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大人,一切準備就緒。”
“嗯,開始吧,讓人期待已久的,璀璨華麗的一幕。”
隨着聲音的落地,轟鳴聲,劃破雲霄,直衝天際。
柳懸舉着望遠鏡站在高處,看着那絢爛的煙花,欣賞着樂響臉上的神情,銳利而又興奮的雙眼,只有眼前的景象,身體被陽光照應的地上,黑色的光影,顯得有些猙獰。
“哈哈哈……”
俊美的臉頰上飛出愉悅的笑容,略帶沙啞的笑聲在空寂的頂樓上空飄蕩着,其實並不是非常好笑的事情,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中啊,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柳懸就是遏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苦嗎?痛嗎?呃,Antonio。”似乎逐漸冷靜下來,柳懸微微眯起迷濛的雙眼,自言自語,嘴裡緩緩吐出陰鬱的話語來:“苑死的時候,我比現在的你痛上千萬倍。”
眯着漂亮的眼睛,饒有趣味的看着那一個個愣在原地,蒼白空洞的身影,柳懸的嘴角掛着諷刺的微笑。
就這樣一直站着,看着,太陽從頭頂慢慢的滑落,夕陽的餘輝下,一直站在頂樓的男人,捂着自己的心跳,脣角露出慘淡的笑容。
苑,爲什麼,我依舊不開心呢?爲什麼,我仍舊那麼失落呢?我彷彿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一個人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果然,果然只有你在我身邊,才能讓我開心嗎?只有你嗎?
“懸大人,出現意外了。”黑影站在離柳懸三米遠的地方停下來,顫抖着身體,臉上佈滿了驚慌。
“怎麼了?”柳懸依舊背對着黑影。
“實行計劃的人說,他們在飛機上帶走的不是您要的人,而是一具真人版的雕塑機器人,當時時間緊迫,他們沒有察覺到,所以……”
黑影的顫抖變得更厲害了。
“所以……”柳懸重複着對方的話,輕擡眼瞼:“所以……你是要告訴我什麼?”殺氣畢現。
“您要……的……的人,可能……已經……”
被前方的氣勢所壓制,黑影顫顫巍巍的回答着。
“已經……死了嗎?”
柳懸將對方沒有說出來的話接下去,波瀾不驚:“他沒死。”語氣肯定。
那個孩子的眼神他見過,是想要活下去的眼神,是與苑不一樣的眼神。
“可是,追蹤儀器上,他的生命跡象也完全消失了……”
飛機的爆炸餘威並不是**可以阻擋的,在親眼見到這一幕,還一無所動的眼前他所追隨的人,才真正讓人覺得可怕。
“去搜索吧,既然事先準備了這樣的東西來迷惑我們的眼睛,那麼一定是早已計劃好的。”
“是。”
柳懸依舊靜靜的站着,沒有回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嘛,看來他被那個孩子利用了呢,不過,利用他的計劃離開在乎的人,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要知道,死亡,是給最愛的人帶來絕望的開始,而不是絕望的盡頭。
眼光滑過兆屹瘋狂的奔向飛機的殘肢斷骸的身影時,柳懸的眼裡閃過愧疚的光芒,雖然只有一瞬。
腦海中不由得回憶起,一個月前找到子奚,約他單獨見面時,他們最後的對話。
“已經告訴了你我們三人之間所有的故事,所以離開樂響吧,他愛的不是你。”
“我知道。”
這是子奚的回答,從一開始,子奚就明白,樂響愛着的始終是苑,不是奚,即使他說在他心中,他就是苑,那愛着的也是苑。
“那麼,爲什麼?”
“他會向我訴說那些話,就算是咆哮也好,那是,在向人求救的信號啊……”
子奚是這麼說的,柳懸一直記得子奚臉上的表情,雖然流着淚,卻是如此的平靜和坦然,彷彿可以包容所有的錯誤。
“呵呵,是嗎?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讓你離開他,雖然我很不忍心傷害這張臉。”
柳懸冷笑幾聲,單指輕勾着子奚的下巴,語氣危險:“你知道,看見你時,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麼嗎?就是將你變成真正的苑,雖然我也這麼做了,可是卻被一些意外之人打破了我的計劃。”
“呵呵,想將我變成木偶嗎?現在我就在你面前,爲什麼不動手呢?”
倔強的臉上寫滿了嘲諷,冷冷的,涼涼的,卻意外的漂亮。
“乖,不急,時間還沒到,我說過,我要讓樂響永遠的沉淪在地獄中。”
眯起雙眼,柳懸殘忍的說着。
“不是他的錯,是你,是你將藥給苑的,是你。世界上最沒有權利替苑報仇的,就是你。”
美麗的少年言辭犀利,眼神淡漠而帶着點點憐憫。
“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說這樣的話,苑的請求我無法拒絕,他會傷心的。是樂響,都是樂響的錯,苑那麼愛他,都是因爲他……”
“你知道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像什麼嗎?狼,冷血的狼,慌亂迷茫的狼,困在濃霧中找不到出路,只能撕咬着身邊的東西。”
“閉嘴,不然我……”柳懸的話沒有說完的時候,美麗的少年對着他半鞠躬,聲音柔軟:“對不起,你也失去了他。”
你也失去了他……你也失去了他……
腦海裡一直反反覆覆的迴盪着這句話,柳懸記得當時的自己就那樣呆愣在了原地。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你也失去了他,因爲至始至終苑都不曾屬於他,而他卻說,你也失去了他。
再次回憶起這句話,柳懸突然覺得長久以來被冰凍的心,似乎再次被注入了暖流,一直被壓抑的無法呼吸的身體,輕鬆了很多。
再次深望一眼那羣在飛機的遺骸中尋找希望的人,轉身,離開。
你們永遠也不可能找到他了,因爲,對於你們來說,他想讓你們相信他已經死了,真的死了,徹底的死了,死在你們的生命中,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啊,決絕而狠心,自私的讓人慾罷不能。
再距離爆炸不太遠的某個角落,一羣人正在檢測着少年的身體。
“心跳。”
“血壓。”
“全都正常,細胞加速運轉,安全修復。”
睜開眼,一片白色,子奚看着圍在他身邊,這羣穿着白大褂的人,扯開脣角微笑:“你們來啦?”
