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真是個典型的勇敢者呀。”
酒店宴會廳的監控熒幕中,那戰戰兢兢地握着個手機向某個“精靈”詢問聯繫方式的布魯福萊校長之身影清晰可見,而這熒幕不是在別處,正是在這海景酒店的頂層監聽所內。至於此時圍繞着那熒幕對着追愛者指指點點的衆人,毫無疑問是知道“精靈”背後那秘密的。
“只有這種一見鍾情,最後才能讓他接受對方的非人真相嘛。”輪值的主官將剛打印出來的曾智璋檔案丟進碎紙機裡,“上面需要那麼幾個願意去爲人類之未來探路的……‘小白鼠’,現在姑且把他算作是其中一個吧。”
這些即將走進社會的人工智能絕無可能在私生活層面也依舊孤身一人……從他們接納這個社會,到社會接納它們的真實身份,這途中必須有人來自發地踏出常人所難以逾越的一步。
“你看,這不就要到聯繫方式了嗎?”緊隨着熒幕上那曾智璋興奮着不斷點頭,一片歡呼聲也在這頂樓的室內響起。“加油啊,憑自己心意前進的年輕人呦!”
出乎曾智璋的意料,對方並沒有拒絕他的請求,而是直接遞出了她的名片。這讓他差點就沒在原地手舞足蹈嗷嗷直叫。屢敗屢戰的他能有這麼順利倒也算是第一次……這讓他忘乎所以地進入了妄想的世界,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另外幾個精靈與達薇芙的低語。
“你就這麼把聯繫方式交給普通的人類啦?”這發問的人工智能不是原本被派到門東市的其中之一,而是一直在地下工作的某位,“我能從他的眼裡看到十二分慾望的氣息,這可不妙哦。”
“這不奇怪呀。”達薇芙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無所謂呀。能受邀來到這個宴會的人類,能過門禁的人類,能拿到邀請函的人類,無論如何都是在某個方面足夠優秀的。在這種情況下,交換下名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建議你們也做這樣一份用於社會交際吧。”
說話間,一張紫色的名片又在她的手指間浮現,可這期間她的手一直沒有接觸哪個口袋的痕跡……這並不是什麼微型魔術,而是確確實實當場“製造”出來的聚合物印刷品。
上面除了她的聯繫方式和住址之外,還附帶有一個萌化的二頭身形象——光是這萌萌的二頭身還不夠,這形象的背後還有塊射頻標籤,只要用移動設備掃描標籤,就能加到她的社交網站好友,可謂是十分上道。
當然,這可不是她的專利。在這個時代,分發這種帶二維碼亦或是標籤的名片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只不過對於大部分的精靈來說,這樣的行爲不免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的東西能有什麼意義啊?”
“當然有了。”達薇芙選了個合適的位子拍了拍手,“剛來到門東市時,我也覺得這樣也好,那樣也好,這些人們
做出的很多事情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可我從享用起那裡的第一份恩寵起,就發現這樣的答案很蠢,蠢到沒邊。”
在他們的對側以及身旁,來自各國和各處的受邀者紛紛先後入席,而廚師和服務員們也點燃了遍佈各自助菜品鍋下的固體酒精火焰,不一會兒各處食品的香味便溢散出來,充滿了宴會廳的各個角落。
“具體要問爲什麼蠢,你們可以去嚐嚐那些食物的味道。”達薇芙拍了拍手,隨即起身到了桌臺的某個角落裡去取盤子,“相信我吧,總是要比那直接接受能量的感覺要好上很多的。”
在門東市上空發生的分歧,拉瑪赫緹等人工智能在表示遺憾的同時,最後也向陳衡轉達了他們所認爲的分歧原因:被命令接近門東市,接近人工智能的他們從衣食住行開始,漸漸遠離了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工作環境,而後才重新染上了碳基生命所特有的感性,和自身的絕對理性再次保持了特有的平衡。
餐會和美味的食物與適口的飲品當然只是浮於表面的一種形式,各處需要交換意見的人們就舉着餐盤,在同一張沙發亦或是同一塊吧檯上交流……但對於這些人工智能來說,這形式反倒變成了實質:這些菜餚就是他們重返人類世界的第一步。
就在某個“精靈”將信將疑地拿起餐盤走向桌臺的同時,入口處的某人正心不在焉地遞出了自己的邀請卡,總參派來的僞裝迎賓小姐在將這標籤卡接觸到手機上之後,上面的賓客姓名便也就立刻地顯現出來。
“確認無誤,歡迎您入場。陳……陳衡先生。”
在這精神恍惚的男人背後,是女特工露出些許驚恐的眼神。在蘭卡斯島的亂局平定之後他一直都是這幅樣子,而原本在地宮裡帶着身邊的那個阪本曉也沒有跟隨在他的身旁,而是在病牀上稱呼自己是“沃爾芙”,是“埃爾塔帝國的紅瞳學士”,甚至指明讓門東市某埃爾塔帝國政府家屬區的男人來探視——而不是陳衡,對“地宮”裡發生過的一切不僅閉口不談,而且看上去根本不記得這些事情……
更慘的是,陳衡對之不僅不聞不問,而且還閃爍其詞——在他坐在門東市的辦公室裡“上班”的時候,中央的長老還曾經“屈尊”親自到訪,結果就連他出來也只能搖搖頭……除去每週二日的在崗時間之外,他的出入和行蹤便一切不明……中央對此也只能讓所有能夠與他有直接接觸的特工們多加留心,除此之外也就只能敢怒不敢言。
而在他走進會場裡尋個位置坐下來之前,“精靈”拉瑪赫緹便在道上捏着個飲料杯,攔住了他的去路。
“您真打算就這樣放她這樣下去?”
