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戈爾當着所有人的面,撕毀了沙薇樂團團長維克托給他送來的那份合同,或者叫——“賣身契”,還扔在了維克托家狗腿子伊文的臉上,並痛斥他們爲“混蛋”和“畜生”。
維克托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放肆,葉戈爾,你這老傢伙是不是給臉不要臉!”維克托身後的西多爾,怒喝道。
“對啊,葉戈爾,你可知道,維克托先生身份今非昔比!他不但是E國音樂協會的常務理事,今年還要競選副會長,並且成功率可謂是十拿九穩,不但如此,維克托先生還是本市議員,正參與年度市長競選。”
伊文一臉驕傲,數說維克托現在的身份有多不尋常。
那神情彷彿在說,能在維克托先生面前盡力,是他莫大榮幸,祖輩積德。
維克托也微微揚起下巴,驕傲地看着葉戈爾。
“我是個做音樂的,你說那些,關我何事!”葉戈爾冷漠道,“我只知道,你們打攪了我們樂團的排練。現在,請你們離開!”
葉戈爾怒意之下,還保持他紳士的一面。
雖然方纔罵了人,但那也只是指桑罵槐罷了。
葉戈爾這種直接驅逐的態度,讓維克托眼神一陰,鼻腔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
“葉戈爾,你可真不識擡舉,我念你曾經在我沙薇樂團效力,所以纔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誰知道,你如此的不知好歹!”維克托冷笑,“你說我們前來,是打攪了你們的排練。呵呵,我告訴你,葉戈爾,我們來可是來辦正事的!”
舞臺上,葉戈爾雙眼微眯,冷冷看着臺下的維克托,“你們來這裡,能有什麼正事?”
西多爾與返回的伊文相視一眼,嗤聲冷笑。
似乎對葉戈爾搞不清楚狀況,發出嘲諷。
隨即,西多爾代替父親揚聲道,“我們來告訴你,晚上的演出你們不能在這裡——拉多戈大劇院演出了!這裡,不歡迎你們這樣的小樂團,只能麻煩你們另尋小劇院,還有麻煩你們更換對外的宣傳廣告!”
聽到西多爾陰陽怪氣的腔調,葉戈爾頓時神情錯愕,目光一下子落到陪同維克托等人進來的劇院經理臉上。
那位劇院經理,是個皮笑肉不笑的中年人,一貫冷傲,但此刻賠笑神情,活脫脫像是條哈巴狗。
眼看葉戈爾看向自己,那位劇院經理聳了聳肩,對葉戈爾遙遙笑道,“對不起了,葉戈爾先生!這是,上面的臨時決定,我也沒辦法!”
眼下之意,就是讓葉戈爾他們走人。
但是走,哪有說的那般輕巧!葉戈爾他們的演唱會,廣告都打出去了,就是在這裡,臨時換地方,單單對他們樂團的誠信度與名聲,都是極大的打擊。
“什麼上面的決定,你們分明是得到了維克托他們的好處,見利忘義!你們還有一點契約精神嗎!”
葉戈爾身後,一個拉着小提琴的妙齡少女,憤怒上前道。
這少女,不過十六七歲,生的如同童話裡的公主一般,有着潔白細膩的皮膚,精緻的面容,完美的身段,那一頭長髮透着光澤,更是格外耀眼。
少女氣憤道,“你們明知道我們跟沙薇樂團有一場賭注,臨時換場地?這是對我們不公正的卑劣伎倆!”
少女的憤怒,絲毫沒有讓劇院經理有任何赧然。
他只是笑着,聳聳肩。
那意思好像在說,“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一定要說出來呢”。
“美麗的阿米莉亞小姐,你還是勸說你父親,讓他不要跟我們對賭,讓他老老實實回沙薇樂團。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
西多爾雙眸躍動着貪婪的光彩,目光在少女身上游走。
滿眼的欲.望。
“做夢!”少女阿米莉亞硬聲啐了一口,毫不屈服。
“呵呵,嘴硬的小姑娘!”維克托冷笑兩聲,眼神裡泛起陰惻惻的笑意,繼續看着葉戈爾道,“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一個對你來說,可能不太好的消息!”