“嗯,按照約定,我們來了。”趙遠站在最前面,看着子奚。
“麻煩你們了。”
雙重意思,彼此都懂,眼中是滿滿的信任與希望。
四個月前,當離開迦蒂的子奚,在校門口見到了站在那,等待他的薛棗時,只是如同平常一樣走到他們身邊,平常的彷彿只是每天早起的問候:
“晚上好,我走了。”
薛棗卻將一張照片放在了子奚的手中,漂亮的手指輕點着子奚的脣瓣,彼此心照不宣:
“這是你曾經幫我擋那一刀的謝禮,我想,你會需要他,地址在後面。”
拿着那張照片,看着上面的人,子奚帶着譏削的微笑:
“原來,在你面前我一直是透明的嗎?地下社團的財力與勢力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過獎……原本,我想讓你領導那羣人,自己兩袖清風,可惜,麻煩卻不斷找上你,讓我的計劃胎死腹中,如果找到了這個人,將自身的問題處理好了,就回來吧,這個小隊永遠歡迎你。”
薛棗揚揚秀氣的眉,漂亮的左眼輕輕眨動一下,帶着幾許孩子氣的媚眼就這樣飈向了子奚。
“我走了。”
子奚落荒而逃,身後傳來薛棗狷狂的笑聲,揮舞着雙手,喊了句差點讓子奚爆十字路口的話:“還是那麼好玩啊。”
找到四處流浪的趙遠時,子奚不可置信。薛棗給他的照片上,趙遠只是醉倒在路邊,衣飾卻依舊整潔,現在,卻已經漸漸向路邊天爲被地爲牀的流浪漢靠攏了。
那時的他頹廢糜爛,眼神中沒有一點生氣,坐在路邊,手裡拿着饅頭正在啃着,從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當初那滿腹經綸的學者之質。
買了水送到他面前,子奚坐□沒有說話,趙遠也在一瞬間的仲愣後,自然的接過他的水,喝完。
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坐着。
“爲什麼會這樣?”
最終還是子奚開的口,面對這樣的趙遠,即使他曾經欺騙了自己,還是無法生氣:“消失了那麼久,爲什麼會在這裡。”
“你的家人呢?”
子奚記得趙遠曾經說過他的家,他的妻子,他的女兒。
沉默,久久的沉默,趙遠雙手抱着頭,聲音沙啞:
“死了,都死了。是我害死了寶寶,我不該將丙硫鉛酸帶回家的,不帶回家寶寶就不會碰,不會碰也就不會發生……”
彷彿回憶起什麼可怕的情景,趙遠雙手糾纏在一起,久未修理的指甲將皮膚挖出一塊一塊的血漬,泣不成聲。
趙遠壓抑的痛苦被子奚全部印入眼中,彷彿在黑暗的角落大聲呼喊着救命,子奚可以體會這種迷茫無助的痛苦:
“不是你的錯,看見你這樣,他們會傷心的。”
";……騙人,騙人,是我害死她們的,我要贖罪,贖罪……只有這樣她們纔會原諒我。";紅着眼的男人,嗓音中的彷彿泣血的吶喊,";只有這樣她們纔會原諒我!只有這樣她們纔會原諒我……";
“你的妻子在生前愛你嗎?”子奚問着,淺淺的笑着。
“……愛”良久,趙遠輕聲回答。
“你愛她嗎?”子奚又問着,笑意加深。
“愛……”趙遠微微恢復點冷靜,擡起頭,看着子奚,眼中閃着不解的光芒。
“那麼,你怎麼可以忘記愛一個人的感覺。”毫不遲疑的,子奚將想說的話說出來,專注的看着趙遠。
你怎麼可以忘記愛一個人的感覺……你怎麼可以忘記愛一個人的感覺……
趙遠呆滯在原地,懵懵懂懂中,他似乎明白了子奚想要表達的意思。
沉默又在兩人之間蔓延,子奚靜靜的等待着趙遠,自己想通。
“你知道,爲什麼作爲實驗體,你沒有被銷燬,而是更好的活着嗎?”
趙遠突來的一句話,如同重錘敲打着子奚的心臟。
看着那雙擡起的,原本死氣沉沉的黑色眼中,孕育出了生命的氣息,子奚收回自己的視線。
“知道,因爲有人在暗中操控着這一切。”
淡淡的說着,眺望着遠方,子奚實話實說:“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那你爲什麼……”趙遠目瞪口呆。
“你是想問我,爲什麼那麼聽話的接受你們的安排嗎?我別無選擇,因爲想要活下去,想活,並不是畏懼死亡,而是明明還有餘地,還有退路,爲什麼一定要讓自己走上死路呢?我沒那麼笨,而且在迦蒂,我很開心。”
柔柔的說着,似乎想到了什麼,子奚的臉上泛出幸福的漣漪:
“其實我更該謝謝你們,如果不是這樣的安排,我遇不到他們。”
“其實有一點你錯了,爲你安排一切的人,對你並沒有惡意,他只是太過重視自己的家族,實驗室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他的兒子,他的家族。”
“你是指苑嗎?這身體某部分細胞的主人?”子奚疑惑的問着。
“不是他,是另一個,既然你知道樂苑,那麼一定認識樂響吧。”趙遠肯定的說着。
“響?”
