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基本,拿來糊弄萌豚,中二,還有小學生的異世界裡,“帝國”是一個很單一的存在。一個執政多年的皇帝,配上一個窺伺權柄數十年的,最好還叫做查爾斯的太子,然後天圓地方,帝國外面都是蠻族,大家老死不相往來……
停停停。且不論那軍情五處來的跨洋快遞,當來到異世界殺怪土改的主角們想要直接一擁而上鬧革命,無論是從上到下還是從下到上,皇帝總該吊死在皇宮的陽臺上吧?退一萬步說,就算不是皇宮的陽臺,那也得是首都的菜市場啊。
總而言之,統治階級中的統治階級必須死,而且必須在被解放的人民面前以公開處刑。就算是他無罪無辜,沒有荼毒人民而是被官僚架空,天天只能在皇宮裡玩守望先鋒還不開外掛而且只玩盧西奧也是一樣。
因爲他代表着整個社會向中心集中的權力。在這種社會當中,權力自發向着高處聚集。大多數平民自然而然地“聽爸爸……不,父母官的話”,底層官僚爲了手中掌握的權力和虛榮也自然而然向着地方官員靠攏,如此往復,一個完美的金字塔四面體就此誕生。而要讓截面三角形不再完美,最簡單地就是幹掉那萬人之上,如果還能高呼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話……那就再好不過啦。
只可惜,在雙月行星上這個接近正三角形排布的權力體系,中國人改寫了它的中層,顛覆了它的下層,卻唯獨對頂層和依附於頂層的上層毫無辦法。原因很簡單:SCP嘗試了所能嘗試的一切辦法,除卻把現世神尤克羅夏蒂亞帶到傳送門對面以外,他們都沒能在物理層面上消滅甚至永久損傷尤克羅夏蒂亞的辦法。
所以氣憤歸氣憤,無可奈何依舊是無可奈何……殺又殺不掉,又不適合對其採取對人格攻擊的措施,至於監禁……得了吧。維持SCP的存在就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要建一個關押這些怪物的監獄……還不如把他們塞進加固的裝甲耐壓箱裡找個海溝丟下去的好。
所以就有人如此提議:只要這些怪物放棄權柄,那麼萬事皆休,前面發生的事情都可以一筆勾銷。但這唯一的前提同時也是最重要的前提,如果不能達成……那麼十幾個耐壓裝甲箱的造價,中國人還是出得起的。
這提議很快就變成了指導性意見,然後又變成了整個停戰協議乃至雙月教會改革的綱領。以至於停戰協議的第一條,就赫然明指讓現世神放棄以特殊身份統治人類,參與政治生活的權力。
“其實那第一條,‘雙月教會在此後必須規定現世神在法律上的地位必須等同於一般的教會國內公民,二者享有一樣的權利和義務,在任何形式的法律仲裁上一律平等。’還有第二條,‘所有現世神自協議實行後,即放棄一切以‘真神之神僕’統治人類的特權,並且不再以任何形式,越過雙月教會的新規插手人類政治。’就是對於你們的懲罰。”
在今天這會議的現場上,協議條款的解釋並不是逐條一五一十地展開,而是按照諾伊艾薩斯的疑問優先順序,以及從小概念到大概念的方向實行的。
但對於剛從SCP的魔爪當中“逃”出來不久的尤克羅夏蒂亞來說,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到與異世界人終極要求有關的文本——收到這份文本後的她壓根就沒看一眼,她自然而然地覺得那是諾伊艾薩斯的工作。
所以在這一刻之前,對人類戰犯的審判也好,引渡也罷,對於她而言還不如死了一隻寵物狗,在漫長的數千年數萬年裡她已經看過無數的生命掙扎着在她面前死亡,消失,對於這種事情早就完全麻木。
但當鐮刀砍到她自己身上時,後果就不一樣了。法務代表的聲音剛落,尤克羅夏蒂亞就猛地按住了桌子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請務必,用通俗的說法,把你們對於現世神的處理複述一遍!”