葉戈爾冷眼看着他,等他說下去。
不就是換劇院嗎,他們接受!
就算對賭失敗,他們離開拉多戈,那也是硬着腰板走!
絕不會再讓維克托這個混蛋給脅迫!
“我今天特意來這裡,也是來接我們沙薇樂團的——新員工!”維克托揚着手裡的雪茄,笑容愜意。
什麼意思?
葉戈爾詫異皺了皺眉,隨即,他聽到身後有動靜。
葉戈爾轉過頭,赫然發現自家樂團裡演奏陣容中,走出六七人。
爲首的,正是自己平日裡最看重,教導最爲嚴苛的學生——盧克!
“你們?!”葉戈爾瞪大眼,眼神透着不可思議。
他心中也升起不好的預感。
“葉戈爾先生,您原本就是沙薇樂團的人,怎麼讓您回去就這麼難呢!爲什麼一定要跟維克托先生起衝突,這是自斷前程啊!”盧克嘖嘖嘆息,連連搖頭,似乎無比惋惜。
不過隨後,盧克又極度不滿看着葉戈爾,義正言辭發泄不滿,表達態度,“關鍵是,你根本不顧及我們這些人的前程!你這是拉着我們,跟你一道陪葬啊!那就恕我們不能跟你走下去了,我們要回歸沙薇樂團,迴歸——音樂的正統!”
盧克最後一句,說的滿眼華光,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告,他的選擇有多正確。
跟着盧克出來的人,頓時紛紛點頭,一臉贊同,嘴裡都不閒着。
“說得對,我們要回歸沙薇樂團,迴歸正統!”
“這樣的團長,只顧及他個人的聲名,完全不顧及我們的死活,那我們還要跟他幹嗎!”
“就是,大家都要看清楚,跟葉戈爾走的,只會是死路一條!”
“大家辛辛苦苦搞音樂,爲理想,也是爲了生活,爲了牛奶麪包,你們真的要毀了自己的未來嗎!”
這六七個人不但自己走,還憤聲疾呼,招呼樂團其他人。
葉戈爾面色倉冷,雙眼瞪圓,盯着盧克那些人。
葉戈爾的手已經握緊拳頭,骨節發白,指甲深深刺入皮肉中。
背叛者!
被自己最看好的學生背棄,那種痛惜,真是讓他有點痛心。
不過最終,葉戈爾還是穩住心神。
人各有命,人各有路,想走的,終究攔不住!
“你們,你們太過分了!”一旁的阿米莉亞,憤怒大叫,更揚起纖白玉指指向盧克,銀牙咬碎,“你這個混蛋,你忘了當年是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我父親眼前哭訴,請求他收下你,你忘了你父母病重沒有醫藥費,是誰給你湊的錢,你你……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阿米莉亞簡直氣炸了。
“可是,我給你父親打了幾年的工!”盧克面對阿米莉亞的指責,不但不羞愧,反倒一臉猙獰,厲聲反吼,更用手指一下下指着自己胸口,一臉問心無愧道,“憑我現在的本事,憑我現在的身價。你去外面問問,一年能賺多少錢,在這裡又能賺多少!我待這幾年,早就報足了你父親的恩情!”
“而現在,是他擋我的路!”
“我這麼一位未來的音樂家,就讓他這麼給牽連,給埋沒了?我、不、服!那是音樂界的天大損失!”
盧克咆哮。
一陣掌聲響起。
盧克氣喘吁吁看過去,頓時浮現討好的笑容。
維克托嘴上斜叼着雪茄,臉上帶着讚賞,又有對葉戈爾嘲弄的笑容,鼓着掌。
他身邊的西多爾在冷笑,返回的伊文也在冷笑。
“越是有錢,我越是喜歡看這種狗血的人性反叛,爽啊。”西多爾更是低吟。
臺上,葉戈爾握緊的雙手,鬆開幾分。
“留不住了,那就走好了。”葉戈爾喃喃道,隨即眼神堅定,大手一揮,“都走!”