“嗯,你知道樂響的全名嗎?樂只是他母親的姓氏。
多斯坦特?安東尼(Anthony)?響,他真正的名字,他所在的多斯坦特家族,無論是權勢還是財富都是我們無法想象的龐大,而他是裡面的掌權人。
雖然多斯坦特的財富沒有在世界排行榜上出現過,那是他們爲了避免麻煩,刻意隱藏的結果,真正的實力從沒有人能真正窺探清楚。(這也就是爲什麼柳懸只能在中國找樂響麻煩的原因。)
但是,這個優秀的男人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的哥哥,多斯坦特?玖可?苑。
他們的父親太明白這一點,所以在挽救不了樂苑生命的時候,秘密成立了你那時候所看到的實驗室。
因爲樂苑細胞的侵蝕性太強,用了很長的時間我們才完成這項工程,慢慢將這擁有樂苑外表的身體培養長大,可是,他依舊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或者思考,就像沒有靈魂的軀殼,只剩下**。
所謂靈魂,其實就是意識,後來我們找了各種各樣的人來做測驗,可是都不成功,直到一年前找到你,可以說,你的腦波與那具身體自有的意識,也就是磁場是我們見過最完美的比例,正當我們興奮時,太多次的靈魂轉換導致這具身體的這裡落下了後遺症,差點將辛苦了十多年的結晶毀掉。”
趙遠指指自己的腦袋,看着子奚,子奚單手撐着下巴,優美的頸項微微側着,擡起眼瞼與趙遠對視一眼,又垂下去,“你們的實驗對象中,有沒有人的語言知識很豐富,我的意思是說,同時懂多種國家的語言。”
“爲什麼這麼問?有啊,在你之前拿來試驗的是一個出了車禍的少年,他的腦部受到重創,成了植物人,不過在沒出車禍前,據說是世界級語言天才。”
趙遠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饅頭,開始慢慢的咀嚼着。
“沒什麼。只是我的這裡貌似受到了影響。”
子奚學着趙遠的動作也指指自己的頭,樣子極其可愛純良,看着啃饅頭的趙遠,很不客氣的將手伸過去,“我也餓了,還有沒有?”
趙遠的頭上出現了一排黑線,這髒饅頭也成香餑餑了?讓他怎麼給的出手?
子奚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跟你開玩笑的,剛纔的氣氛太沉重了啦,繼續……繼續……”
⊙﹏⊙b汗,趙遠斜睨一眼子奚,“從沒發現你這麼惡劣。我們將所有的希望都賭在了你的身上,就如你後來所知道的,我們爲你轉換了靈魂,你活着,拿着我們預先爲你準備的生活費,進入迦蒂。
其實,這些都是多斯坦特?弗垠爲了讓樂響有活下去的動力,爲了多斯坦特家族不被其他家族吞掉。所以,他設計了樂響,讓他恨着一些人,然後強大,回來報仇,遇見你。”
趙遠一口氣將自己知道全部告訴子奚,忍不住嘆口氣:“多麼深沉可怕的人。”
“誰說不是呢?”子奚依舊看着藍天,琉璃色的眸子充滿了希望,即使這樣毫無形象的坐着,乾淨清晰的味道也在周圍散發着,吸引着來來往往的路人。
“我說的可怕,是指,縱使這個男人死了,事情依舊如他所預計般發展着。”
趙遠望着子奚所看的方向,滄桑的臉上佈滿了細紋。
“……”默。
死了!!!死人還能做這麼多!!!子奚無語半餉,真的很可怕呢,多斯坦特的男人。
“子奚,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趙遠小心翼翼的看着子奚,彷彿怕撕裂他的傷口。
“嗯,問吧。”
子奚歪着頭,觀察着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已經知道趙遠想問什麼。
“從那天后,你見過你的父母嗎?”
“沒有。”
聲音輕柔的聽不出絲毫情緒,子奚無所謂的聳聳肩。
“這樣啊,這樣也好,反正你跟他們……”也沒有血緣關係。
趙遠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來,聰明如子奚,應該早已經知道了吧。
摸摸頭恢復平時純良無害的模樣,子奚將胳膊伸出來,看着上面青紫的血塊,轉過頭認真的看着趙遠:“所長,我的身體,出現了異變。”
這聲‘所長’,意味深長……
一年後
一直以爲習慣了黑暗,可當黑暗真正降臨的時候,卻不能壓抑內心的恐懼。
你有過這樣的感受嗎?世界就像失去了白晝和黑夜,就像失去了空間和時間,而我們擁有的,只有聲音而已,孤寂的彷彿明天就會死去。
子奚坐在病牀上,輕輕撫摸着手中的相框,他知道,裡面是曾經的一年A班在去野外測試的路上全班一起拍的合照,是唯一一張能同時看到他們三人的照片,裡面有他,有他,有他!
“子奚,吃藥了。”
隨着敲門聲,響起的是這一年來照顧着他的看護的聲音,“今天還好吧?”
