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越來越靜謐的世界裡，忽然有了水滴之聲。
元霧擡起頭，睜開雙眼的時候，所有的疼痛感都已經模糊了，視線裡的一切，也早就變換了場景。像是至始至終，都不曾經歷過死鬥。
獸潮消失了，身上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他大約是懂了。
之前聽阿卡司前輩說過的，在瀕臨死亡的時候，人生會經歷一場走馬燈似的回憶。
會見到心裡的遺憾，又或者美好與痛楚。
元霧不知所措，只是感覺時光在這一刻，恍然間停止，視線裡慢慢浮現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吶，我們明天也會再見面的對嗎？”
“嗯……”
“我叫鏡子。”
“我……我叫元霧。”
“好奇怪的名字啊。”
鏡子有着一頭寶藍色的頭髮，豎着馬尾辮，與別的實驗體不同，她看起來頗爲活潑可愛，並沒有那種沉沉的暮氣。
大概是因爲和自己一般，比較年幼緣故，不過自己看起來，要木訥的多。
元霧也不知道爲何就會想起這些記憶，真奇怪，明明見到這個女孩子，也不會覺得有任何的觸動……
這種第三視角的記憶，正在一點一點的轉換爲第一視角的記憶。他看着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漸漸變得心神恍惚。
“不過你今天是你救了我啊，真的謝謝你……我還是第一次在這個地方被人搭救，哪怕一個艙的人，大家之間都不怎麼說話的。”
“好……”
元霧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他猛然意識到，這一切只是回憶，自己已經快要死了。他想要見到阿卡司前輩，見到唐閒大人，見到這些天成爲了好友的小九和唐很肉。
但就是走不出去。
彷彿這個叫鏡子的女孩，還有一段很重要的話要留給自己。
“可是我得回去了……吶，元霧，你住在哪裡的啊。”
沒有說話，元霧只是指了指某個地方。
“哈！那個地方可都是怪……阿不，可都是精英啊。”
鏡子的眼裡有光，她總是能夠很好的把控自己的情緒。見元霧不怎麼愛說話，她也不着急，說道：
“再見，元霧，謝謝你保護我。”
“再……再見。”
元霧始終低着頭，只有鏡子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才緩緩擡起頭，視線慢慢落在了鏡子的身上。
直到鏡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他還是站在原地，許久許久。
“你喜歡那個女孩子嗎？想要保護她？可以，我允許你去保護她，但是僅僅是喜歡還不夠。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不管是不是與你有關，責任都在你，要有這樣的覺悟，才能保護好一個人，做得到嗎？”
忽然出現的羲和，嚇了元霧一跳。
“你還給了她你的名字哦，看來是很在意這個女孩子吧。”
元霧不知所措，他對羲和還比較陌生。之前也只是見過一次羲和，說起來，還是羲和讓自己來執行這個任務的。
“我可以決定這一切，只要你願意用你的整個世界去保護她，從今日起，她便是你的家人。”
元霧不瞭解羲和，只是這個男人說話時那輕鬆寫意的神色，彷彿有着整個世界的決斷權。
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今天其實只是一次任務，這個任務上上下下都有一種刻意營造的氣氛，爲的就是讓元霧遇到鏡子。
類似的事情，就像是七號遇到了阿卡司，奎託斯遇到了他的家人。
少年心總是孤獨的，羲和看着元霧的表情，說道：
“從今日起，你便是鏡子的家人了，你要保護她，她就是你的唯一，你的全部。她是一面鏡子，你對她這麼做的時候，她也會爲你這麼做。”
丟下了這麼一句話之後，羲和便離開了。
讓元霧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的時候，他打開艙門，真的見到了穿的乾乾淨淨的鏡子，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在安安靜靜的等待着什麼。
“哇，我們又見面了呀……等等，你是住在這裡嗎？”鏡子很活潑開朗的打着招呼。
元霧有些懵的點了點頭，沒想到居然是真的，一切真的如同那個人說的一樣。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元霧還是問出了不解。
“組織裡的調動，我本來以爲還要經歷幾次戰鬥才能升到這個組，但很奇怪，昨天回去後不久，就有人帶我過來了。”
鏡子睜大眼睛，猛然想到了什麼，說道：
“你不會是組織裡的某個小少爺吧？”
“什麼？”
“這是你的房間？”
“是的。”
“可是這也是我的房間啊。”
鏡子說着還把胸牌翻了過來，讓元霧看了看。元霧一看，還真是。
“咦……我們住在一起的嗎？”鏡子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元霧。
元霧臉一下就紅了，雖然他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倒是鏡子，雖然活潑，卻並不愚笨，看着元霧的表情，鏡子隱約想到了什麼。