盧克瞥了葉戈爾一眼,冷哼一聲,招呼跟着他的那些人直接下臺。
那些人邊走,還不忘向舞臺上的同伴發出召喚——
“你們不知道嗎,沙薇樂團的福利,比這裡好一百倍!”
“那邊待遇高,容易出頭,大家別傻了!”
“維克托先生惜才,跟我們一起過來,纔是你們今後的出路!”
葉戈爾樂團的餘下的人,根本不爲所動,沒人站出來。
他們之中九成是老團員,見證過當年那場遭遇,面對新人的背棄,大多隻冷冷啐一口。
這些可悲的背叛者,真以爲沙薇樂團是天堂,真以爲那裡會讓他們大放異彩?
可笑,也可悲!
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讓他們過去,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
在沙薇樂團,如果才華庸碌,那就是臺柱子們的僕從,受盡不公與羞辱。
如果才華橫溢,就會受到所有臺柱子們的集體打壓,出頭,難比登天。
如果才華橫溢,真靠運氣和實力闖出來了,也會被徹底捆綁在沙薇樂團,成爲維克托賺錢工具。想走,那是沒門的!
眼看盧克他們站到維克托那些人身後,葉戈爾團隊老人們沒有人羨慕,只有憐憫。
“現在,你們的正事辦完了,可以離開了嗎,維克托先生!”
葉戈爾在臺上,冷冷看着維克托,沉聲道。
“我想你還沒有搞明白。”維克托卻放生大笑,隨後指着葉戈爾,“該走的,是你們啊!”
“你們非但不能在這裡演出,排練都不行!”西多爾也大笑道。
劇院經理也含笑,從旁點頭。這就代表着,劇院方要驅逐葉戈爾樂團。
葉戈爾面無表情凝視維克托父子,隨後一字一句道,“我們走!”
阿米莉亞憤怒對臺下那對父子哼了一聲,抱着自己心愛的小提琴,要跟父親離開。
“你們想去哪家劇院?”臺下,維克托笑了,繼續道,“我跟拉多戈所有的劇院都打過招呼了,今天包下了他們所有場地!你們就算挨家去問,都沒人接納你們!”
西多爾、伊文,甚至盧克都在冷笑連連。
葉戈爾腳步一頓,眼神冰冷看着維克托。
阿米莉亞氣的都想把手裡的小提琴砸向對方。
“不過,我看在你們曾經效勞於沙薇樂團的份上,倒也沒有趕盡殺絕,我還給你們留了一個劇場,就在拉多戈西部城區有個小劇場,三十幾年的歷史,又髒又破,但是非常適合你們!”維克托微笑,“不用謝我!”
葉戈爾氣的身子微微發抖,眼看女兒阿米莉亞就要衝上前,伸手一把拉住她。
“走,我們照演!”葉戈爾招呼自己人,隨即扭頭看了眼維克托,沉聲道,“維克托,我不知道你聽過沒有,在東方,有‘因果’一說。你今天在這裡一切行徑,或許爲你以後的黴運埋下伏筆!”
葉戈爾這句話,讓維克托直接把雪茄摔在了地上,甚至怒極反笑。
“東方?你居然相信東方人那套可笑的玩意?哈哈,東方人全是無恥的騙子!就比如三年前那個卑鄙的東方小子!我後來才知道,他根本就是耍我們,他根本沒有能力對我沙薇樂團做什麼!”
維克托提的,是白小升。
那位葉戈爾念念不忘,直至今日的“恩人”。
“但是最終,他把你戲耍於股掌之中。”葉戈爾冷笑。
“今天,我沙薇樂團已經不是曾經的沙薇樂團,我維克托也已經不是曾經的維克托,那個幫着東方小子的科裡森也完全不放在我的眼裡,甚至他們不久前遭到滅頂之災,也有我推波助瀾。我跟酒業頂級大家族——霍克家族都有淵源!更得到他們的支持,競逐市長!”維克托大聲向所有人宣告。
這番話,頓時引得許多人倒吸冷氣。
這可算是首度知道的,重大爆料!
