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士兵的生命。這就是埃爾塔新軍禦敵於“國門”之外,消滅數萬敵人,俘虜上萬敵軍的代價。
這個結果,好些人一開始是不肯相信的。直到一列列綠油油的軍車從谷地,從山崗,從防線開回盾城,開回他們的出發地,士兵的親人和朋友們看見活生生的人從車上下來,排成一片軍帽的海洋時,他們才真正相信了。
歡呼聲,口哨聲炸得整片平原都嗡嗡作響。埃爾塔人用自己的雙手保住了革新的成果,和舊帝國疆域裡的最後一片淨土,對手還是在這個世界裡不可一世的雙月教會。
士兵們列着整齊的長隊,從新城的街心穿過——就像在他們之前遊街的俘虜一樣。取代了冷眼和叫罵的是忘情的歡呼,和埃爾塔姑娘的媚眼。
士兵們“自我”的概念逐漸消融在隊列之中,勝利和自豪的感覺包裹着他們。曾經在埃爾塔舊軍中服役的戰士們感觸尤深。舊軍的隊伍前總要有騎着高頭大馬的統帥,然而現在也大多數是軍官的他們,也和士兵穿着一樣的軍裝,踏着一樣的步子,卻絲毫沒有些許落寞的感覺。士兵爲他們在這支部隊當中身爲步兵而自豪,軍官亦爲他們在這支部隊當中身爲指揮官而自豪!
唯一的特例,軍銜連升兩級,升任排長的貝斯隆踏着雖然平靜,但是能把一切踏碎的步伐走在全隊的排頭。帶領一個步兵班擋住上百倍於己方人數的敵軍,擊殺人數極可能突破四位數的他因英勇無畏,已經成了傳遍全軍和埃爾塔西部全境的大英雄。印着他照片和畫像的戰報海報,宣傳單讓三歲的孩子都能認出那張俊俏又不失剛毅的臉。如果現在要在整個西埃爾塔票選出“最能給人安全感的男人”,這傢伙絕對能拿下第一,把第二名甩出十萬八千里!
“看啊!那排頭的是貝斯隆!”紡紗廠臨街的窗口疊滿了腦袋,那是女工爭相目睹士兵雄姿擠出來的景象。擠不上的和晚來的只好使勁邁開步子,下樓往廠區靠街邊的欄杆飛奔。在欄杆邊,一位年紀不超過二十歲,還戴着紡織廠工作帽的女孩子在人堆裡努力地從口袋裡拿出印着貝斯隆拿着機槍擺姿勢的照片,用欄杆外的手接過照片仔細比對。那英姿勃發的樣子,真的一模一樣!
“貝斯隆!貝斯隆!貝斯隆!……”她也開始和其他的女工一樣大聲呼喊,希望英雄的眼神能和自己四目相對。幸好廠區保安牢牢看守住大門,讓女工們不至於從廠區裡噴涌而出……
“她們呼喊的是……貝斯隆啊,那個一人擋住千人的棒小夥?”多尼瓦在直升機上和一干新軍高級軍官從高處俯瞰這次的勝利大遊街,引擎的轟鳴聲讓機上的人聽得有些不太真切。
“是的,陛下。”這句話從黃源的嘴裡說出有十足的違和感。
“埃爾塔的人民需要英雄,現在終於來了一個……”帶着飛行帽的多尼瓦,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還有,黃
翻譯,請不要再叫我陛下了。我這個只負責收租的一國之君可一點都不稱職,還不如這底下的一個小兵呢。”
黃源有點樂了,他忍住笑說道:“對不起,皇帝陛下,這是規定。您明白的。”
“規定規定,都是規定。”多尼瓦有些煩躁。“不過你們的‘西歐史’裡頭,那個叫‘英格蘭國’的皇帝在他的前前任被處死,前任被流放之後也成了必須遵守規定的人。這就是你們一直說的‘歷史的選擇’麼?”