“嗯,好很多了。”子奚淡淡的笑着,因爲他知道對方看得到。
“不用擔心,所長他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看護輕摸着子奚的額頭,將體溫計放進子奚的胳肢窩內。
“嗯,我知道。”
子奚將相框抱在懷中,曾經美麗的琉璃色眸子無神的望着前方,喃喃的重複:“我知道的。”
“嗯,來,先把藥吃了,慢點,小心燙。”
將相框放在旁邊,接過遞上來的藥含在口中,混着水,吞嚥進去,笑的燦爛:
“米姐,你忘記啦,我的味覺還有部分觸感已經沒有了,所以,不怕燙的。”
“哎,這孩子。”
被子奚稱爲米姐的看護,看着這間爲了控制子奚的病情,專門設計的隔離病房,無奈的嘆息一聲:“也只有你能這麼堅強。”
“米姐,所長他們的研究費夠嗎?”
子奚擡頭望着天花板,淡淡的笑着轉移話題,儘管他什麼也看不到。
“放心,你出資買下的幾家公司還有這間醫院,足夠支付你現在的費用,除去其他研究員的薪水,剩下的,所長都存進你的賬戶了。”
米姐站在子奚的身邊將溫度計拿出來,看着上面的數字,忍不住皺起眉頭,39.5℃,不但沒有降低,熱度反而增高了,這種新開發的藥才抑制了病情幾天,又沒用了嗎?
“怎麼了?”子奚將頭扭過來。
“沒事。”米姐將由防輻射的無菌防護膜包着的,放在最邊緣角落的無線收音機,按到子奚最長聽的頻臺,猶豫了下,還是將心中疑惑了很久的問題問出:
“爲什麼,當初要那麼做?”
子奚歪頭想了一下,問着:“米姐,你玩過象棋嗎?”
“……沒有。”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問,但是米姐還是摸了摸臉回答道,“我只在小時候玩過軍棋。”
“啊,那個規則也一樣。那麼,你應該知道,當‘王遇上王’,‘強者遇上強者’的時候,應該只有兩種情況吧。”
“啊,不是死局就是兩敗俱傷……啊。”
說完了這句話的米姐身體一僵,回頭看着子奚,他那一雙琉璃色,看不見東西的眼睛中,不知道在看什麼……
……死局……或者兩敗俱傷嗎……
似乎明白了什麼,米姐只是嘆息着問:“一個人,很辛苦吧。”
承受了那麼多的痛,那麼重的傷,那麼濃的愛,那麼沉的內疚,那麼癡的無悔。
“不會呀,我有它。”
舉起手上的相框,子奚溫溫的笑着,無神的雙眼望着米姐發出聲音的方向,滿臉的滿足。
如果當你知道自己無藥可醫,隨時得面對死亡,你是希望你在乎的人跟着你一起痛苦,還是希望他們能重新得到幸福?如同苑曾經對柳懸說的話,曾經束縛了他們,讓他們一味痛苦的自己,想放飛他們去尋找真正的幸福。
“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帶着鼻音,關門,落鎖。
直到走出沉悶的房間,米姐才讓眼中的淚落下來,透過隔離窗看着坐在牀上單薄的身影,在蒼白冰冷的病房內更顯孤寂落寞。
真是,可憐的孩子啊,那張照片是他現在所處的世界的全部陽光了吧。
收音機裡,女播音員的聲音,用着最動聽的語言,正在訴說着一個又一個愛恨纏綿,生離死別的故事。
子奚躺在牀上靜靜的聽着,手中的相框緊緊的握着,緊緊的……緊緊的……
他……想念他們了。
很久沒有那樣安靜的,明確的知道自己是在想念一個人了,選擇把自己冷落,將對他們的傷害降到最低時,從那一刻起,他就只擁有思念他們的權利了。
其實,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已經不再追求一個結果,他能追求的只是可以擁有更長的時間來獲知他們過的幸不幸福,只是這樣,就好了……只是這樣……
屹,你知道嗎?我看不見了,半年前就看不見了,你最喜歡的那雙眼睛,也許再也亮不起來了。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哭,明明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爲什麼眼淚又掉下來了呢?
淚水,溢滿了那曾經清澈的如同水晶一般的雙眼,然後,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人,都有脆弱的時候啊,所以,哭,只是發泄的一種方式……
“下面放的這首歌,是我市某名校的校歌,有一位姓聞的聽衆說,這首歌是爲他在天國的朋友點的,他說,去年的今天,他一直喜歡着的人去世了。
而今天,他最好的朋友也要離開了。
他說,兄弟,如果哪天覺得不痛了,就回來吧。
都走了,在那個世界的人會寂寞的。”
收音機裡響起了熟悉的音樂,優美而動人的旋律,勵志而充滿朝氣的歌聲在病房內擴散,這是迦蒂的校歌啊,子奚舉起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卻又再度放開,不是不想聽,只是不敢聽,因爲聽到,心就會疼。
可是,寧願心疼着,也還是要聽。
下一瞬,撕心裂肺的痛傳來……
痛,不止是心裡的,還有身體的,血腥味充斥在咽喉中,吐出口中粘稠的液體,子奚知道那一定是極其豔麗的顏色。
熟稔的按下牀頭的警鈴,在痛暈過去時,子奚閉着眼睛淡笑着,那個世界的人,真的會懂得什麼叫寂寞嗎?