維克托獲得資本家族的支持,還是歐洲數得上的大家族,確實腰桿極硬,底氣十足!
盧克等人聽得眼眸放光,好似自己擁有了遠大前程,抱上了一條大腿,站上了一條大船!
“我跟你說,葉戈爾,那個亞洲小子有朝一日敢來這裡,敢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讓他跪着祈求我的原諒。而我,會像對待狗一樣羞辱他!”維克托興奮大叫。
葉戈爾冷冷瞥他一眼,已經懶得逞口舌之爭,只轉身招呼自己樂團衆人,收拾東西離開。
逞口舌之爭毫無意義,不過若真要是有那麼一天,這個維克托敢威脅他東方那位恩人,那他就算拼儘自己這身老骨頭,也要把維克托給砸成爛泥!
恩情不可辱!
葉戈爾團隊默默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有序離開。
維克托那幫人看熱鬧一樣,站在那裡看着。
西多爾、伊文,甚至反水的盧克,都帶人大呼小叫,連連嘲弄他們。
“都看着點,他們有沒有多拿東西。畢竟,拉多戈大劇院裡的東西,可值錢的很呢!”
“讓他們小心點,別用手中的那些破爛,碰壞了這裡名貴的擺設。不然,就是把他們賣了都賠不起!”
“喂,你們這些人不能動作快點嗎,都滾蛋了,還這麼慢!是不想走嗎!”
“有沒有人想棄暗投明,回沙薇樂團啊。維克托團長可說了,給你們漲薪水啊!”
在這三人的帶頭下,維克托帶來的人,盧克帶走的“背叛者”,都變着法的冷嘲熱諷。
反觀葉戈爾樂團的人,雖然每一個人都臉色鐵青、難看,卻依舊有序排隊離開。
在他們身上,才能看出紳士與修養。
待最後一人離去,維克托啐了一口,猙獰道,“真是一羣不知好歹的東西,今天,就讓他們在拉多戈難以立足!”
“是是,維克托議員發話,他們根本就待不下去的。”一旁,劇院經理急忙賠笑應和。
“哦,你也知道我發了話?不錯,我是跟這裡所邊商政兩界的朋友打過招呼了。”維克托完全是炫耀,瞥了劇院經理一眼,冷笑道,“這邊七七八八的大人物,那都是我朋友!只要我說一聲,他們一個都不會去聽葉戈爾他們的演奏會!更何況,我給葉戈爾團隊換了一個又髒又亂的破地方,那些大人物去了,那就是自降身價,對他們自身的褻瀆。所以,葉戈爾跟我賭?他輸定了!”
維克托自信滿滿,神色驕傲。
劇院經理先一臉震驚,又一臉欽佩。
表情略顯浮誇。
不過,倒是非常趁維克托的心意。
“那我,就提前祝賀維克托議員,將這羣礙眼的傢伙趕出拉多戈!”劇院經理笑道。
一旁,西多爾、伊文,乃至盧克都趁機祝賀。
維克托聽得滿心歡喜,放聲大笑。
離開拉多戈大劇院的葉戈爾等人,腳步略顯沉重。
路上,葉戈爾放緩腳步,直至停下,樂團的人也紛紛停下來,圍上他們的團長。
“很抱歉,大家。”葉戈爾滿心歉意跟衆人道,“今天晚上,也許是我們在拉多戈最後一場演出了。”
“不過,那又怎樣!”葉戈爾隨即聲音一揚,“只要我們熱愛音樂的心不死,我們就是打不敗的!”
回想三年前,那位東方少年傳遞給自己的樂觀積極,葉戈爾就不願言敗。
“我們是不敗的!”阿米莉亞與葉戈爾樂團的人,齊刷刷握緊拳頭,齊聲高呼。
一羣有信念的人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畢竟,信念不死,人心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