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成穩坐不動,盯着李曦治的表情,淡淡道:
“我手下自有人行事,貴族是劍仙世家,我哪裡好摻合,山越一處不過是爲了尋一味【血暾果】,那山越築基…”
李恩成思慮兩息,好像連那山越叫什麼都不曉得,好在李曦治接了一句,李恩成道:
“這消息不知怎地被那伏代木曉得了,尋到了我在【宣元坊】中的掌櫃,一路牽線過來,沒有什麼關係,我另行尋一尋便可!用不着貴族!”
“至於其他…”
他微微眯眼,輕聲道:
“我也懶得結交什麼峰,還請哪裡來哪裡去,回你青穗峰去。”
“弟子明白。”
李曦治賠罪一聲,面不改色地緩步下去,離開大殿,一直到了臺階外,一箇中年人迎上來,乃是李恩成二弟子,直道不是,幫自己師尊說了兩句好話,李曦治笑笑,駕風離去了。
這中年人入殿,見着李恩成在上首飲酒,只壓低了聲音:
“父親!這…”
李恩成瞪了他一眼,中年人急忙關閉門扉,屏蔽之陣運轉,這才道:
“這李家是我等本家,又很是孱弱,有名無實,各取所需正好!人脈被青池把控這樣久,您老心心念唸了許久,怎地把人家給趕走了!”
李恩成滿不在乎地搖搖頭,答道:
“這有何關係?該告訴他的我都說了,語氣輕重又有何妨,你不要把袁湍與李曦治當成司元白…就算是蕭元思都有些心思的。”
中年人回憶了李曦治的面色,遲疑地點點頭。
青穗峰。
李曦治駕風回了院子,把門扉一閉,楊宵兒問道:
“那壁水丹怎地說?”
“此事成了。”
李曦治笑盈盈地點頭,從案上拿起筆墨,自如地寫起來:
“……望家中尋【血暾果】…送往【宣元坊】青池宗掌櫃之處,此人乃是李恩成之人……”
李恩成乃是築基修士,怎麼會記不得一個名字?更何況李曦治方纔明明白白地說了伏代木的名字,李恩成如此作態,無非是顯得此人無關緊要,暗示與交好之意已經很明顯。
更何況李恩成把自己的要求提得很清楚,一來是【血暾果】,二來是通過【宣元坊】來聯繫他,不要再去府辰峰。
“此人在宗內獨善其身多年,果然有些心思……”
李曦治思忖一陣,先把筆墨擱置,朝着楊宵兒道:
“恐怕還要宵兒去一趟帝雲峰,查一查李恩成入宗前後之事,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在自己峰中都不敢說話。”
李恩成雖然是丹修大師,卻處處受制於雲丹峰,大部分人情都是求到雲丹峰,他苦苦煉成丹藥,最後人情與好處大都被雲丹峰得去。
只是他一向表現得古怪,衆人都當他不在乎,李曦治現下想來也覺得蹊蹺了,不敢讓自己父親貿然行事,打算打聽個清楚。
‘楊天衙親自爲我家遮掩,想必與我家有聯繫或是與蕭家有圖謀,去帝雲峰才能查出真消息,也不至於露出馬腳。’
他放了筆墨,取出《六色尋元遁》,創出這遁法的前輩明顯是個好面子的,玉簡上五彩繽紛,雕刻着各色華紋。
‘若是論真元華麗,《朝霞採露訣》還真是一等一…’
李曦治看了一夜,便見着楊宵兒駕風回來,皺着眉進來,回答道:
“李恩成…還真得罪過一人!”
“誰?”
李曦治連忙擡頭,卻見楊宵兒面色古怪,低聲道:
“遲尉!”
“遲尉?!”
李曦治呆了一瞬,有些難以置信地道:
“怎麼可能?”