陰霾的天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飄起濛濛細雨,纏綿的雨絲灑落在道路上,打在舒禾的臉上,同樣的旋律在他旁邊飛舞着,他站在子奚的墓邊,眼中無悲無喜,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他只是安靜的看着墓碑上那微笑着的美麗少年,安靜的看着他的笑容。
淚,沒有預警的就這樣從那沒有波瀾的眼中掉了下來,慢慢的從他蒼白的臉上滑落,隨着尾曲的結束,滴落在放在墓碑前的手機上,一滴……兩滴……
脣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終卻什麼也沒有吐露出來……
子奚,我走了,你在那邊要學會照顧自己哦,一直以爲我比兆屹能忍,沒想到,最後卻要學他一樣,離開了呢。因爲,太痛了,痛的沒法呼吸了,所以,不得不逃……
曾經急切地想要忘記了這個空間的存在,忘記這個空間內曾經有你的存在,可是記憶卻越來越清晰,已經不再願意靠些什麼來安慰自己的心靈,我明白,你真的離開了。
日復一日心情依舊疼痛的想要忘記明天,直到兆屹離開,我才明白,這樣活着只不過是時間的號碼牌在不斷的翻閱和推移罷了,這並不是你想看到的我。
那天,你的笑容,是在告訴我,不要爲你的遠去而難過吧,那麼,爲了你的笑容,我會努力裝作我並不難過。
我一定會收起我的傷感,用微笑儘量給我們曾經故事的結尾添加點歡快的氣氛,也笑着把句號畫圓。
讓你離去的背影,再也沒有遺憾。
天空又下雨了嗎?難怪,那麼模糊……
舒禾擡起頭看着頭頂,爲什麼這些點滴,鑽入眼裡就會融化,變成水落下呢……
滴滴晶瑩,剝落着他冰冷的思緒,讓舒禾彷彿又聽見,那柔柔熟悉的嗓音在輕輕的喚着自己的名字。
五年後
開滿桂花的院子裡,靠在樹下的美麗男孩,感受着陽光籠罩在自己身上,他微微張開了眼,琉璃色的水晶眸子中,班駁的光線,在空中搖曳。
他的身邊有着一隻白絨絨的貓咪,推着圓球,上串下跳的嬉鬧着。
輕輕取起一瓣凋零在他身上的白花,男孩將手中細小的花瓣放在陽光下輕撫,感受着……那薄薄的透明感,聞着那濃郁的花香。
感覺是如此的珍惜,所看到的一切。
白色的花瓣,邊緣泛着凋零的枯黃。然而即使如此,還是依然有着這種花特有的馨香。
將自己置身於花雨中的男孩,吹掉手中的花瓣,閉着雙眼假寐,美麗的羽睫輕扇着,彷彿回憶着什麼,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
風……拂過……帶起花瓣雨的飛舞……
那樣的畫面,如此美麗。
這樣的景象,如此魅人。
充滿着甜膩香味的院子中,白色的走廊上,幾步之遙的地方,薛棗站在那裡屏住了呼吸。
置身花海的男孩,在這一刻美麗的讓人心悸,如果不是他心中早已有了一個他,也會愛上這讓人沉迷的味道吧……
風輕雲動,男孩轉過身,看着站在走廊上的薛棗,回眸一笑:
“喲,好久不見,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不去陪你的小寶貝?”
聽見男孩的話,站在那裡的薛棗,變成了一張包子臉,鬱悶不已:“子奚,你誠心的是不是?”
“咦?我怎麼了?”
子奚背靠着樹杆,慵懶的打着哈欠,伸手撥掉身上的花瓣,語氣調侃:“難道失戀了?這可不能怨我啊!”
薛棗走到離子奚兩米遠的地方,將手上的報紙遞給他,看着上面——薛氏少東與神秘美女共度良宵的字眼,子奚啼笑皆非。
伸手指着上面的照片,笑容甜美:“沒想到,我的背影到了現在,依舊會被人誤解爲女人,哈哈……真是好氣又好笑。”
“喂,這個不是重點好不好?你看後面。”
薛棗伸手指着照片下面那行被加粗的字,一字一句的用重音讀出來:“此神秘美女極有可能與六年前突然撅起的Z?公司的幕後老闆有關聯,據我們多方跟蹤,薛氏少東與這位神秘美女極爲親密,兩人經常一起……”
看着薛棗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子奚收起笑容,一臉正經,語氣卻依舊是欠扁型:
“看來事情沒想象中那麼簡單啊,難道真的被你的冤家誤會了啊?誰讓你當初見到我時,不假裝不認識的?活該,這就叫報應……”
“你還好意思說,誰會知道你是Z?的幕後老闆?所有人都以爲你死了啊!不瞞你說,我現在已經是公認的腳踩兩條船外加擁有雙性戀傾向的超級花花公子了。”
薛棗的語氣,說不出的無奈,任誰見到已經死亡的朋友出現在眼前,都會想盡辦法弄清真相吧。
“哎呀,千險社長不像那麼小氣的人啊,你跟他解釋下不就完了?”
子奚扭過頭儘量不讓薛棗察覺到他脣邊的笑容,在別人愁眉未展的時候笑容滿面,是很不好地。
“他不聽。”
薛棗負氣的將報紙揉成一團:“剛剛跟我吵完,說要去參加朋友舉辦的晚會,找人發展一?夜??情?,然後將我狠狠的甩掉,以來洗刷我帶給他的?恥?辱。”越說越生氣的薛棗繼續揉着無辜的報紙。
“呵呵,你們到現在還一直鬥氣啊,真不愧冤家之名,不過說來,千險社長在迷糊的時候還真是可愛,有這麼明目張膽當着現任男朋友的面,說要去找另一個男人的嗎?”
想起千險認真起來的樣子,那銳利的視線,毒辣的話語,高超的柔道術,子奚惡寒,還是平時迷迷糊糊,看上去比較好欺負的千險比較合他口味……
“誰知道呢,你陪我去找他吧。”
薛棗帶着央求的視線看着子奚,在子奚還沒開口前,快速伸手捂住他的脣瓣,不讓他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我知道,你不想出現在熟人面前,但是這次不一樣哦,可以帶着面具掩藏身份。總是一個人呆着,不會覺得悶嗎?偶爾出去走走嘛。”
聽說,你的他回來了,這麼多年了,你在冰冷蒼白的病房怎麼熬過來的我不知道,做爲朋友,我不想再看到你孤單的身影。
“唔……唔唔,放……放手啦……”
子奚將薛棗的手掰下來,看着他眼中的擔心,很不華麗的白了薛棗一眼:
“你不放手,我怎麼說話,我去還不行嗎?”
