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費蒙德里奇轉頭就沿着藏身地的走廊往鍊金室移動。西征軍的指揮所已經徹底從教堂搬了出來,移到了市區內的一排民宅內。
他想要看看,異界錢幣的仿製和研究到了什麼地步。異界人的錢幣,甚至包括紙鈔都讓歐費蒙德里奇感到很新奇——什麼?紙也能當錢?不怕被仿製麼?不怕放在口袋裡溼了麼?
當然歐費蒙德里奇和大部分埃爾塔人,乃至蘭卡斯人的觀感是一樣的。紙張做的貨幣輕飄飄,用起來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事實上當他拿到紙鈔實物之後他才發現這和他想象之中能夠被輕易仿製的錢幣相差甚遠。三色凹版印刷套印的成色,清晰度,細節和統一程度是不可能用雙月教會的泥版印刷來仿製的。製作紙鈔的紙張也根本不像紙張……哪有這麼硬,沾水又沒事的紙?多層綿漿纖維紙實在是功不可沒。更何況紙中還夾帶了金屬安全線,周邊還有盲文和水印設計——這些細節當中大部分連歐費蒙德里奇自己都不清楚。試印出來的紙鈔簡直比冥幣還不如,冥幣可比它還要鮮豔呢。
紙鈔仿製可以休矣。雙月教會還從商人那裡搞來一麻袋的硬幣,條件是幾乎付出了等重的金條。袋子裡頭從一角到一元都有。然而就是在熔鍊硬幣以便研究材料的過程之中,雙月的造假者們也碰到了麻煩。
鍊金術師,人如其名就是爲了把魔法技術和化學技術應用到生產金子這種集廣泛和尊貴一體的貴金屬上。事實上這和本位面一樣,生出金子是不可能的幻想……不過這顆星球上的鍊金術師也因此發現了各種各樣的金屬和化合物——幸好雙月教會的頂頭上司不需要長生不老藥,不然還得多出好多個吃紅汞養生的屁事兒和輝夜姬嫦娥等一干故事來。
金沒煉成,化學和“魔法化學”倒是出現了點苗頭。紅龍團的坩堝鍊鋼就正是出自團內鍊金術師。在金屬冶煉這方面,從礦石到成品,他們都是行家裡手。
一般來說,鐵如果製成貨幣,在錢袋裡和銅銀金等金屬貨幣長期接觸,必定很快腐蝕生鏽。這是鍊金術師們所能總結出來的經驗。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因爲此時的鐵已經被銅銀金這類金屬當成了犧牲陽極,鐵不斷地被腐蝕從而把電子輸送到銅銀金等金屬上。可是從商販手裡帶來錢袋子裡既有敷有黃銅的鐵幣,也有雙月教會還不知道的金屬。那爲何能夠被磁鐵吸附的鐵質錢幣能夠不腐蝕呢?自然我們都知道這是鋼芯鍍鎳的功勞,但是這個世界鍊金術師還沒有發現鎳。所謂的隕鐵和好鐵當中包含的鎳使得鋼鐵機械性能更好且不生鏽,他們隱隱約約知道某種東西在干擾着普通的鋼鐵,但是能力所限的他們完全不能把單質鎳從合金中分離。現在假如把一元硬幣直接熔化一樣只能得到鐵鎳合金,硬幣能避免被腐蝕的秘訣——鋼芯鍍鎳則被疑惑不解的鍊金術師暫時丟到了垃圾桶
裡。
還有那種對雙月教會來說未知材質的一角錢硬幣——它輕但是沒有漂亮的光澤,熔點只有鐵的一半多一些。一角面值錢幣當中的大部都是使用這種輕盈的金屬。實驗室第一次發現純鋁是用金屬鉀還原氯化鋁,很明顯金屬鉀和電解法兩者都還未掌握的雙月教會鍊金術師們距離發現這種重要材料還有挺遠的一段路要走。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發現這種金屬的優點。輕,不容易被腐蝕,熔點低……硬度小不適合做武器,但這並不影響這種金屬製成的盤子與碗未來將在蘭卡斯的富人圈子當中流行。
說到底他們的主要目的還是要仿製。既然鋼鐵仿製一元硬幣不能解決侵蝕之後帶來的成色劣化問題,更牛的一角硬幣也沒有適合的材料來仿製,那麼就只能挑選鋼芯鍍銅的五角來當做複製對象。鍊金術師也只能用全黃銅來仿造這款錢幣了。成本雖然高一點,但是幾乎能夠換來等重量的銀。
如果用黃銅加一些人力就能換來幾乎等重量的銀,那麼雙月教會無疑是發現了一種全新的斂財方式。現在鍊金室就已經搬來了雙月教會在蘭卡斯自用的螺旋壓制鑄幣機,開始試驗製造仿冒的五角硬幣。
