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順勢說了一句場面話,同時也就通過旁敲側擊提醒在場的那兩位後輩:斐澤汀娜的死不管是誰做的死誰動的手,都已經全都是過去的事情啦——這裡是中國人的場子,如果想要談事情的話就請往前看,還是不要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爲好。
兩人靜靜地聽完歐費蒙德里奇的要求,自是沒費多少力氣就判明瞭他的真意。只見那莫蘇蘭先是喉嚨一動,而後開口試探道:
“歐費蒙德里奇先生,我們從海外聽聞這入侵……不,重返羣島的艦隊現在有某兩位神僕大人的支持,敢問這消息的真實度到底如何?”
“半真半假,不過說是假的也有些不對。”這個問題,歐費蒙德里奇回答得異常輕鬆,“已經有二位現世神決定投身於新生雙月教會的工作之中,但這個新生教會的工作和我們完全平行,我們也並非這個新教會的下屬武裝力量。”
之前從海上來的零星消息也指出中國人通過接管雙月教會在各國組織建立起來的“教會”和這次進犯蘭卡斯羣島的軍事力量沒有從屬關係,那這說明什麼?莫蘇蘭和席薇狄歐的大腦飛快思考,卻是根本思考不到中國人最後的方針之惡毒。
在他們的想象之中,“新教典”、“新生教會”都只是“異世界人”的狸貓換太子計策而已,意在於用教會這個龐大屍體的骨架重建出屬於自己的人偶,自己坐在高處透過這玩偶來操縱整個世界——其實不止他們,包括現世神在內的教會高層從不知何時開始都是這樣日復一日地不停擔憂着的。
“我們這支軍隊的名字叫‘肅教軍’。”歐費蒙德里奇看準那二人的疑惑,緊接着張開了手臂放肆地大聲說道,“正如你們所聽到的名字所描述,這是一支旨在任何形式的宗教力量清除出蘭卡斯島的軍隊,而我們以及蘭卡斯島逃出的全體難民的目標便是用武力將教會的神權政治清退出這羣島,在那之後便是我們羣島的人民用自己的法條去建立的國取而代之。”
莫蘇蘭睜大了眼睛——這是何等狂悖!他面前的歐費蒙德里奇並沒有什麼癔病亦或是失心瘋的跡象,可嘴裡卻滿滿地填充着要講教會和神權、現世神摧毀乃至清除出蘭卡斯羣島的狂人之語。
歐費蒙德里奇在亮開這張底牌之後便雙手重歸交叉,等着對方也聲明清楚自己的意圖。好巧不巧——就在這時,頭頂上一陣晃悠悠的巨大嗡嗡聲打斷了會議的氣氛。
這裡算是半葉島上條件最好的屋舍——除了船上,整島上只有這裡是通電與通自來水的,至於供暖和空調也算是可安裝狀態。但至於說到隔音性問題,塑鋼製造的板房
根本就是外部聲音的放大器,沒辦法阻止外面半葉島機場起飛的物體傳來的噪音。
噪音什麼的倒無所謂,但特殊就在於那是上面傳來的噪音——知道那是什麼的埃爾塔軍人、中國方面有關人員。還有歐費蒙德里奇都沉默不語對此置若罔聞,唯有莫蘇蘭和席薇狄歐都對之表達出了極大的興趣,連面門都轉了過去。
“想看的話,那個門可以打開。”歐費蒙德里奇稍微瞄了一眼窗外——那提供給埃爾塔空軍的所謂“民用機”相比起那些真正的鋼鐵巨龍完全是一副在天空中“划水”的姿態,要是換成後者的話現在早就飛到了看不見的天邊,而前者的話大概還能看到它從頭頂飛過去的身影。
得到允許的莫蘇蘭和席薇狄歐當然是立刻推開門,擡起頭來把臉正對那蔚藍的天空。
在嗡嗡嗡噪音傳來的最大方向,翱翔着一架埃爾塔空軍的白色民用運輸機——雙發的小型機就這樣沿着筆直的航線緩緩掠過頭頂。
而地上的莫蘇蘭和席薇狄歐則驚愕地持續張大了嘴巴,睜大了眼睛,一直目送到這架民用機越飛越高,直到那看不見的雲端。
“異世界人的魔法是混雜着血肉的惡魔之力。”
“那是以犧牲無辜教民的血肉換取的力量,是玷污真神和這世界的惡魔爪牙!”