“嗯,這纔對。”
如果告訴子奚,他們回來了,子奚會怎麼做呢?會開心,還是會逃避,還是……薛棗的臉上露出了一副爲難的快哭出來的表情。
子奚看着薛棗眼睛茫然的看着前方,於是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晃:
“薛棗?怎麼了?爲什麼不說話呢?”
“子奚我問你你真的沒有一點想要去找他們的想法嗎要知道你現在的事業越做越大萬一哪天你們在無意中碰見了怎麼辦?”
薛棗一口氣將心中的話全部問出來,中間沒有絲毫停頓。
“啊!!?”
子奚在傻眼了幾秒後,終於緩過神來,慢慢理清薛棗的意思,表情,一下子落寞了起來,久久不語。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我問了天下最愚蠢的問題,啊哈哈哈……我先走了,啊哈哈哈……”
薛棗的臉上堆起尷尬的笑容,打破這種讓人壓抑的沉悶,起身離開,背影急速而狼狽。
哎,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呢。子奚,纔剛剛從那森冷的醫療器材中解脫出來……
沉默不語的子奚,將正在他身邊撒嬌的貓兒撈回自己懷中,修長的手指輕輕梳理着貓兒柔軟的絨毛,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無意中碰見嗎?
不可能的,他們現在不在同一片土地上呢!
如果碰見的話……如果碰見的話……只想問一句,過得好嗎?
嘉宇最高級有名的一家六星級大酒店裡,一場與商業無關的晚會正在隆重舉行!
大廳裡來回走動的除了衣整的服務員外,就是上流社會的名門千金和富家少爺。
桌上擺放的點心水果和香檳都倒影着,投射出燈光交錯的光線,格外的奪目!
站在角落的子奚,手裡的盤子上是滿滿的食物,臉上帶着半截讓人退避三尺的關公面具,在猙獰的笑着.
看着那些帶着華麗面具來來往往的男女,默契十足的避開他往另一邊走去,子奚的臉上綻開滿足的笑容,其實,偶爾來這種地方騙騙吃喝,挺好的。
“喂,看見小千沒有?”薛棗的眼睛在場內四處搜索,走到子奚身邊問着。
……嚼嚼吞……“沒有……”含糊的應答一聲,子奚繼續嚼嚼吞……
“去哪裡了?不會真的……”薛棗雙拳握緊,即使只是想象,他也有宰人的衝動。
……嚼嚼吞……“社長,不是那種人,他只是故意氣你的。”
拍拍薛棗的肩膀,讓他稍安勿躁……面對美食的誘惑,子奚不再理會醋勁大發的人……又往盤子裡裝上可口的甜點……嚼嚼吞……
突然之間,大廳裡響起一陣吹呼尖叫聲,幾乎所有的名門小姐都涌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在說些什麼,聽不清楚。
從來沒想過,再次的見面會這麼突然,突然的讓人措手不及。
身穿鐵灰色的西裝配着紫色的襯衣的男人,臉上帶着銀白色的狼型面具,舉手投足是渾然天成的優雅,挽着一身低胸桃紅色長禮服,帶着鑽石鑲嵌的貓型面具的高挑美女,出現在子奚的視線中。
手中的碟盤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掉在了紅色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嘴裡含着食物的子奚就這樣呆在了原地。
“屹,你終於來啦,怎麼樣?這個專門爲你而舉辦的聚會,我可是將你在迦蒂認識的所有朋友都請來了啊。”
清朗的聲音從會場的正中央衝到了男人的面前,子奚記得這個聲音,恍然中,彷彿回到從前。
那個曾經在年少時將他推向對面少年懷中的娃娃臉少年,對着正冷漠的站在舞臺上貴氣優雅的少年,隨着起鬨的人羣喊着:“親……親……親……”
現實,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柳淵跳到冷漠的兆屹身邊,拍拍他的肩:“喲,有露西大美女陪着你,這幾年是不是在國外玩的樂不思蜀了啊。”
“嗯,這次回來,我們可能將訂婚典禮舉辦了再走。”站在男人身邊的女孩說着,臉上閃着幸福的光芒,笑容甜美的問着身邊的人,“屹,你說是吧?”
而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卻始終一聲不吭,眼睛在場內巡視着,甜美的女孩在無人看到的時候,流露出一抹失落。
柳淵,你說,所有嗎?那怎麼,沒有他……
如果碰見的話……只想問一句,過得好嗎?
看來,你過的很好呢,屹。
拿着新的食盤,子奚將更多更多的甜點塞進咽喉,只是爲何,依舊那麼苦澀呢?
苦的心都痛了。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人不該貪求太多,能再次看見你的身影,我已心滿意足。
只要你幸福就好,子奚握着脖子上掛着的,兆屹曾經送給他的戒指,轉身,離開。
人羣中,早已沒有了他的身影,我……在期待什麼……
當兆屹順着那抹熟悉的視線轉過頭時,看見的只是七彩的燈光和地上那還未打掃的髒掉的餐盤,深邃的眼中,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外頭熾熱的天氣無法溫暖自己冰涼的身體。
子奚一個人站在空曠的街邊,背靠着牆,眼睛裡的寂寞濃的彷彿要溢滿出來。
顫抖着的身體,似乎在替主人哭泣……
“你沒事吧?”