主持人以手加額,無話可說。身爲SCP的對外接口之一,他早就建議過他的上級不要把這妮子加到停戰協議的討論會場上來,因爲在SCP內的智商測試中,尤克羅夏蒂亞的表現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甚至不少研究學者都信誓旦旦地表示,這尤克羅夏蒂亞一定是刻意裝傻。
但如果說尤克羅夏蒂亞有哪裡不傻,那就是她沒有裝傻了。她的傻實在就是天真無邪的那種傻,是稀缺資源,是純種的天然呆。茶包女神可能還有淨化和大水筆,或者宴會技能與對抗不死族的神技,這位就除了傻只剩下傻了。
會場上佈置的SCP安保人員急忙拿着泰瑟槍瞄準了尤克羅夏蒂亞,只是看到了主持人搖晃的手之後便暫時作罷。那被手遮住的額頭下一臉辛酸,怎麼看都不像是對方要發難的樣子。
“這麼說吧,第一條呢,就是突出
雙月教會所治理的一切人與現世神,所有個體一切平等。人對人,現世神對現世神,現世神對人,人對現世神所採取的一切犯罪行動都必須接受制裁。我們這邊的世界有一句話,叫做天子與庶民同罪,就是這個道理。一切都按照成文的法律或者教法來執行,這樣對人類才公平。我們不允許出現現世神在今後的世界裡,隨意幹着破壞人類世界的事情發生,所以這是必須的前提。”
尤克羅夏蒂亞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可法務代表並沒有就此止步,而是裝作沒看見尤克羅夏蒂亞的臉色,繼續把傷口撕裂下去。
“至於第二條,其實是第一條的自然延伸,也是第一條的強化。今後的雙月教會無論如何必須交由人類統治世俗的部分,由普羅大衆來決定教會的未來,而不是由現世神。我們不可能爲區區十幾個現世神去犧牲幾十萬人,幾百萬人的利益,想必尤克羅夏蒂亞女士也很清楚這一點吧。”
“不,我不這麼認爲!”尤克羅夏蒂亞應聲答道,“人再多,不也是草芥而已麼?區區人類,不就是掌握了強一些的力量而已,讓我甘拜下風可以理解,可爲什麼連那些一直對我們俯首稱臣,對我們惟命是從的草芥,跨越不了生命死亡界限的草芥你們也要如此在意?我們可是真神的僕人,此地上的最高代行者,我們的背後是無上的宇宙意志與權威!沒有信仰的卑劣人類,你們又怎麼會明白?”
“對我們而言,每個正常人,願意向上探索的人類都代表着無限的可能性!”一直在角落裡沉默的,擔任教條修正代表的韋博士立刻接着尤克羅夏蒂亞的話尾拍桌怒吼,“你享用的電暖氣,吃到的食物,甚至喜愛的廣播劇所依賴的廣播技術,都是建立在我們那個世界無數人的努力血汗基礎上!少了其中的任何一個,我們和你現在享用的生活都要大打折扣!什麼空虛的信仰?宇宙意志?權威?它能給你們電暖氣麼?能給你們華美的衣裝麼?開什麼玩笑?”
即使身爲現世神,也有被完全壓倒的時候——不僅是氣勢,更是見識和智商上的完全碾壓。可以這麼說,在韋博士和他的同事面前,尤克羅夏蒂亞的這幾千上萬年和白活沒有什麼兩樣。
“在我們的歷史裡,有很多人窮盡一生只能發現一個定理,或是一個等式,或是去用生命證明一種藥草有毒。”韋博士的話音此時已經變得比剛剛平靜許多,但依舊讓尤克羅夏蒂亞不敢反駁,“我們的民族的確也有神祇,但那神祇本來就是人類,最後依舊難逃一死。可是縱使他不再活在這個世上,他依舊在我們心中活到現在,活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給我們照亮前進的道路,驅散道路上的陰霾!你能知道這是爲什麼嗎?矮小的現世神,你或許正在經歷肉體上的永生,但精神上的永生,只要這個民族還有一個人存在就能得到信仰,幾乎是永不消亡的永生,你可曾聽過?”
“這只不過是一個凡人……不要害怕,你爲什麼會害怕?”坐回椅子上的尤克羅夏蒂亞不停地提醒着自己提起身爲神僕的威嚴來——但面前的這個凡人卻絲毫沒有爲自己的身份所威懾。也不知道是SCP的長期實驗讓她變得不在銳利,還是身處打敗自己的人之間,讓一切都不再有說服力?
尤克羅夏蒂亞反覆查找着原因,但她顯然不會知道,她在此時輸給的是一個民族,而不是某幾個個體。
“神農氏不過只是一個部落的族長而已,”陌生的人名開始從韋博士的嘴中蹦出,讓尤克羅夏蒂亞更加不知所措,“可他成爲了萬世流傳的五大神祇之一,天下無人不知道他的威名,尊爲醫藥和農業的始祖,現世神尤克羅夏蒂亞,神的僕人尤克羅夏蒂亞,你可知道這是爲何?”
尤克羅夏蒂亞看着怒目圓睜的韋博士,只能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現世神是什麼?該做到什麼?這個問題似乎一直都沒有答案,倒是她自己把問題忘了個乾乾淨淨。
“他不是比你,比其他人,更尊重上天,更尊重所謂的‘宇宙意志’。他親自去嚐遍長滿大地的每一種植物,去記錄下它們對身體的影響,能治好什麼病。確切說,‘神農氏’不是一個人,他們是我們民族在上古時代的此類英雄們的化身。他們死了,早就連骨灰都無處追尋,就連歷代爲他們修建的紀念建築物都大多消失不見,但我敢說他們還活着,他們不願屈服於命運的意志力依舊活在我們心中,所以我們可以打敗侵略者,並把你們繩之於法。但看看你,你能說你還活着麼?你的臣民病了,你的臣民餓了,你們能做出什麼?不,你們依舊是要保證自己的享用,以保證自己的享用爲‘敬神’的一部分,我覺得很奇怪,現世神難道就不會羞愧麼?沒有做出什麼貢獻,卻要全天下的所有人信仰你,稱讚你,
殊不知哪一天你要是消失不見,不過兩代人,他們就會將你徹底遺忘!”
