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裡費茨諾對這神奇紙袋的興趣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民生號解放輪上有的是方法消耗旅客的精力。當然,這不是讓他們去跑永遠跑不到頭的倉鼠籠。
“電……影戲?”在離開餐廳的路上,博裡費茨諾很快就發現走道的一側排滿了人。忍不住好奇上前去詢問的他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是啊,據說那是能把真實再現在戲臺上的影戲。”排在他前面的胖子一臉興奮,“雖聽他們說這東西在門東市天天都能瞅見,那裡的戲臺天天開演,但是俺還是忍不住這嚐鮮的勁兒嘛。”
“多少錢一場?要不要額外打賞?”這話不免撓得博裡費茨諾心頭有些癢——不管能不能劫下這條船,他大抵都沒有機會去門東市了。這人的好奇心是萬惡之源,他也免不了俗。
“一個銀幣足矣!”這胖商人指着他身邊的“奪寶奇兵”海報笑道,“異世界人的這影戲不收第二次錢,就一次入場費。聽說也不需要人站在戲臺上……”
不要人站在戲臺上?!博裡費茨諾倒吸一口涼氣,口袋裡捏着銀幣的手開始出汗。但他轉念一想,異世界人的小船不也無帆無槳麼?這無非就是某種魔法罷了……
最終,他的好奇心還是戰勝了他的恐懼,把他帶到了售票處前。
“需要飲料麼?”售票的船員熟練地把博裡費茨諾掏出的那枚銀幣在耳邊彈了一彈之後對他追問——於是博裡費茨諾走進放映室時,手上又多了一個紙杯。當然,這紙杯和紙杯裡飲料的價格可不比觀影來得便宜。
繼三國演義等多部書刊廣播劇等文化產品的成功引入,電影電視劇的引入自然也在日程表上有一席之地。早在半年前的門東市,持續42天的94年版三國演義集中放映會幾乎每晚都是座無虛席,各企業接連收到工人建議,請求多開場地放映。
到最後,甚至還有專門爲夜班工人舉辦的放映會在白天舉行,而一開始只有一處且只能容納二百人的放映會場地也擴充到了驚人的十二處,其中還有不少是露天觀影棚——但就算是露天,沒有風扇還會被蚊蟲叮咬,也抵擋不住門東市市民觀看這部“動起來的三國”的熱情。更別說到了42天之後,還有不少人在二刷三刷——現代的詞彙這就很容易從電視劇當中被引入到異世界,儘管這根本不是現代題材的電視劇。
三國題材從廣播劇一直到電視劇,都爲文化產業的擴展開了個好頭。由三國演義的每日連載廣播劇,不只是門東市人,整個西埃爾塔人都知道了依靠這神奇的機器能夠了解到全埃爾塔正在發生的大事,還有哪裡可以買到新奇的物件,哪裡又有免費的使用活動……
電影的作用自然和廣播不太一樣。廣播主要的功能還是如同其字面意思,廣而告之。而電影院的功能則要比廣播更加隱秘——原本埃爾塔的居民在入夜之後都是早早地上牀
睡覺和玩命造小人,現在電影院和其他娛樂場所,以及亮到凌晨一點的路燈與播音到十二點半的廣播電臺給了他們更多的選擇。
一言以蔽之,就是“降低生育率”和“提高文化素養”,還有“推廣現代生活方式”。至於新成立的埃爾塔電影放映總公司因爲那一個月十元錢的月票不僅贏回了成本,還賺了一筆錢足以擴充事業的喜訊比起前三點的順利推進也就不爲人稱道了。
三國演義總不能放一輩子,而今天在民生號上放映的則是《奪寶奇兵3》,埃爾塔側引入的第一批非中國產電影之一。至於爲什麼不是第一部和第二部呢?這是因爲第一部當中涉及的最終道具是“約櫃”,要比第三部的“聖盃”要難歪曲得多。“聖盃”可以歪曲成是很普通的神蹟,但“約櫃”的限制未免太大,所以沒有被納入範圍。至於第二部的原因倒也簡單,黃種人在片中開頭便扮演了反派——這就很尷尬了。
至於逆萬字旗幟和片中的“元首”,埃爾塔電影放映總公司在引入和翻譯配音過程中倒沒有做多少處理,只是簡單地將主角瓊斯博士遇到元首並簽名之前的焚書橋段做了刪減處理。
博裡費茨諾學着周圍的人安靜地坐在固定摺疊椅上沒多久,頭上的燈便熄滅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和咒罵他所討厭的異世界人,一道光便照亮在所有人面前的屏幕上。
所有人都驚呼着——熒幕上幾個帶着圓邊帽的騎手行走在怪石嶙峋的戈壁灘的畫面是如此的真實!他們身邊的歪脖子樹,地上的泥濘,童子軍們登上的巨石……都是真的!起碼以假亂真!