潔白的絲質手絹出現在子奚的眼中,溫柔的話語帶着對陌生人的關切,熟悉的味道讓子奚詫異的擡起頭來,卻望進一對平靜無波的鳳眼中。
無喜,無悲,即使語氣那麼溫柔。
“對不起,剛纔在對面,我以爲你在哭。”
看着那張關公面具,舒禾自然的收回已經送出去的手帕,看着那對清澈的眸子,眼神晃了晃:“你的眼睛很漂亮。”很乾淨,很像一個人。
子奚沒有開口,聲音會出賣他。
舒禾看着子奚胸前的紅色圓牌,指着前面不遠的飯店:“你也是邀請者吧?不進去嗎?”
帶着面具玩猜猜猜的聚會,下飛機時接到聞傑的電話,舒禾承認他被囧了下,戴着面具玩猜猜猜,這是多年前就已經不再流行的玩法了,沒想到還有人……
再次看見那雙眼時,子奚的視線只停留了一秒,難過由眼底慢慢貫穿全身,心似乎在滴血,不爲這個人溫柔的話語,只爲那雙眼中流淌的死寂。
曾經,眼神中流淌着無盡溫柔的,那個少年,哪裡去了?
曾經,如同太陽般給予他溫暖的,那個少年,哪裡去了?
眼前這個,雖然笑着,卻讓他覺得冰冷的少年,真的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他嗎?
眼前這個,他一直在思念着,卻在這一刻讓他覺得陌生的男人,真的是他最依賴的那個他嗎?
“我們認識嗎?”
舒禾靜靜的站在子奚身邊,看着他將那張獰笑着的關公臉譜轉向別處,纖細的身體倚靠在牆上,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這種感覺,真的很熟悉。
‘在櫻花飄舞的樹下,你知道我在想你嗎?,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
哀傷的音樂傳來,舒禾輕輕的說聲抱歉走到距離子奚兩米遠的地方,接起電話。
看着背對着自己正在說話的身影,脣邊的那抹淡笑那麼讓人懷戀,卻不再屬於他。子奚擡起眼瞼,深深的望一眼。
那些曾經的記憶,似乎真的成爲了他一個人的記憶,記憶中的這些人,已經不再是他記憶中的人。
相見不如懷戀。原來,這句話,是這麼的悲傷……
是誰打開了我的心扉?是誰給予我悸動?
什麼時候我的手被割傷?什麼時候有人站在路口等待着我?
什麼時候有人跟我說過晚安?什麼時候有人爲我做了晚飯等我回家?
什麼時候我爲你們流淌着眼淚?什麼時候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什麼時候我的笑容燦爛?什麼時候我寂寞依然?
我好像淡忘了。
子奚從陰影中走出來,轉個彎,依舊漫無目的的往前走着。
舒禾看着那抹離開的背影,眯起了眼睛,邪魅的眼角更加的勾起,心,緊緊的揪痛着。
多麼像那個人的背影啊,他看了無數次的背影,他再也看不到的背影。
“喂喂,跟你說話呢,人呢?”
電話裡的聞傑大聲的問着,舒禾收回視線:“我在門外,不進去了,想去陪‘他’。”
“還沒忘記嗎?舒禾?”聞傑的聲音低沉。
“嗯,不可能忘記的。”我只答應了他,不難過。
“兆屹也在這裡,跟你同一天的飛機回來的,他可能要訂婚了。”聞傑無奈的嘆息:“你也振作吧,至少找個人轉移下感情也好。”
“找不到。”只能是他,我試過。
舒禾看着天空,同一天回來的嗎?看來,兆屹也沒忘啊,明天是子奚的忌日。
“替我恭喜兆屹。”
這樣的祝福要親口送給他,我做不到呢。
因爲我們是最明白彼此心情的人,因爲我們同樣的悲傷着,同樣的思念着,同一個人。
夜晚的墓園,森冷的讓人發寒,可是在這樣的黑暗中,依舊有人在這裡訴說着思念。
樂響坐在墓園的階梯上,背後靠着的是屬於子奚的冰冷石碑,望着山下的燈火闌珊。
樂響沒有說話,即使他已經坐了整整六個小時了,依舊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坐着,靠着。
腳步聲響起,樂響將視線從遠方收回來,看着漸漸走近的黑影,再次將視線投注在遠處,伴隨着淡淡的問候:“你來了。”
“嗯,想來看看他。”
舒禾走到樂響的身旁,將帶來的花束放在墓前,在另一邊坐下:“每年都被你搶先。”
“這次有人比我早,我來的時候已經在那了。”
樂響伸手指着另一邊的花束,頭也沒擡的說着。
“嗯,兆屹也回來了。”
意料之中的,舒禾將目光放在墓碑的照片上,專注的看着甜甜微笑着的人:“子奚,你寂寞嗎?”
