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長矛沒能刺出去,少年右肩上有隻手。
細長的手指,白皙的右手,卻絕對不是女人的手,那枚戒指是屬於男人的。沒人知道它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但在它的主人看來,出現在那裡,那個時間點,很合適。
灰塵散去,露出道身影。少年只能瞥見那抹紅色,那是個穿着紅色衣服的男人,他自認很強,但當男人的手放在他肩上時,少年心中卻不可遏制地生出恐慌之感。只能本能地保持着舉矛的動作,不敢移動分毫。
怎麼可能?這個男人又是誰?
無數疑問出現在少年心中,他確信,這個男人真的很強,強大到他恢復巔峰也無法戰勝的程度,少年甚至都不知道男人是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的。
“三先生好。”有聲音響起,平靜如湖水,透着歲月的滄桑。炎無姬在臺階處遇到的老人,出現在不遠處,手裡拿着個漆黑的十字架。
“西多爾主教,好久不見。”紅袍男人收回右手,熱情地迎上去,給老人一個擁抱,臉上笑容洋溢,表現得如同多年的老友。
紅袍男人很年輕,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全身散發着年輕人的活力與熱情,就好像閃閃發光的太陽神,他長袍隨意敞着,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容,顯得放蕩不羈,桀驁難馴。
兩人分開,老人在身前掛上十字,“請代我向冕下問好。”
男人恭敬地回禮,“家師也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西多爾主教和藹地笑了笑,“不知道三先生這次來所爲何事?”
“不瞞您說,我過來找個人。”男人笑容親切。
“哦?”
“我本來也不想來的。”長袍男子長吁短嘆,擺出個特別無奈的表情,“若不是大師兄親自交代,我也不會過來的,您也知道,我平時很忙的。”
老人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不和您多說了,我這就帶他走。”男人笑容燦爛,轉過身後補充了一句,“我可不想回去晚了捱罵,再說師兄可是難得開口。”
西多爾心頭一驚,回想起年輕人口中那位師兄,瞳孔不由地略微收縮,難道真的和他有關係?雖然只有模糊的身影,但那位可是跟隨冕下最早的人。
緩緩走到炎無姬身前,男人眉頭微皺,從懷中掏出個木瓶,拔開塞子,把裡面的液體盡數倒在炎無姬身上,伴隨着濃濃的藥香,傷口立刻復原。
男人又掏出另外的玉瓶,把裡面兩顆紅色的藥丸塞進炎無姬嘴裡,後者已經暈過去了。做完這些之後,男人輕捲衣袖,頃刻間便帶着炎無姬消失在地底空間。
少年還保持着持長矛的動作,然而在長矛中間部位,不知何時出現道裂縫。
“嘭!”半截矛身掉在地上,激起塵土飛揚,直到此時,少年纔將手裡剩餘的半截長矛緩緩收回,斷裂處異常光滑,似乎是被什麼神兵利刃給切斷的。
“我說過不要去惹是生非。”蒼老的聲音響起。
“西多爾,你可是7世紀塞維利亞的主教,而我剛纔差點死在這裡。”少年臉上稚氣未脫,黑漆漆的眼睛閃閃發亮。
“您想太多了,他沒想傷害您。”老人嘆了口氣,“否則的話,就算是四翼熾天使或者六翼大天使,也不可能如您般站在那裡。”
少年沉默了,眼前的西多爾主教,是幾千年來唯一不願步入天堂接受洗禮的教徒,對於下位面的事,瞭解的肯定比他多。這位年輕的天使亦很心悸,本來以爲自己來自上位面,在這邊應該是無敵的存在,現在看來這絕非事實,原界這潭水,實在是太深了。
“他是誰?”這是少年現在迫切想知道的事。
西多爾摩挲着手中十字架,不知什麼材料製作的十字架,被摸得發亮,“他叫林楓,冕下的第三位弟子,我們稱他三先生就行。”
“冕下是誰?”
西多爾瞥了少年一眼,“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不是你們能夠招惹的。”
“你確定?”少年眼中有流光閃過。
看着那雙傲慢的眼睛,主教搖搖頭,“即使你們神聖軍團親至,也不可能。”
“看來你並不知道我們的力量有多大。”少年嘲笑他,始終是沒有去過天國的神僕,再厲害又如何,實在是太無知。
老者閱人無數,自然知道少年是怎麼想的,“不要以爲你是軍團長的孩子,就可以爲所欲爲,就算你父親拉里·凱爾薩斯,對我也不敢如你般不客氣。”
“我指的神聖軍團,可不是你父親率領那支,而是大天使長帶領鎮守魔域那支。”
少年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當西多爾主教說出他父親名字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太小瞧這位主教了,而鎮守魔域那支軍隊,更是天國少有天使知道的秘密。
老人轉向少年,表情很嚴肅,目光更是凌厲,“所以,既然三先生開口,你就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否則連你父親都保不住你!”