“你昨天救了我，我以後來侍奉你，也是應該的。”
身處在如同鬥獸場一般殘酷的環境，鏡子雖然樂觀開朗，卻也明白這裡的法則。
元霧急着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的。
這是與鏡子的第二次見面，緣分原來可以這麼刻意的被塑造出來，只是那個時候，傻傻的少年並沒有看穿。
而鏡子也很懂事，沒有多說什麼。她走進了屋子，開始打掃這間屋子，其實元霧的屋子並不髒亂，但還可以整理的更乾淨。
鏡子似乎對元霧也有着天然的好感。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起來你好像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這樣也很好，這個地方可比我之前住的地方大多了。”
鏡子高興的對着元霧說道：“元霧，多多指教。”
從那一天起，鏡子和元霧便生活在了一起。
這一幕記憶本該很美好。
只是不知爲何，看着這些回憶畫面的元霧，感覺到了一種淡淡的不安。
這個瞬間裡，他似乎看到了許多幕類似的場景。
少女對自己說着一樣的話，做着相似的動作，但每一次都有細微的差異。
“元霧，多多指教。”
“嘛，反正住在一起的是元霧的話，也很不錯。”
“那元霧……我們以後一起努力啊。”
明明只是一個片段，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人，卻像是有許多版本。
但這種怪異感很快又一閃而逝，元霧終究還是沒有察覺出來古怪。
他只是想着，自己的記憶大概因爲注射過太多次的安艾而變得混亂，也許這一部分記憶，出現了偏差？
後面的日子很簡單美好。
少年少女住在一起，一個天真活潑，一個羞怯木訥，倒也頗有樂趣。
從鏡子跟隨了元霧以後，籠中試煉便再也沒有參加過，而元霧也很特殊，他宛若是怪物裡最強橫的那一個，大多數時候的籠中試煉，元霧是不需要參加的，彷彿是刻意雪藏的一件兵器。
他的實力成長速度也極快。念力的操控即便在少年時，就已經是實驗體裡的最強。
元霧大多時候的任務卻反而都是一些簡單的任務，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回到自己那間小小的居所裡。
那裡頭有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在等着他。
“元霧，今天我和秦博士聊天了，她告訴我，外面有很多好看的衣服。她悄悄給我看了呢。”
“元霧，你說會有哪一天我們可以離開這裡嗎？”
“我們去森林啊，去礦區啊，去有很多小動物的地方啊。”
“吶，陪我說說話嘛。”
“歡迎回家。”
……
……
大腦忽然感覺到一絲刺痛，無數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記憶襲來，鋪天蓋地的，就像是一張綿密的蛛網。
當元霧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過去……原來一直和這麼一個女孩子息息相關。
在接下來的漫長的回憶裡，都是與這個女孩子甜蜜的點點滴滴。
明明回想不起來，可是看着記憶一幕幕發生，他還是感覺到了些微的心疼。
這些記憶也都有着一個特點，那便是明明記憶裡感覺像是同樣的一幕，卻有很多個不同的版本。
但無論怎麼樣的差異，鏡子始終對元霧很好，像是這個世界裡，唯一一個在乎他的人。
這漫長的生活裡，只有一天顯得有些怪異。
那一天元霧去執行了一個很簡單的任務，只是離開了幾個小時，便毫髮無傷的回來了。
可回到居所的時候，鏡子沒有像以往一樣開心的跳出來迎接，或者給元霧一個滿是香氣的擁抱。
她只是蹲坐在一個角落裡，顯得異常的孤獨。
“元霧，我們逃離這個地方吧？”
“怎麼了……你被誰欺負了嗎？不開心嗎？”
“不是……就是不想再在這裡了，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說話的時候，鏡子眼裡水霧迷濛的，抱着膝蓋，顯得異常無助。
從來沒有見過鏡子這一面的元霧一下子慌了起來。
這樣的對話，在未來的數年後，也發生在阿卡司和唐索野之間。後來阿卡司便帶着唐索野離開了。
可人生便是這麼千差萬別，不是每一個弱小的人，都能在落難的時候等來一個帶着面具拿着菜刀的英雄。
元霧說道：
“鏡子……覺得跟我住在一起不開心嗎？”
“不，不是的，跟元霧住在一起很開心。只是……”
鏡子終究沒有說出口，元霧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許久之後，鏡子搖了搖頭，咬着嘴脣，而後又露出了笑容，對元霧說道：
“元霧，你抱抱我啊。”
元霧溫柔的抱着鏡子，鏡子說道：
“吶，你知道嗎，我是一面鏡子，我照進你的時候，你就是我的全部了。”
鏡子的小腦袋貼着元霧的胸膛，低聲的說着：
“你對鏡子笑的時候，鏡子也會你笑的。所以……對不起，元霧，剛剛是我想多了。其實和元霧住在這裡也很開心。元霧開心的話，我就會很開心。”
“儘管你並不會笑，但是沒關係，我是能夠看得出來的，元霧雖然不知道高興的情緒，可是我能夠感受到的，鏡子是不會說謊的。”