蕭瑟的風,呼呼的颳着,自然,也無人回答。
很久很久,才聽到不知是誰發出的嘆息。
墓園,再度迴歸寂靜,只是這一次,又多了一個人依靠在墓的,另一邊。
下午的時候,舒禾看見聞傑帶着食物和祭品,向他所在的方向走來。
舒禾看着另一邊依舊睜着眼睛,看着天空的樂響,樂響回頭對着石碑上的子奚微笑:“子奚,又得走了呢,明年才能來看你了。”
“又坐了一宿。你們這樣,子奚會心疼的。”他的心那麼柔,那麼軟,怎麼會捨得……聞傑在走過來的時候,說着。
樂響站起身,對着聞傑微微點頭,越過舒禾,嘶啞的嗓音囑託着:“子奚就交給你們了。”舉步離開。
“明年見。”舒禾輕聲說着。
“嗯。”樂響回答着,彷彿早已熟悉這種短暫的交流。
下山的時候,樂響看着背靠着樹,站在山腳下的人影,腳步沒有任何停頓,卻在路過對方所在方位的時候語帶諷刺:“你還是老樣子,那麼讓人討厭。”
“彼此彼此。”
柳懸雙手抱胸斜睨着樂響,他的左手無名指上帶着的,是一枚鑽戒。
“懸大人,不要理這個人,我們上去吧。”
從柳懸的後面鑽出來一顆腦袋,手挽上柳懸的胳膊,氣呼呼的怒視着樂響,在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着同樣的鑽戒。
“衍,不用這麼生氣,我們走吧。”
柳懸牽着名爲衍的男孩,與樂響交錯而過,苑,你看到了嗎?我很幸福。
原本想告訴你,子奚或許沒有死,當面對着你,還是說不出口呢……
想看你痛苦的樣子,這條初衷,依舊沒有改變,只是沒有當初那麼強烈罷了。果然,我們無法再成爲朋友了……
嘉宇市遊樂中心,子奚坐在摩天輪上,不停的隨着它升高、降落、降落、升高……反覆的循環着,反覆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這是第二次來這個地方了,這次,卻只有他一個人。
舒禾將車停在路邊,獨自走進這座歡樂的樂園,曾經的一幕幕都在腦海中閃現着,坐上雲霄飛車,繫好安全帶,閉上眼睛,感受着飛速旋轉帶來的重力,想象着旁邊依舊坐着那樣一個他,風刺入眼內,痠痛的落下了淚。
樂響在遊樂場內不斷的徘徊尋找着,在找着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再次遇見哥哥,是在這個地方,這個曾經帶給他奇蹟的地方,所以,潛意識中,樂響一直覺得,或許這個地方,可以讓他再次見到他。
“是誰告訴你,我們要訂婚?”兆屹冷冷的,看着露西,眼中閃過厭惡。
“可是,爸爸說……”
露西睜大漂亮的眼睛,爸爸說,她會成爲兆家的少奶奶,成爲兆屹的妻子。
雖然她一直都知道兆屹喜歡的是那個精靈般柔美堅強的人,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爲什麼,他,還沒放下。
“那麼,現在我說——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在一起。”願意陪你參加晚會,只是爲了讓那些關心他的人放心。
冷傲的臉上寫滿了諷刺,兆屹輕蔑的看着露西,明知道得不到,卻依舊不放手,多麼愚蠢……
就如同現在的他,明知道找不到,卻依舊在擡頭時習慣性的在人羣中搜尋那纖細的身影……
“那個人已經死了,六年前就死了,在你面前死的,你親眼看到的,爲什麼還這麼執着?”露西看着兆屹的背影,口不擇言。
“我從不打女人,別逼我。”
傷口被血淋淋的撕開,滴落殷紅的液體。兆屹轉過身,黑白分明的眼睛,佈滿了血絲,彷彿被觸了逆鱗的龍,想要瘋狂的撕碎眼前的人。
被他的怒氣所驚嚇住的露西止住了哭泣,僵硬着呆在原地,看着兆屹離開。原來,只是關於他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如此憤怒嗎?那麼,她還在奢求什麼呢?
心彷彿被尖銳的東西堵塞住,悶痛悶痛,兆屹加大油門,越過一輛又一輛的轎車。
子奚,真的好想你,這樣,是否離你的世界近了一點。
站在蹦極臺上,兆屹凌空躍下,呼嘯的風灌入衣服中,帶來刺骨的涼意,即使這樣,也沒有他的心寒冷。
這是在國外無法抑制自己的思念時,兆屹最常做的運動,閉上眼的那一秒,彷彿再次看見,那在他眼前綻放的煙花,帶走了他最愛人的生命,也將他的靈魂一併帶給了對方。
子奚在摩天輪的盒子裡倚窗而望,天空有着不一樣的詭邪顏色,子奚突然想起,氣象臺說今晚會有寒流襲來,該不會這就是徵兆吧?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旋轉落地後,子奚從鐵盒裡面走了出來,提步準備離開,卻看見對面從雲霄飛車上下來,與他四目相對的舒禾。
“小奚……”
溫暖而夢幻的名字從舒禾的脣中吐露出來,看着站在他對面的人,心,莫名的開始酸脹。
“奚……”
同樣縹緲的音符從右邊飄進子奚的耳中,樂響看着真的出現在他眼中的奇蹟,深邃的眸子,有了點點光彩。
“我真的到達了,有你的世界嗎?”
在蹦極中躍入水中的兆屹,溼漉漉的站在子奚的左手邊,幽暗的瞳孔急速的收縮着,不敢置信。
早已經淚流滿面的子奚,只是靜靜的站在那,任淚水沾滿臉頰。
天空忽然下起滂沱大雨,喧鬧的遊樂場很快恢復寂靜,只有四個人,依舊靜靜的站在原地,恐慌着,這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十字路口,一人一方,誰都沒有動,脣角卻同時綻放出幸福的弧度。
如果碰見的話……只想問一句,過得好嗎?
清雅柔美的少年,在雨幕中這樣問着:“你們,過的,好嗎?”
幸福的味道,被這句看似簡單,實則包含着無盡喻意的話,宣泄的淋漓盡致。
你們,過得好嗎?
如果不好,我還可以回來嗎?
……
(全書完)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一路追隨着小離到底的各位親,小離,真的很愛很愛你們。
握爪,小離的文,一定是幸福的。極其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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