博裡費茨諾衝到喉嚨裡的怨言頓時被憋了個齊整,只好悶聲繼續看着這“奪寶奇俠的故事”.
他一直嘗試着發現這是戲劇,或是有漏洞的皮影戲。但這努力一直持續到主角掉落到裝有獅子的車廂爲止——就連他自己也發出了驚悚的叫聲。
“那是真正的獅子!”博裡費茨諾驚聲高罵道。“該死,這是真正的獅子!真該死!”
他的呼聲被埋沒在男女觀衆的驚呼裡。大抵全場只有他纔會堅持着自己的理智和看法一直到兩分鐘前。
畫面一轉,那頂帽子的新主人出現在了風雨交加的船甲板上,與他的宿敵搏鬥。再一轉,在那場搏鬥中成功拿到了金質十字架的主角又出現在了學校授課的講堂上。
博裡費茨諾已經徹底爲這不是戲劇的戲劇所折服。每一幕都是真的,那不是戲劇。他被女學生圍住提問的細節也好,到居室內和對手分析石板也罷,這些都好像是發生在他眼前的景象一般。
鏡頭移動在酒杯和酒瓶之間,那好像就是自己的雙眼……博裡費茨諾甚至醉心於此,絲毫沒有關心到字幕和對話上所說的“喝上它裝過的水,便可以永生”的“神之饋贈。”
到了男女主角在船上被追兵射擊
,船失靈而要被螺旋槳攪碎時,全場的驚呼聲瞬間便衝向了高潮——也包括博裡費茨諾在內。在這奇景面前,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
至於後面的勇闖城堡,英雄難過美人關,還有那乳白色,高過樓房的飛艇,以及雙翼飛機之間的空中激戰,老爹用海鳥攻擊飛機,還有最終的騎兵對陣鋼鐵戰車,那些都已經不再重要。
到最後,博裡費茨諾手中握着的杯子連一口飲料都沒有少。直到他看到瓊斯父親的槍傷在聖盃下癒合時,他手一搖才撒掉了所有的飲料。
“長官,您看到了些什麼?”
博裡費茨諾和共同觀影的四個戰友回到房間之後,坐在艙室裡的十一人幾乎同時站起來問了這個問題——他們沒有多餘的錢去和他們的長官一起逍遙,只好來享用二手的娛樂節目。
“我麼?”博裡費茨諾還沒有從影片結束和聖盃帶來“永生”的虛無當中掙脫出來。“我看到了異世界的一切。從生命到死亡……還有永生!”
“具體是什麼?”不滿意的士兵轉頭問向另外一個與博裡費茨諾共同觀影的魔法師。“哪有那麼神奇的戲劇?”
“不,在那裡面我們親眼見證了‘演員’的死。不是演技……我的朋友。被打中的人就像我們的戰友,直挺挺地倒下,傷口裡迸出血污。”
“那生呢?永生呢?”
“被‘聖盃’的水澆過的將死之人,居然傷口痊癒,就此復生……”這魔法師在沉默之後的回答另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還有本該是萬丈深淵的懸崖,居然有一條透明的神之通道橫貫其上……還有,喝了假杯子中水的人,居然迅速地,不可思議地迅速老化,變成了骸骨……我的兄弟。這真是太驚人了,太可怕了……”
埃爾塔人自然不會明白什麼是特技,更不會明白什麼是綠幕。綠幕可以做出一切在現代人眼裡都看起來是不可能的畫面,就連黑客帝國這樣後現代的鉅製自然也不在話下。
但在埃爾塔人和雙月教會的士兵和軍官眼裡看來,這便是真正的場面,在戲臺後的空間裡重現。
“我到現在也不清楚,那些演戲的,在戲裡死去的人都死了麼?”博裡費茨諾問道——他自己到現在還是不相信那些在自己眼前浮現的畫面是戲劇,是虛假的故事。
“那些寺廟,墳墓,不都是真實的麼?”博裡費茨諾身邊的魔法師回答道,“就算這是用魔法重現的故事,我也不相信這是戲劇。那些死去的人一定都死了,而那些死去的……重生的……我還是不敢相信。”
“說點別的吧,長官。”他手下的士兵對此大部分頗不以爲然——畢竟他們沒有親臨其境地體會這一場面。
“這得你們自己去看纔會理解。”說完這話之後。博裡費茨諾搖了搖頭,湊到暖氣片邊上坐下之後便沉默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