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滿臉爐灰的弗蘭庫特茨從爐膛裡蹲着探出頭來,一籌莫展地皺着臉。他在之前幾乎從未有過點燃溼木的經驗,就連取火也只是近一個月纔開始練習的……
這樣的難題,在現如今的蘭卡斯羣島上已經是普遍情況了。比起習慣了用木頭點火的埃爾塔人,這些長期依賴於“魔法”的“天之驕子”們自然沒有前者那麼熟稔的技術與經驗,一個個都被“艱苦的環境”憋成了大紅臉。
弗蘭庫特茨努力了若干次之後,終於一屁股坐在了爐膛前的地上。他的妻子英麗特所見此狀也只能跟着搖頭——看來中午也只能就着麪包與涼拌菜喝水,熱乎乎的濃汁湯是一點都甭想了。
兩條街之外,最近的麪包房裡,在改造型爐膛前叉着腰的爐工也面臨着同樣的問題——弗蘭庫特茨所在的造船廠和海軍岸上司令部都是靠這家麪包房在供應麪包,所以海軍理所當會用柴火去抵扣購買麪包的款項。
對於麪包房來說,這也不失爲一種很好的交易方式。在物價“日新月異”的蘭卡斯羣島上,用錢買東西已經不如直接以物易物來得實惠……這或許就是羣島經濟退化的鐵證吧。
“真是混蛋。”爐工拿着鐵鉗夾出一塊顏色明顯不對的木柴,用力一甩就把那木柴甩到了牆角。“海軍這一次是忽悠我們玩嗎?他們還想不想要都是麪粉的麪包了?”
“爐頭,別鬧。”背靠着擺滿面胚子木桌的廚工無奈地搖搖頭,“這是他們最好的貨色,滿大街的軍屬和教士都提着這樣的玩意呢。城裡想要木柴點火的還未必有得地方買,聽說已經有三家同業因爲這就停工了嘿。真是沒奈何!”
“可不是嗎?”爐工擦了擦自己手臂上的灰,把鐵鉗小心翼翼地靠在牆角。“別說別人了,就爐膛裡現在這些木頭都熬不到我們這爐麪包蓬鬆起來。揉麪的哈爾斯,你有什麼辦法沒?”
“你知道用來炸麪包圈的樹油吧?”廚工想了一會兒,突然神秘兮兮地說道,“反正我們現在也沒有這個多餘的熱力再去做炸麪包圈,直接就用它塗抹那些溼潤的木柴丟到爐膛裡吧,能多撐一天是一天,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於是,麪包屋屋頂的煙囪就又開始突突地噴出爐煙,而麪包屋臨街的窗口亦如往常一樣向街坊鄰居推送麪包的香氣,繼而吸引所有兜裡還有錢的居民在麪包屋前排起了長隊。
推着箱式保溫手推車的店夥計滿頭大汗地在街道和橋樑之間奔波,力求在最快時間內滿足海軍方面的定額訂單。
“真是一派興旺的景象。”排在隊尾的弗蘭庫特茨擦着腦袋上的細汗感嘆道。這幾個月以來,島上居民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艱難,大家能這樣有聲有笑地站在一起已經是很難得的光景。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今天麪包屋的供貨也比往常要足,前來購買的人也要比往常多得多,其中不少是新面孔。
工程師弗蘭庫特
茨自然不會知道,這些都是在北城區買不到麪包的可憐居民和可憐僕人。整個北城的麪包房唯有這一間還在足量營業——不,今天恐怕是超額出貨。
“燒起來了!火燒起來了!快來人救火哇!”
一聲高呼打斷了他的思考。隨着這一聲呼救,麪包房的櫃檯後門裡頓時衝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衣角還帶着火苗,頭髮似乎都燒掉了些許。“快,快來人施法救火!”
