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還好,兩邊討論的話題在“軍國大事”上總算找到了共同點:
埃爾塔的全境解放,與現世神破天荒的被凡人所擒。只不過這一塊小小的共同話題,到具體內容上就又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看法。
“人定勝天”,“我們終將取得勝利”,由發達的現代信息化社會破門而來的年輕人們鬥志昂揚,都想用自己的能力和青春在異世界創下無邊的功績。他們早就從各處對埃爾塔帝國,對雙月教會,對這個星球上其他國家和勢力摸得差不多一清二楚,到現在他們抱以敬畏之心的也就只有在門東市大酒店門前顯過神通的精靈而已。至於能被布基膠帶捆住的所謂現世神……說不定還是什麼神棍呢。把那些一事無成,連埃爾塔的人口危機都要靠掠奪異世界作大死的神棍綁起來切片做實驗,自然沒有什麼問題,更不用受什麼良心譴責。
而埃爾塔人這邊就大不一樣。天氣不好有誰來解釋這是什麼強對流天氣,甚至是有人來預告嗎?沒有。刺骨嚴寒的寒流到來有人給他們提前預警嗎?沒有。人類最恐懼的死亡給予他們相信能夠克服死亡的現世神的希望,但現世神更是給他們一句話把除卻死亡之外的自然現象搪塞過去——嚴寒也好,酷熱也罷,那都是真神的意志,常人難以預測也難以更改。而這幾代人,十幾代人對於未知的敬畏,對於自然的恐懼,又怎麼能是半年或者一年能夠抹去的?
這一切,船長都看在眼裡。作爲一個走到埃爾塔工人和中國人中間,兩邊都像但是兩邊都不是的個體他最能理解其中的差異所在。
越接近門東市,越接近中國人,就越能感受到他們所擁有的能力是如何和現世神的統治理論,和雙月教典之間的分歧。然後到底應該相信這些憑着傳送門後工業文明的力量豬突猛進,把埃爾塔大陸上一切都撕碎重建的中國人,還是應該見好就收,和伴隨了自己父輩和祖祖輩輩主宰了這個世界的超自然勢力妥協呢?
這是全體埃爾塔人和新埃爾塔帝國的問題,更是來到埃爾塔的中國人所要面對的問題。而要想解答這個問題,唯有從現世神身上搜集足夠多的信息……
“也就是說,你們貴爲一神之下,萬人之上的現世神,連自己的身體如何恢復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尤克羅夏蒂亞又把一卷烤鴨塞進嘴裡,咀嚼了大概半分鐘之後才又重複了之前的答案,“那是真神的恩賜,只管用便是。”
現世神尤克羅夏蒂亞的精神狀態可一點不像是籠中之鳥,可是她的後背現在佈滿了電極,一旦想要輕舉妄動就會有人在某個地方按下遙控器……呸,電鈕。屆時數倍於人體承受安全電壓值的電流就會讓現世神在椅子上痙攣,收縮,連打滾的力氣都沒有。
她當然也不是傻子,知道她坐着的椅子上後面插着的線就是讓她沒有能力反抗的根源。但是隻要手微微往後一伸
,這樣的電流就會馬上襲來。幾次無謂的努力之後,她便放棄了這樣的打算。
“既然你願意合作,那我們自然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如果你不想合作,那麼我們完全有能力把那個你背上的裝置開上一整天。”
在這之後,尤克羅夏蒂亞的反應就和教科書上說的相仿了。趨利避害本身就是人類的本能,讓她順從地接受誘導性詢問和自然地吃上這邊提供的食物那更是手到擒來。
對於這“合作”,尤克羅夏蒂亞起初還以爲是這些黃皮膚黑頭髮,全身白大褂的異界人要拿她做片皮火鍋。不過結局倒和她想的完全不同,對面的幾個異界人只是拿着本子和奇怪的機器,和她一起說起蘭卡斯,雙月教會,現世神乃至真神們的日常而已。
“真神的恩賜……”或站或坐的幾個詢問者只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這個字眼幾乎可以讓尤克羅夏蒂亞用來回答一切有關於原理層面的問題。而且看她挨電之後無辜的表情,這還真不是她想刻意糊弄對方。
承擔翻譯的黃源看了看身後抄着平板電腦記錄的SCP哥們一臉想要把平板砸尤克羅夏蒂亞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搖了搖頭。異世界的邏輯有時候就是這麼蠻橫,這些原來就是個普通醫學博士,心理學碩士的貨當然不能理解,要是讓他們見了那個能夠看破人心的金髮精靈那還不翻了天……不過現在精靈們有了通行證又懂得些許中文之後行蹤越發飄忽不定,就連黃源也沒有幾次機會得見了。