楊宵兒仔細檢查門窗,用秘法傳音:
“遲尉當年還是築基,與李恩成外出,兩人在一片廢墟中尋到了一道丹道傳承,李恩成見利起欲,打傷遲尉,將他鎖在秘境之中,奪取此道…”
“不曾想遲尉後來反而在其中得了大好處,歸宗而來,李恩成被拿下審問,只依靠了當年的府辰峰主一力保下,遲尉也大度不再追究。”
“兩人化干戈爲玉帛,後頭李恩成再未出宗,一日日在峰上煉丹,以贖罪過……”
李曦治聽得搖頭:
“原來還有這種淵源…難怪…”
楊宵兒復又道:
“如今遲尉身死,李恩成成了搖錢樹,宗內已經抹去這一段不提,乃是老祖派人告訴我的。”
“難怪李恩成很少外出…”
李曦治點頭,若有所思:
“未必是他不願出宗,興許是不敢。”
李曦治從架上取出一枚玉簡,仔細一查,若有所悟,低聲道:
“果然有這小段記錄,所得【密樊宗】一丹道傳承…原來其中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楊宵兒努努嘴,提醒道:
“這事情實在太過久遠,除了幾個紫府,如今宗內的峰主與弟子皆不曉得,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我家老祖當年也不過是個小弟子,這事情幾分真幾分假,宗內說的和秘境中發生的都不知真假,姑且一聽。”
李曦治微微點頭,心中暗暗計較,拿起筆來又在信上添了幾句,默默摺好,用自家秘法封了,準備寄出去。
李淵蛟送來的三枚寶藥並沒有用上,雖然父親李淵蛟信中說的是若是結交無望,留以自用,李曦治卻不捨得全都塞進自己腰包裡。
李曦治仔細看了看,取出其中一枚【雲藤靈椒】,準備交給雲丹峰煉製一爐丹藥,其餘兩枚還是原封不動地收好,裝入小袋之中,隨信送回家去。
……
青杜峰。
李曦明端坐在爐火旁,金黃色的火焰照的他面上忽明忽暗,手中輕輕一鉤,【玄陽離火】跳動而出,在他指上回蕩勾勒。
【玄陽離火】爆裂難纏,卻在他手中乖巧猶如精靈,跳躍流動。
這原本是對敵的上好靈火,只可惜家中只有這一份,只能轉成【長行元火】,李曦明在手中把玩着,感受着其中爆裂灼熱的強大威力,有些惋惜。
李曦明受了符種,修爲到達練氣五層,距離練氣六層本只有一步之遙,閉關四月,輕輕鬆鬆地突破練氣六層,氣息平緩,遊刃有餘。
‘籙氣如此神妙,可惜只能受一道,若是能服用幾道就好了…’
李曦明閉關兩月,纔出了關,心中癢癢,把院外的下人叫進來,吩咐道:
“把那竇…幾個都叫上來…”
這人幫着傳喚多次,聞絃歌而知雅意,自然曉得,正拜退下去,李曦明又連忙道:
“等等!等等…有人來了。”
便見着院門嘎吱一聲開了,外頭進來個白袍少年,劍眉星目,一身真元如寒雪,笑道:
“曦明出關了,倒是來得巧!”
李曦峻的修爲也達到了練氣五層,兩人受的都是築基級別,一連突破,都比宗內的李曦治高出一籌了,都成了練氣中期,唯獨山下的李曦峸還是練氣二層。
兄弟兩坐下,李曦明還有些尷尬,李曦峻不去點破,將他閉關前後的事情一一說了,把兩條礦脈一指,李曦明也頗爲欣喜,答道:
“是好事!”
李曦峻開口道:
“仲父如今已經閉關養傷,我這兩月外出採氣,修煉【屠鈞葵光】,順道走了兩個坊市,已經把施【閏陽法】的靈萃靈物爲你買齊了。”
說着從儲物袋中擺出諸物,鳳尾花紋的靈石、入手溫熱的玉瓶、赤紅的靈萃…一系列靈物:
“這是【鳳尾石】、這是【灰烏煙】、【元陽靈萃】……”
李曦明一一接過,見着李曦峻風塵僕僕的模樣,連忙謝了一句,把東西先放在案上,就不好意思多說什麼,只能說着多謝。
李曦峻擺手,不曾放在心上。
他如今修爲有所精進,又開始修煉《清目靈瞳》,眼中精光流轉,彷彿能把人看個通透,低聲道:
“大叔公近來很是憔悴,應該是心魔纏身,只是他從不肯說,你多煉些清心一類的丹藥…我找機會再叫幾人跑一趟南邊大郡,尋一尋這一類的丹藥。”
“恰好我有一味靈水也需要外出尋找,把這兩件事合在一塊做,也方便些。”
李曦明聽了他的話,點頭應是,李玄宣是他大父,本來是他最該上心的,只是閉關修煉,耽誤了時間,愧道:
“我這就去煉丹,我這就去煉丹…大父的事情我今後仔細看着,不必你們操心。”
李曦峻笑着點頭,李曦明當下問道:
“【屠鈞葵光】竟然這樣難修煉?家中已經有一味寒水,一道寒氣,袁家那處得了一道,《寒雪集》中有三道寒氣,一道寒水尋法…還要外出?”