聽到這一句話,排隊的衆人頓時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來這裡買麪包的誰手裡還能有魔粉啊?這玩笑真是開得有夠大的。
由於之前家家戶戶幾乎都有能力揮動魔杖“憑空”召來純淨水,而且地處海洋中央的蘭卡斯羣島空氣也稍顯溼潤,從來沒有缺乏水汽的情況,所以羣島上城市的規劃並沒有把防火水井列爲重要設施。
當然,地球這一邊的現代城市若是遭遇類似的火災現場消火栓失壓情況,泡沫消防車和水炮消防車也依舊能到火場發揮作用。但在蘭卡斯主島的城市規劃裡,擁有魔法的管理者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連魔法都派不上用場的一天。沒有電話,沒有警鈴,一切都無限接近於無防範的水平。
最近的水井遠在數百米之外的小廣場上,而在弗蘭庫特茨眼中,根本看不到,甚至不知道在何方的水井顯然無法澆滅這股竄上房頂的火苗。
如夢初醒的人們開始各處尋找水桶,試圖從水井搬運來能夠救命的水。然而火勢夾雜着從熱帶國家進口的“樹油”,沒用多久就吞噬了麪包房的所有地面。
麪包房店主此時也只能手足無措地跪在街上,對着這場突如其來的火災掩面痛哭。
他的廚工告訴他,是塗着“樹油”的溼潤木材在爐膛裡突然爆出帶着火星的木碎,濺到了外面的油桶才引發了大火。
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用於油炸食物的“樹油”其閃點高達三百多度,根本不是一塊火星可以引燃的。事實上,火災的源頭是爐工不慎失手,把爐膛裡一塊正在熊熊燃燒的帶油木塊帶出了爐膛。而撲滅木地板上的火焰時,衆人又不慎再次踢翻了放在一旁的油桶。
所以面對這樣的火焰,尋常的水桶揮出的一桶水非常形象地再現了“杯水車薪”的悲慘情形——更何況,麪包房裡還貯存了大量的麪粉。而現在,還沒有人意識到這些看似人畜無害的麪粉到底有多麼危險。
噼噼啪啪的火苗逐漸從麪粉房裡逐漸往上燒,同時在房間的中央產生向上行進的熱流。輕質的麪粉顆粒自然會被這樣的熱氣流往上捧,然後又從房間兩側稍顯涼快的地方下墜,落到火舌上方又奇妙地繼續被推舉……
隨着熱流的逐漸增強,大一些的顆粒也被推舉到半空中,空氣中麪粉的濃度和顆粒數都在直線上升。而當每立方米空氣中的麪粉超過9.7克這個大關之後的一瞬間,爆炸幾乎立刻就發生了。
第一次爆
炸其實相當輕微(相對於最終的損害而言)。包括弗蘭庫特茨等羣衆都能看見,麪包房正在燃燒的一面外牆和一處房頂被活生生地“掰開”了——與之伴隨着的,還有驚天的巨響。
而在爆炸區的中央,消耗的大量空氣一時間得不到補充,遂形成了範圍不小的負壓區。本來勢頭越來越大的火焰也被險些壓滅,但這並不是什麼好勢頭——因爲地面上的塵灰也相對應地被爆炸的氣流揚起,和四周圍涌入負壓區的新鮮空氣形成了濃度遠遠超過第一次爆炸的混合氣。
而混合氣形成之後,一度險些被壓滅的火舌重新“自信”地站了起來,貪婪地舔舐了一下空中看不見的麪粉顆粒。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內,火舌舔舐麪粉顆粒的位置陡然膨脹起來——惡魔的八音盒徹底打開了。
空氣中爆發的巨大火球之尺寸足以讓麪包房建築都在它面前都俯首稱臣。那火球的殘影只不過是閃動了短短一瞬便破裂成爲凌厲的烈風,將整個麪包房連同周遭的房屋和攤點都包攏在了它的羽翼之下。而這些建築物的下場自然是不必多說,全身上下都是由中心拋射而來之火苗的它們註定只有毀滅一途。
爆炸的衝擊波之下,握着空水桶的弗蘭庫特茨猛然栽倒。下一刻,一片飛來的房屋木板直接從側面狠狠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腦袋。這可憐的工程師當場就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動彈不得。
沒有人料到“被過火”的麪粉貯藏室會有如此之大的威力。灰霧散盡之後,照亮衆人的就已經是一個比原來的火場面積還要大起碼五倍的新煉獄。
接到消息的市政管理官員迅速攜帶魔粉趕來,但這就算能被說成是亡羊補牢,也已經爲時已晚——除卻魔法與水槍之外無法阻擋的火焰不僅吞噬了木質住房,連同住房裡的柴火也一起囫圇吞下,隨即木柴中的碳又在激烈的化學反應式中和空氣中的氧結合,爲火場的連鎖式反應提供了更多的燃料……
“全完了,唉。北城區這樣真的是全完啦!”領頭的魔法師騎着飛龍在空中圍着煙柱無奈地嘆息。這麪包房的一把火併不是蘭卡斯城區燃起的第一次火災,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趕往火場施放魔法滅火——但毋庸置疑,這一次火災毫無疑問就是受害面積最大,損失也最多的一次。
“教士大人,起碼海軍的設施沒有受波及,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海軍那羣人,你以爲他們真的嚴守禁令,沒有在未授權的情況下使用魔法?”教士鄙夷地在空中啐了一口唾沫,“你看火場的形狀,全部都在軍艦街前停下腳步,用用腦子思考,你覺得這可能嗎?”
“這顯然……不可能吧!”
“那就是了。”教士翻起白眼,“現在我們的教會早就是一盤散沙,各部門除了神殿上的傢伙還不敢冒犯之外,早就是肆意妄爲啦。真不知道這樣的頹勢還要多久,又有誰能站出來主導一次局勢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