“比凱爾薩斯家族強大的勢力,這個位面多的是。”老人的聲音飄蕩在這片地底空間,迴音經久不絕。
艱難地撥開眼皮,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然而無所謂,有熟悉的體香伴在身側,這是妻子伊莉雅身上的味道。
我沒死嗎?頭沒有開始暈了,世界漸漸變得清晰,有溼潤的液體打在臉上,流到嘴裡,鹹鹹的,似乎,是眼淚嗎?
那道溫柔的身影,日思夜想的身影,就坐在他的身側,她注意到他醒了。
“伊莉雅,是你嗎?”咽喉有些乾燥,不過炎無姬精神還是不錯的,“淚汪汪的,好醜。”
女人哭得更兇了,雙手輕捶着他的胸,“誰讓你去的!我讓你去了嗎?你去了我怎麼辦?炎無姬你個混蛋!”
男人呵呵一笑,咳嗽兩聲,嚇得伊莉雅趕快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發現你的中國話說得更好了,以後帶孩子我就放心了。”炎無姬突然冒出一句,伊莉雅卻是羞得臉紅。
“對了,我怎麼在這兒?”這是炎無姬最想問的,他記得自己昏迷前還位於地底,用盡最後的力量廢了那天使的一隻翅膀,現在卻是在自己家裡,看着眼前完好的妻子,他很怕這只是個夢,“伊莉雅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他真的很怕神殿的人爲了她不惜一切手段。
伊莉雅伸手爲丈夫拉了拉衣服,“是有位先生把你帶回來的,我也是他救的。”炎無姬這才知道,妻子之前確實是被他們帶走過。
“他們對你……”
伊莉雅搖搖頭打斷他,“我還沒被帶走就被先生救了。”
“先生是?”
伊莉雅扶他坐起,透過窗戶,炎無姬看見花園裡有個男人,悠閒地曬着太陽,他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男人。只是男人手裡的紅酒,似乎是他酒窖中最好的那支,這樣的畫面,無論怎麼看都感覺有些滑稽。
喝酒的男人轉過頭,看見了他,起身走過來,在窗戶邊停下。
“感覺怎麼樣?”林楓帶着玩味的笑容,痞痞地問道,同時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還行,你喝了我最好的酒。”炎無姬抿着嘴,面露肉痛之色,似乎比起救他的人,林楓手裡的那瓶酒更重要。
“啊?”林楓本想開個玩笑,沒想到碰上個如此不良的男人,簡直和他有得一拼,“喂!我救你,喝瓶酒不過分吧?”
炎無姬擡起左手,伸向窗前的男人。
“不是……你不知道生病不能喝酒呀!”林楓一臉警惕,抱緊了懷裡的酒瓶。
“她又不在。”炎無姬瞥了眼房門,伊莉雅回客廳了,暫時應該不會過來,而後他又把目光轉向窗前,“你好歹給我留一口,麻溜的!”說罷又擡了擡手。
林楓眨眨眼,把酒遞給牀上的男人,而後兩人做賊心虛地你一口我一口,酒瓶在窗戶邊不停接力,明朗的陽光下,居然還有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好酒!”牀上的男人感嘆。
“嗯,好酒!”窗外的男人打了個酒嗝。
那個酒瓶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伊莉雅是肯定找不到的,兩個男人還是有這點自信的,似乎幹這種事也不是一兩次了。
“炎無姬。”牀上的男人擡起右手,“感謝你救了我妻子伊莉雅。”
“不謝。”窗外的男人伸出右手,“林楓。”
兩隻手握到一起,窗臺爲櫞,陽光爲鑑。
“話說我怎麼感覺你和我很像呢。”炎無姬笑着開口。
林楓笑起來,“我也這樣覺得。”
兩隻手分開,握時坦坦蕩蕩,分時乾脆利落。
“行了說正事。”林楓正色道,“伊莉雅是我師兄讓救的,因爲她很像他的族人,因此他不希望她受欺負。”很簡單的邏輯,沒毛病。
炎無姬皺起眉。
林楓笑了笑,“你放心,我師兄可不是那種人,再說你們都結婚了。”
炎無姬眉毛舒展開來。
“至於你。”林楓嘿嘿笑起來,“有她的原因,不過主要還是我仁慈。”
炎無姬瞥了個白眼,“說人話。”
“額……”林楓被噎得不行。
“好吧。”窗外的男人無奈地攤開手,“看囂張的熊孩子被人暴打是件很有喜感的事。”
炎無姬收起目光,突然笑起來,林楓也跟着笑起來。
“他們不會再來了。”良久後,林楓說了一句。
“嗯,我還會去找他們的。”炎無姬回了句,說罷兩個男人又相視笑起來。
伊莉雅端着果盤,推開房門,只見丈夫呆呆地看向窗外。
“先生人呢?”
炎無姬轉過頭,將伊莉雅攬入懷中,溫柔地說道,“他走了,下次還會過來。”說好了林楓下次請喝酒的。
陽光透過窗戶傾瀉到房中,溫暖而柔軟,有人共同享受這個時刻,人生,真的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