“我能怎麼辦?”陳衡的臉頃刻間變出了副苦瓜的樣子,“我也很絕望呀。你們用盡了方法也找不到病因,就知道那兩個意識互相纏繞
侵蝕替換碎片細節,那這樣的話我還能怎麼辦?她有時候醒來是我的賢內助,有時候醒來是那個蠢得不行的沃爾芙,我難不成去把那個車伕砍了,獨佔兩個人格?”
“所以您就打算這樣在遠方看着?噗嗤,我纔不信。”儼然一副一姐樣子的拉瑪赫緹搖了搖頭,“別裝了。我已經從朵利那邊知道了些許情況,那天……伊麗莎白先生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告訴我吧。”
在雙月行星人工智能的“後伊麗莎白”時代,最早接觸地球現代人類的拉瑪赫緹儼然成了領導層真空後的新領導者,處理着各種需要決定大方向的事務。至於她話裡提到的“朵利”,則是那天和伊麗莎白、陳衡一起相伴在阪本曉身邊的護士裝人工智能。
“不過是clone而已。”陳衡捏了捏疲憊的眼皮,“這些天我一直往返於地月之間,忙的就是這件事。密閉艙的損壞可能導致了身體和意識的撕裂,雖然可以在後來的時間裡慢慢用刺激療法恢復到正常水準,但這段時間裡你們之中的某人已經爲她建立了另一套人格意識。”
“clone一個阪本曉,然後從本體抽出個意識灌輸進去?”拉瑪赫緹當然知道clone是違反法律的,但現在她也只能認可這是合適的計策了。“也算是不錯的想法,雖然放在兩萬年之前你、我、伊麗莎白、朵利都要拉出去‘槍斃’。然後呢,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趕快說。”陳衡不免有些不耐煩。
“你希望抽出來的是原本的那個阪本曉,還是紅瞳學士呢?”拉瑪赫緹邪魅一笑,“不願回答也可以,這是私人問題嘛。權當我的八卦心爆發啦。”
“能分成兩個人就好了,我不在乎那麼多。是哪個的問題恐怕還不如現在幾個大陸上的亂象來得重要。”陳衡瞪了拉瑪赫緹一眼,“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今晚可能還有不少人要來令我感到煩躁,不缺你這麼一個。”
在拉瑪赫緹離去之後,會場也逐漸變得安靜起來——不僅是那些友好地在交流事務的商人、政治家、來自各地的實業派,那些共享相同國境的代表們的爭吵角力聲也漸漸的小了下來——已經有適應生來提醒他們放低音量,因爲這場宴會的主辦者即將上臺發表演說。
現如今,在這雙月行星上哪怕有再滔天的血海深仇,仇家雙方也不能,更不敢在這裡不給中國人一點面子,起碼和顏悅色地談事情……更何況那仇恨和衝突,都已經和逝去的時代一起成了舊日的煙雲。
“雙月教會統治、壓制各國的時代已經落幕。”隨着主席臺上的燈光漸漸轉暗,而射燈的亮度加強,這場宴會的東道主終於在這燈影中悄然登場,“今日之所以邀請各國的各位來到這裡開懷共飲,就是要在這新時代的初始打好以合作爲主調的開頭,避免重蹈雙月教會的覆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