只要稍稍看一眼那優美的飛行器,就能從心底裡勘破這現世神所做的無妄謊言。這在天空飛行的機器和那巨大的航船、立於地上的整齊建築羣,無馬無牛即可自行的馬車與二輪車,乃至於在室內持續發出光亮的玻璃球,看上去都根本不是黑魔法的造物,這一點莫蘇蘭和席薇狄歐背後的異端審判會和禁咒研究會彼此都心知肚明,卻就是一直不願意擺在檯面上。
如果那是浸滿了無辜教民的造物,那現世神爲什麼還要以擁有它們,互相攀比爲榮?如果那是玷污真神的惡魔爪牙,爲什麼現世神還要直接下指令去讓禁咒研究會去解剖從埃爾塔軍手裡得來的步槍?
二百年餘年前,在紅龍之國大陸上的雙月教會節節敗退,而在那時現世神們也將紅龍團的蒸汽機械與戰爭機器稱之爲“惡魔的造物”,以此用來矇蔽那些要接近紅龍團,去用自己的雙手而不是用對教會之信仰來爭取幸福的人們。
當然,最後成功的是教會。所以這些細節都被永遠地埋進了歷史的塵埃裡,和最後一個人類親歷者一起再次變成了塵土。當然,禁咒研究會直到今天一直還在紅龍團的研究軌跡上前進,各式研究成果也運用到了對埃爾塔的戰爭之中,可成王敗寇,提出對現世神的懷疑又能如何?能有誰閒着沒事幹想要活受罪?
但如果教會處於下風,甚至是要徹底失敗了呢?連現世神都能改換門庭,怕是這教會已經要徹底崩塌了吧。那在這種時候,這些教會下的“現代人”又會面對
着這時局做出什麼選擇呢?
悵然若失的二人在室外聊了好久,這才重整旗鼓走到桌前。莫蘇蘭輕輕咳嗽了兩聲,也把底牌立刻翻了開來:
“歐費蒙德里奇先生,神僕大人才剛剛在幾天前對我們下令,讓異端審判會和禁咒研究會一齊準備攻擊半葉島,意在將半葉島上的你部徹底趕出羣島……”
“實在是不巧。”歐費蒙德里奇露出微笑,攤開了手迴應了對方的挑釁,“我們肅教軍也會在這幾日與埃爾塔海軍一起連協前進,將頂冠島收入囊中。”
這當然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換家”,而是完完全全的碾壓。此刻的教會兩大部門有沒有能力打下這半葉島,別人不清楚,莫蘇蘭自己肯定是最爲清楚。
中國方面毫不在意這攻打頂冠島的消息會落入守島部隊的耳朵裡——半葉島的行動要求迅捷而保密,因爲那是羣島上的第一個落腳點,拖得越久對這邊越不利。可現在每一天送上半葉島的物資吞吐量早已超過雙月教會在鼎盛時期的吞吐量,戰爭的勝敗早已一清二楚,這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剛想說些什麼的二人,就被這份自信給生生壓了回去。武力威脅也要看發出威脅的人,將死的教會能有多少威懾力呢?莫蘇蘭這恐怕也算是吃了一着有文化的虧。
“這麼說吧,我們想知道,如果頂冠島不是想要和你部,和埃爾塔與異世界人爲敵的話,需要何等條件,你們又能保證我們什麼呢?”
忍不住衝動的莫蘇蘭這回算是直接提出了條件。外交的行動和強弱效果依託於國力,可教會根本連歐費蒙德里奇背後的,埃爾塔人背後的“那個國家”都不能看清楚它的正體,何談用國力來對它進行震懾呢?
“教會從來都是把之前的我們,還有現在的你們當做工具的。”歐費蒙德里奇並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開始調侃起這些往昔的同事來。“工具產生了自我思想,想要脫離主人的手掌心,想要到另一個主人的手掌裡,卻是沒有想讓自己成爲自己本身麼?”
如果二人在此刻說“我們想要讓頂冠島脫離雙月教會,脫離現世神的掌控”,那麼歐費蒙德里奇,乃至在另外房間監視着這一切的中國人還會拍手稱快。可這條件根本就沒提和教會扯開關係一刀兩斷亦或是不再接受神權統治——哪怕一個字都沒提到,究根結底這兩位依舊只是來和稀泥,一方面抱着停止肅教軍繼續進軍之希望,一方面又想從兩個強權之中漁翁得利。
“成爲……自己本身?”
“那是當然。”歐費蒙德里奇起身答道,“在神權消逝之後,這羣島也將成爲什麼樣的國家,這也不需要我再說一遍了。在這之後我們不會允許任何神權或教會管轄的政府出現在羣島上,只要你們的組織肯爲這一點背書,那麼我們纔有談這個條件的資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