“陛下,那叫‘法律’,而不是‘規定’。雖然是一個東西沒錯,可是輕重不同。啊,您都讀到光榮革命了?看來回去我還得組織繼續翻譯……”黃源說到這裡,撓了撓腦袋。
“嗯,我已經把你給我的內容全部看完了。能稍微簡短一些告訴我,英格蘭國這個國家後來都發生了些什麼嗎?在它成爲‘君主立憲’的國家之後?”多尼瓦沒有得到想聽到的答案,立刻急切追問道。
“啊……這就說來話長了。”黃源開始組織語言。從接到翻譯歐洲歷史的任務纔開始着手閱讀這部分材料的他對此印象不深。這個活兒應該讓羅綾來做纔對。可惜那丫頭的埃爾塔語至今磕磕絆絆……“自光榮革命後,英格蘭走上了……”
直升機上,埃爾塔的皇帝已經不太關心從天上看那支精兵虎旅,而着迷地聽着黃源斷斷續續地講述着不列顛在光榮革命之後的歷史——儘管這名兼任且不太及格的歷史導師還要時常歪歪腦袋查查手機。與此同時,隊伍的先頭也逐漸走出城區。這次近似於閱兵的遊街只不過是插曲,而重頭戲在於授勳儀式和烈士祭奠儀式——兩者都在水庫湖畔的陵園廣場進行。
喧鬧聲逐漸散開,軍用卡車載着士兵們逐漸遠去。上百輛軍車一路捲起滿天的煙塵。而載着要人的車輛和直升機則先行一步,早就到達陵園廣場外。
通向廣場和紀念碑的白色石坡兩側,是平整一空等待栽碑的走道和臺基。現在填上去的五塊墓碑安放在最靠近紀念碑的兩側,而它們在整塊陵園裡的份量,僅僅是滄海一粟。連紀念碑現在也還沒有完全刻字——因爲建造者不知道在埃爾塔的全境解放之前,到底會犧牲多少人。往大了做總比往小了做好,因爲工程款就是那麼多。
不過這也造成了往上爬的士兵和埃爾塔本地官員們的心理壓力。剛剛把雙月教會西征軍搓圓捏扁的他們突然想起來,對方還有神祗這一張鬼牌。一直興奮異常的心情不由得被澆滅了幾分。
當然,這個走道設計得這麼長也是考慮到未來的整體景觀效果的。廣場設計得如此之龐大,也是考慮到晨練的埃爾塔大爺大媽們廣場舞和太極拳,踢毽子舞刀劍等多樣化需求的。不過現在,它的主要功能是容下上萬名士兵挨個兒坐下觀禮。
年輕的君主不需要舞臺,就簡單地站在一層臺階上,用話筒
讓全場聽到自己的聲音。一連連的士兵如同錫液一樣流入廣場,迅速固定在某個角落或是其他部隊旁邊。
多尼瓦一邊沉思於剛剛黃源講述過在門另一側發生過的往事,一邊注視着數萬人的隊列逐漸成型。放棄了皇權的島國居然靠着人民進步的力量直接一躍成爲了永遠都有太陽照耀的龐大帝國……
“那樣的國家,不再有因皇權而起的悲劇。因爲決定皇權流轉的並不是血肉爲限的氏族。”黃源說的這句話,讓他想起了父親家族的傾軋,和母親的慘劇,以及同父異母的弟弟屍骨無存的悲慘下場。
部隊還在依序進場,那些戴着坦克盔的精銳們已經站到了廣場中央。更多的部隊正嚴整地按照隊形排到更前方依次坐下。
多尼瓦和前來出席的妹妹派涅打了一個招呼,現在一躍成爲新區紅十字會代言人的她一舉克服了不愛在人前表演和出風頭的性格,爲民間醫療力量的擴充而四處活躍。就拿她擔任紅十字會代言人的就職演講來說吧,不喜歡在人前表演的她接到兄長委託後反而幹勁十足,除了多尼瓦之外,恐怕沒幾個人知道她爲了不讓兄長失望,在演講之前已經把演講稿讀得頁角滲汗直至發黃變形。
多尼瓦打量了幾眼穿着鉛筆服的派涅。或許像她現在這樣,和現在的自己一樣,去成爲沒有實權,但不用爲生計困擾的國家象徵更符合他“讓一切仇恨在這裡畫上句點”的主旨吧。他已經再也不想見到自己的子孫像十幾年前的他,帶着妹妹出逃一樣驚恐不堪的場景了。他可以看出來現在自己的妹妹是幸福的——這樣就足夠了。爲了自己之後的人能夠一樣幸福,人是不可以期盼太多的。
從祖父的祖先到祖父,到父親,再到他自己和那些兄弟,都累了。當然他不會直接讓出權柄,他要以埃爾塔最高統治者的身份看到全國統一,爾後用大義和實力做武器斷絕任何人染指皇位的可能!
最後一支部隊堵在了最後一排,只聽一聲哨響,他們全體從前排依次坐下。唯有前排的預計授勳者依舊站得筆直。
握緊了左拳和右邊的話筒,這位年輕的君主便開始擡頭面對着全場。他的面前正是這支大陸最強的軍隊,紀律嚴明,武器先進。頭頂爲了儀式氣氛咆哮而過的戰機是雙月西征軍不敢想象的夢魘,他的左手邊那些黃皮膚的異界來客不論軍人還是文官,都是爲了埃爾塔人的幸福和自由真心着想,而且智慧和經驗都超乎於這個世界的前敵人,現在的盟友,可以說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能夠與雙月教會分庭抗禮的新埃爾塔。他的右手邊則是派涅公主,普朗西斯等一干想幹出大事,留名青史的埃爾塔年輕血液。而遠處,則是重疊着的丘陵,和埃爾塔新城。
很好,就讓我看看山脈後的埃爾塔帝國,能在我的手裡走到哪一步吧!多尼瓦伸出右手的話筒,好似揮向東邊的鐵拳,心裡暗暗念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