“我建議,電死她,別讓她說話。”黃源神遊天外面會精靈達薇芙的同時,幾個SCP隊員已經開始商量要如何調整電極的威力。
“不,不不,等她說完再電她。”
“你們再電也沒有用,或許他們的邏輯就是這個樣子。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能問出個啥子醜寅卯?”黃源趕忙插了一嘴。
“就算她是喝了永生之酒的逗比,咱們的責任就是找出這永生之酒是上哪買的。”
面前一臉懵逼的現世神,可能真有記不起自己來歷的可能,“現在看來那幫精靈明顯是知道內情,可人家又不願意說。那徒手拆分子的功夫在手,我們還不敢去抓。這上面逼得緊,唉。黃翻譯你這就不懂我們的苦了,真是一言難盡。”
現如今,埃爾塔的建設已經脫離戰亂,即將走上正軌。然而這些本在計劃和時間表中的內容悄悄地多了一些擾動參數:不死的現世神,以及相比於現世神的誇張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精靈們。
精靈認可闖入者的建設成果還不夠,精靈認可異世界的我們也是人類也還不夠。精靈們擁有對異世界的絕對解釋權嗎?真神……或者稱呼他們高等文明,他們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如果他們還存在,他們是否願意認可在這個星球上修理地貌,甚至可能是自己造物的渺小生靈呢?這個星球到底是他們的疏忽所以變成這樣的
泥潭僵局,還是這就是真神們用於觀看弱小生命之間升米恩,鬥米仇導致的可悲殺戮的劇場?
想得更可悲一點,設立了兩種代理人的“真神”們若是被其他文明所摧毀,那麼……這樣的命運會不會一樣降臨在仍未走出重力束縛的雙月行星,降臨在全體人類上?假如對方的手段就是一臺宣教士的重組機(Composer),又或是一張二向箔,屆時人類有還手以保全自身的機會麼?換句話說,人類有預警的機會麼?兩者的機率恐怕都只能用普朗克常數來形容了。
這就是SCP成員,乃至所有知情者們的急迫。從這一點來看,現世神倒像是跟隨着異界人找回自我的迷路人,卻也越來越不像是針尖對麥芒的敵人。
“那對於‘真神的恩賜’,你又記得多少呢?他們到底是一羣,還是一個?”
“不記得了……別懲罰我,我真的是不記得了……”尤克羅夏蒂亞已經是一臉茫然。平日裡的神殿日日鶯歌燕舞追逐嬉戲,要麼就是連日不斷的棋局和遊園,厭了還有上山下海,最近更是還有異界人的財貨新奇玩意排憂解悶,還有誰真正記得自己所稱的“真神”到底是什麼模樣。
真神所屬的高級文明?精靈的真實實力?一直是養尊處優,在深宮之中的尤克羅夏蒂亞或許早就忘記這個世界的這些重要內容物。在紅龍之亂烽煙燒起之前,自己所處於蘭卡斯島上的幾千上萬年,到底都在幹些什麼?
尤克羅夏蒂亞停下了手裡的烤鴨卷。記憶的碎片在各處翻江倒海,但又始終找不到它本來所在的真正位置,沒錯,異界人想要借自己瞭解這個世界,但自己真的瞭解這個世界嗎?或者是瞭解了之後又在日復一日的生活裡遺忘?
烤鴨伴着大蔥和甜麪醬在胃裡平緩過渡,感覺倒是十分舒服。然而下面舒服,上面可未必——人最痛苦的莫過於明明知道自己記得某件事,卻又一點細節都回憶不起來。對於正常人來說,這件事可能是老婆的生日或結婚紀念日,又或是放在某處的家門備用鑰匙,又或是放在某個抽屜角落裡的某種證件證書……
此時,擁有萬年級別壽命的尤克羅夏蒂亞正抱緊了頭努力回憶那些有關於自我的細節。其實拋開她的特殊身份而言,黃色微卷的秀髮和總是能自我修復到恰到好處的臉龐,還有較爲符合地球審美的身材,還有在埃爾塔通用語中較爲少見的自稱口癖,尤克羅夏蒂亞完全就是一個實打實的,中二期的叛逆少女。
她的手指深深插進了微卷的秀髮中間,把自然修整的髮型弄得一團糟。而尖端修剪成刀刃一般的指甲更是嵌入到了頭皮之中,好像只有痛苦才能讓她迅速回憶起萬年前的往事一般……
“那麼從這一點來看,現世神本身就是人類的可能性激增啊。”
閱讀完送來的第一份報告,馮匡的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