“就差那一道寒水了。”
李曦峻笑着點頭,答道:
“我這【明霜松嶺】善於使用法術,【屠鈞葵光】在我手中很是厲害。”
他伸出兩指,將拇指抵在爲食指根處,口中念訣,頓時放出一陣刺目的寒光來,寒氣凜凜,指尖飄散出一縷縷潔白無瑕的華光,在空中四散飛舞。
李曦明只覺得面上生寒,身後汗毛根根豎起,腳底下的地面浮現出一層白瑩瑩的霜,體力的真元流轉都有些不暢起來。
桌案上放着靈材,李曦峻不敢放開,只略微展示,揮手散去法術,解釋道:
“屠鈞葵光遠不止在寒、還在於陰,等我得了靈水,還能更上一層,到時候在打鬥中運起這法術,就算是修爲高出我許多,猝不及防也要吃個悶虧。”
李曦明羨慕地看了看:
“只可惜我功法乃是金陽一系,不能修煉,《金殿煌元訣》雖好,卻沒有配套的法術與遁術。”
兩人交談一陣,青杜山大陣外傳來一聲嬌喝:
“玄嶽門孔氏,應約而來,還請開一開山門!”
兩人微愣,駕風而起,陣外正站着個素衣女子,腰間佩着金珠,掛着兩把彎刀,姿容綽約,後頭則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年人,一言不發。
‘好美的女子。’
李曦明性格平和,雖然有些留戀於女色,卻還不至於色令智昏,知道是築基前輩,低垂着頭不敢看。
李曦峻則抱拳道:
“來人可是孔婷雲前輩?”
“不錯,你是…?”
孔婷雲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贊,客氣幾分,輕聲道:
“蛟兄曾經與我約定爲貴族修築火脈,如今我已應約而來。”
“嘩啦…”
言談之間,望月湖深青色的湖面轟然破開,一個黑袍青年駕風上來,陰沉沉地看了一眼孔婷雲,目光停留在她腰間配着兩把彎刀上,臉色一下難看起來,一言不發地立着。
孔婷雲瞥了他一眼,只覺得很是眼熟,震驚了一瞬,失聲道:
“鉤蛇?!”
李烏梢深深地出了兩口氣,低聲下氣地道:
“鉤蛇已死,在下是青杜李烏梢,烏梢見過上仙。”
孔婷雲很是不自然地應了,埋藏多時的疑惑總算是解決:
‘我說李淵蛟怎地莫名其妙、不嫌苦累一路把這鉤蛇帶回李家…原來是有控制妖物的法子…畢竟靠近北方,也不足爲奇。’
只是她腰上還掛着鉤蛇曾經的尾鉤煉製成的一對築基法器,實在有些尷尬,鉤蛇如今是李家的人,該給的面子要給,默默把法器收到儲物袋中,孔婷雲道:
“玄嶽孔婷雲,見過道友。”
李烏梢面色好看許多,默默退到李曦峻身後。
李淵蛟與李清虹閉關,這擔子自然落到李曦峻身上,他客客氣氣地道:
“還請前輩稍待些時日,長輩正閉關,一時間不能出來迎接…”
孔婷雲擺擺手,顯現出無所謂的模樣,徑直道:
“用不着李淵蛟,你指一座山讓我開了火脈,便把那陣盤還我,我便要離去了,沒有多少閒功夫。”
言罷,孔婷雲還有些提心吊膽地疑問道:
“那陣法不會給李淵蛟弄壞了,至今不敢見我?這可是貴重物件,要是弄壞了,你家可賠得多了!”
“前輩放心,自然無事。”
李曦峻點頭,火脈的選址本是李家計劃好的,選在了烏塗山。
火脈變動大多會影響周邊的靈田,其餘幾峰都矗立在大片靈田之中,唯獨烏塗山孤零零地懸在山林中,只能選了這山。
孔婷雲一示意,那練氣巔峰的中年男子已經駕風落向烏塗山,李曦峻帶人駕風過去,一齊在空中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