心他的感覺。
唐江世說:“我唐家的兒子不是這麼好欺負的!洛神門再怎樣,我唐家也是不怕的!”
唐一川那時候只是整個人都怔住了,他腦子裡一直在想的是唐江世是打算怎麼將他趕出唐家,是怎麼讓唐家不受牽連,結果唐江世改性了,突然開口說了那麼一句,這話意又像是在說唐家是決計不怕洛神門的,以唐江世那種骨子裡都充滿傲氣的老傢伙來說,不怕洛神門倒是理所當然的。
可偏偏唐江世前半句提到了兒子,這個裡的兒子就算唐一川再怎麼鈍感也知道這兒子指的是自己。
這不是開玩笑麼,唐江世對着他十幾年來幾乎都是不聞不問,沒什麼好臉色,要不就是冷嘲熱諷,等到他氣的離家出走了三年再回來,唐江世突然一臉你是我我兒子,老子絕不會讓人欺負你的好爸爸樣子,唐一川就有些難以理解了。
不過聯想到上次在他的驅魔公司開業的時候唐江世忽然送來示好的車子,這似乎也是有跡可循的,唐江世難道是因爲覺得他有些能力了,所以不看扁他了?
唐一川可不會因爲唐江世這樣一句話就感激涕零,他不覺得唐江世看能力是有錯的,也不覺得唐江世生來就欠他的,但是父子之間的隔閡這麼多年來肯定是存在的。
沒有繼續提這個話題,唐一川轉移了話題,“我能問你幾個問題麼?”
“說吧。”唐江世也沒有就這個問題多做糾纏。
“能不能說說關於我母親的事情。”唐一川仔細的看着唐江世的臉色,希望從唐江世的表情上看出些什麼東西來,不過他失望了,唐江世也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表情的人,他的臉上的表情永遠都是很平和的,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甚至於說到自己的母親的時候,唐江世竟然什麼特殊表現都沒有,鎮定的有些過分了。
不過唐一川從唐江世的眼中終於還是找到了一點蛛絲馬跡,他看了許久,唐江世只是稍微動容了一下,但是那種感情轉瞬即逝。
只是那麼一秒鐘的時間,唐一川也幾乎可以確定,關於他的母親,肯定發生過什麼事情。
唐一川記憶中母親去世是在自己七歲的時候,但是那個時候他其實並未親眼看見,甚至於連葬禮都沒有,只是知道一個母親離世了的消息。
小時候的他多少有些懦弱,又很膽小,大人們說什麼,他就信了,只是一個人獨自哭了很久。
可是現在,再回憶起來,總覺得這中間的事情似乎太過於蹊蹺了。母親去世前的兩年總是長時間出門,一年當中似乎有多餘半年的時間是在外的,然後漸漸的在家的日子就變的少了起來,到最後幾個月沒出現,唐一川就聽說了母親病逝的消息了。
但其實唐一川根本就沒有看見母親生病,更沒有確認自己的母親真的死了。
從上次夢見自己的母親之後,唐一川就一直對自己的母親的死耿耿於懷,他覺得自己的母親未必是真的已經離開人世了!
“我媽生前是個怎樣的人?”唐一川依然仔細的觀察着唐江世的表情。唐一川有記憶以來一直都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家庭主婦,跟唐家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樣子,她好像也不會驅魔,也不會捉鬼,但是卻會將家裡打理的僅僅有條。
他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到底是何種身份,而家裡的人也從來都不提起他的母親,甚至於家裡連母親的照片都沒有一張,似乎有人刻意的將他母親的一切給小心翼翼的隱藏了起來。
“怎麼突然問這個?”唐江世嘴角忽然出現了一抹笑意,笑的很輕鬆的樣子,卻看得出來是刻意在隱藏些什麼。
“不能說麼?”唐一川一臉執着。
“沒什麼不能說的,她是個很好的女人,很顧家。除了脾氣有些倔強,簡直是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性子。”唐江世的笑容變的真實了起來,似乎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但是依然只是轉瞬,他又恢復了鎮定平和的模樣,“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就別提你母親了。她都已經走了。也許已經投胎再世爲人了。”
“可她是我的母親,我瞭解一下我的母親難道都不可以麼?”唐一川臉色忽然一冷。
“爲什麼突然提起這個?”唐江世忽然神色古怪道,“你從你七歲開始就從來都沒有提過你母親的事情。”
“我記得我沒有親眼看見母親死去,我也沒有看見家族舉行葬禮,母親是你們說去世了就去世了的——”唐一川沒有繼續說下去,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起了疑心。
唐江世那麼聰明,當然知道唐一川這話裡是什麼意思了。
忽然之間,唐江世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用一種壓迫的眼神看着唐一川,口氣依然不輕不重,不疾不徐,“我知道,你可能覺得奇怪,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件事情是家裡的禁忌,所以不要再提這件事情。”
“爲什麼是禁忌,爲什麼不能提?”唐一川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絲毫不理會唐江世那種壓迫性的眼神,也許年幼的時候他會怕,但是他現在可一點兒都不怕。
“我是爲你好。”唐江世忽然甩出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轉身離開了。
做父親的爲了兒子好,好像是理所當然的,可偏偏他唐江世是會爲了他唐一川好的父親麼?
唐一川嘴角餘下的只是一股冷笑,唐江世有事情在隱瞞他,唐家的每一個人,都隱瞞他了很多的事情,他一直都被蒙在了鼓裡。關於他的母親,一定有很多的秘密存在,如果他一直都是以前那個廢材樣子,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一直都被矇蔽了雙眼。
心裡格外的窩火,他可以理解唐家人對他的冷漠,也可以理解唐江世不喜歡沒用窩囊的兒子,但是他不能忍受的是自己一直都在被欺騙,而這羣衣冠竟然想要將他一直都矇蔽到死。
拳頭就要砸到茶几上了,一隻小手忽然之間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拉住了他,浮生稚嫩的聲音傳來,“制住怒氣。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