“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主持人輕聲開始背誦起近來翻譯成埃爾塔語的,臧克家爲紀念魯迅而作的現代詩。
“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
“有的人,騎在人民頭上:‘呵,我多偉大!’”
臧克家的詩,攜着魯迅的筆刃,跨過了時間與空間,在此刻變成了一下又一下凌厲的巴掌,重重地抽在了尤克羅夏蒂亞的臉上。、
“有的人,他活着別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他活着爲了多數人更好地活。”
自己究竟爲雙月教會的臣民,對全天下的所有人做過多少貢獻?這個問題此時都盤旋在諾伊艾薩斯和尤克羅夏蒂亞的腦袋上方——單是用戰爭迫使雙月教會之外的人屈服,以此來維護雙月教會的高人一等的地位……這答案肯定不能說出來!就連尤克羅夏蒂亞也清楚得很,這無異於在異世界人的正式會議上握着板磚就往他們的臉上招呼。
若是這樣,不要說停戰了。怒髮衝冠的異世界人恐怕真的會不顧利益,發兵用大鐵船攻打蘭卡斯羣島。這可不是尤克羅夏蒂亞和諾伊艾薩斯要的結果。雙月教會已經輸的註定要脫褲子,沒有人希望它還要再被暴打一頓之後被人脫下褲子,而是自己體面地解開腰帶。
只是這詩歌的每一句,在他們聽來都十分刺耳。
“騎在人民頭上的,人民把他摔垮;”
“給人民作牛馬的,人民永遠記住他!”
“這你就能明白了。這纔是我們所要的‘神性’。而不是坐在高臺,用自己的能力就想要奴役衆生,”韋博士向主持人點頭致意之後便坐回到位子上,“就算我們允許,你以爲此地的人民會這樣一直允許你們這樣做下去?而且經過我們和諾伊艾薩斯的討論,現在的雙月教會在教典,教義等各個方面與初始版本有相當的出入。而且這出入不僅是現在版本與萬年前可能由真神擬定的真-初始版本之間的出入,而是與現金存在最久的版本之間的出入。”
“這,意味着什麼?”諾伊艾薩斯一臉懂了的神情,而尤克羅夏蒂亞還是一臉懵逼。神之間的智商差距,在這一刻於所有人面前展現得淋漓盡致。
“在諾伊艾薩斯的背囊裡存放的早期版本當中,”韋博士把幾張塑封的複印件立在桌上,用手指指着上面被紅線框住的部分解釋道,“例如在這裡,也有約束現世神,也就是你們行爲的部分。我們早料到文明程度可能比我們先進數個數量級的‘真神’不可能對你們放任不管,看來果然如此。”
正如可爛經其實也被證實修改過多次一樣,現行雙月教典的內容有變動完全不令人奇怪。更何況後者傳播的時間要比前者長得多,就算不是主觀修改,客觀因素(記錄介質損毀,抄錄當中出現的錯誤)也會讓這本教典在幾千年之後變成另一本全然不同的讀物。
“其實我們對雙月教會的最終處理意見,在我們看過‘諾伊艾薩斯背囊版’之前就已經塵埃落定,在這裡我們還可以透露一個細節,那就是精靈對我們的方案一直呈默許態度。至於後來在‘諾伊艾薩斯背囊版’中和舊版教典不謀而合,我們只能說……這是巧合。”
在教典和道義兩條路上都被封死的尤克羅夏蒂亞此時便呆坐在椅子上,兩眼無光。失去現世神的特權,現世神的地位,自己所剩下的就只有永生而已。
“那,最後我們也將要和普通人類一樣,靠自己的勞動去賺取生活的資本麼?這對我來說,多少有些不可接受……”
相比較於平時淡漠的諾伊艾薩斯爲整個教會所做的努力,尤克羅夏蒂亞提出的新問題未免有些諷刺。不過這也正中韋博士的下懷:他們所要維持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利益,而不是雙月教會的利益,那麼把利益提供方從雙月教會改成組織整個雙月行星全球協作的中國人就可以了。反正他們所要的“珍奇異貴”,多半都只是廉價的中國產快消品和工業產品,幾乎沒有一樣和“天然”和“手工”搭上關係。
“若是服從於新秩序的統治,你和你的神友,”見對方麻溜地上鉤,韋博士也自然而然地慢慢提竿,“擔負起埃爾塔帝國,蘭卡斯羣島國,或者其他國家的‘形象代言人’,和以前一樣接受民衆的敬仰,爲我們開展的各項改革搖旗吶喊,在滿足以上的條件之後,我們給你們支付金額不菲,可以讓你們各項享受不比現在差的酬勞,也不是不可以。”
分割線——————
說明一下,暑期每天都是五千大章。如果是三千,就說明今天有番外,煩勞各位老爺麻溜地進羣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