歐費蒙德里奇無聲地拿起一枚經過壓制和打磨的黃銅幣完成品,開始打量上面的花紋。帶邊緣的凹版壓制十分複雜,甚至幣胚只能放寬半徑,最後再由工匠細細打磨到粗看正反面發現不了問題爲止。五角側面防滑帶一般的花紋也是一樣用手工挫。這樣的成品只能說騙得了小商販,但是需要爲貨幣信用背鍋的是新區——而不是雙月教會。不過從他的眼光來看,確實看不出有多大的差距。“這樣的成果也算對得起你們的名聲嘛。這種硬幣你們每天能夠做出多少個?”歐費蒙德里奇問道。
“尊敬的總監大人,我們現在每天能夠產出兩百個這樣的硬幣,廢品率實在是太高了。”帶頭的鍊金術師謙卑地向他們的大老闆介紹着生意。
“我會給你們增加規模。但是兩百枚遠遠不夠。”兩百個五角充其量也就一張紅紙。根本不足以迴流多少貴金屬貨幣。更何況這羣人僱傭成本也不低。“我希望你們能夠一天造出五千枚。”
五千枚!在場能夠聽清歐費蒙德里奇這句低聲卻又震撼的話的聽衆立馬嚇得抖了一抖。他們差點都以爲西征軍的最高統帥這就是瘋了。
“你們可能都覺得我是不是瘋了——”說到這裡歐費蒙德里奇拿着魔杖敲了敲地。“如果不是時勢所迫我也不會提出這麼高的要求。我們實在是太缺錢了……各種意義上來說。”
自從到達希爾齊,歐費蒙德里奇已經不止一次聽過忠於他的埃爾塔各地地方官在抱怨市場上貨幣不足,物價騰貴。稍微知道點商情的人都清楚,除了被開倉殺家吊樹的屯田大土豪,絕大多數的流動貴金屬貨幣早就脫離
了埃爾塔市場,加入了購置中國製造的大洪流當中。歐費蒙德里奇自然也知道玻璃瓶子和玻璃盤子的價格,但是他既然不能夠阻止本土的王公貴族鉅富大商們在這些器物上花錢,他爲何不能先享受一番呢?
用假冒的錢幣去讓新區背上信用黑鍋,這也就是他在貨幣戰爭當中能拿出的唯一反制手段。每日一萬枚的五角硬幣就算新區能夠全額吃下,不拒收和甄別拒收甚至廢棄這款硬幣導致市場混亂,其結果也是能夠相對延緩當前埃爾塔市場上銀根緊縮的現狀。
大老闆沒有瘋,而且還會繼續投錢——這樣可能就足夠了。這個大房間的頭兒努力趕走剛剛的吃驚表情,繼續迴應着大老闆的期許,“我們在未來三天應該可以達到日產四百個黃銅硬幣的水平,還請總監大人多來視察鞭策。”他這麼迴應道。
歐費蒙德里奇也想好了,他要用仿造的五角錢硬幣來貼水兌換那些輕盈的一角錢硬幣,然後把輕盈的金屬提煉出來製作飾品器皿轉手賣出天價。這將是他的私有生意,爲的是能夠養活魔法研究者和鍊金術師,進而在雙月教會體系外購入支撐他要建立火器部隊所必須的資源。大總監家再有錢,也難擋千夫長要糧要餉。雖然這支火器部隊的軍餉可以用收編埃爾塔殘軍的名頭糊弄過去,可研究購置維持火器的錢纔是大錢啊。
鍊金室依舊是轟鳴聲陣陣,大有種鐵匠鋪的觀感。鍊金術師小心翼翼地試驗銅和鋅,錫鉛的比例,把它們投入熔爐。另外一邊放着的一排螺旋壓制鑄幣機在僱傭的工匠操作下則不停地產出廢品和半成品。半成品再送到最後手工加工的工序,然後再讓鍊金術師調配的溶液清洗……這樣一個仿造的硬幣才真正能夠走向市場。乍一看這個“製造窩點”卻有幾分像是工業革命前後的小作坊。
歐費蒙德里奇在這樣被動實現工業化的大房間裡呆得有些壓抑和鬱悶,草草交代和鼓勵了一下工匠與鍊金術師之後就走出了房間。幾天之後西征軍的主力就要正式向着埃爾塔的中部出師,士兵在大街上一隊一隊地撤離他們之前居住的民房,投誠的埃爾塔士兵們則在大街小巷結成小隊伍四處巡遊宣傳雙月教會的聖明和武功,喊着口號——在我們看來不外乎“堅持現世神的先進思想,爭取早日光復加西亞”之類的屁話。
“真蠢。”歐費蒙德里奇手心攥着一枚仿冒五角硬幣快步沿着樓梯向街上走去。他想起魯恰這個老迂腐居然還想要開一個漂漂亮亮軍勢浩大能夠“鼓舞軍心”的出師儀式……就這一件事他和魯恰還爭論了一個下午。萬一鐵鳥如期而至,那麼也別談什麼軍心了。各要人趕緊把墓園挖好纔是正事。“天知道魯恰這個老傻蛋兒的腦子是不是被埃爾塔的啤酒和女人給搞壞了……”總監就這麼小聲嘀咕評論着自己的同事,登上了已經有人等候的馬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