元霧怔怔的看着鏡子，第一次他覺得如此的想要和一個人長久的生存下去，因爲這個人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因爲這個人知道自己的喜怒哀樂。
最爲真實的真實的喜怒哀樂。
元霧想着以後一定對鏡子更好些。
他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想要給鏡子找來那些好看的衣服。
秦博士偶爾也會帶來一些外面世界的小玩意兒。東西大多是人類金字塔裡的一些日用商店裡買的，就在林肯堡壘的第四層裡。
元霧與鏡子，和那個豐富多彩滿是人煙味兒的世界，其實只隔了六百米。
他相信終有一天，自己是可以帶着鏡子離開的。但鏡子自那以後，卻再也不提離開進化區這件事。
她還是會很開心，每天跟着元霧在一起，都當做是生命的最後一天。
“我好想做元霧的新娘子啊。”
“我想嫁給元霧。”
“元霧，能做你的家人真的太好了。”
“吶，真希望能在你的靈魂裡留一個記號，下輩子可以找到你呢。”
還是一模一樣的，同樣的記憶，有着許許多多的版本。一個時間點裡說出的話，也有着諸多相似的成分。
但每一個版本，鏡子都是在深切的表達着自己的喜歡。這些話，本該是男孩子來說的，可對於鏡子來說，似乎不早些表明自己的心跡，就會失去什麼。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元霧以爲就將和鏡子永遠這麼平靜的過下去，直到爲組織贏來了足夠多的利益後，便可以帶着鏡子離開。
前往那個六百米之隔，卻又遙不可及的世界。
可鏡子卻忽然丟了。
那一天元霧還是一如既往地回到了居所，卻沒有聽到鏡子開心的說着：歡迎回來。
屋子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鏡子的衣服行李，那些擺在屋子裡的裝飾，全部都沒有了。
她就像是不曾來過一樣。
元霧忽然回想起前今天早上離別的時候，鏡子哭了。這些天以來一直都這樣的，她十分的不捨得元霧離開。
像是離開之後，就等不到這個男人回來。
所以每一次元霧回來的時候，她都異常的開心，就跟從死神手裡搶來了時間似的。
這一天早上的時候，鏡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她抱着元霧，壓着哭腔，低聲說道：
“我最喜歡元霧了。”
記憶在這一刻重疊，還是有很多很多的版本，但都只是動作上的細微差異。
只有一這句話，每一個版本都是一樣的——
我最喜歡元霧了。
這一句話之後，鏡子就從元霧的世界裡消失了。
元霧發瘋一般的去尋找鏡子，沿路詢問着每一個曾經見過他和鏡子的人。
但很奇怪，所有人的反應都是在問，什麼鏡子？鏡子是誰？
就像是這個人不曾存在過。
直到秦博士對元霧說，根本就沒有鏡子的時候，元霧才露出了心如死灰的表情。
但他並沒有放棄，每一天都在執着的尋找鏡子的下落。
只是他內心也知道，鏡子大概是……找不到了。
一切的一切，漸漸成了元霧心裡的一個結。
他當然不相信這些人說的話，他只是很難過，原來這些人都是假的，包括經常給自己和鏡子買禮物的秦博士。
只有鏡子是真的，而假的還留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卻已然消失不見。
仔細回想，鏡子大概是發現了什麼的。從那一天忽然的想要離開這個地方起，鏡子和自己的生活雖然沒有變化，甚至過的更加甜蜜，但始終都有一種彌留之際的感覺。
像是小心翼翼的在守護着一些註定會流失的東西。
沒有憤怒和喜悅的元霧，第一次的，因爲濃烈的悲傷和恐懼，像是情緒的容器被塞滿，那些原本已經不再屬於他的情緒終於開始涌現出來。
他的眼裡，有了憤怒的意味。
可就在這樣的時候，元霧的記憶消失了。
“我說過了，你要把她當做你的全部，你的整個世界。你或許聽進去了，但你沒有做到，她已經丟了。不過沒有關係，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這一次，你可要看好他。”
在遺忘掉某個重要的東西前，元霧又一次見到了羲和，這個對於整個進化區來說，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似乎對自己特別的關注。
隨着那管安艾試劑的注入，元霧的整個意識開始劇烈的震動着。
第三視角的元霧，和第一視角的元霧，在這一刻開始重疊。
而他也終於看到了一幕自己能夠記起來的記憶。
在實驗裡，秦博士拿着備案，觀察着元霧的表現。記憶剛剛被清洗掉的元霧，雙眼中透露着迷茫，盯着那個被綁在熔爐前的女孩子。
現實裡的元霧並沒有露出表情，可在這場回憶裡，元霧的臉上，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鏡子很想笑的，哪怕自己就快要死了，但起碼元霧不會回憶起自己。
“元霧，不要哭。”
她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便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原來是這樣的。
元霧全部都想起來了，原來是這樣的，那個叫着自己名字，讓自己不要哭的女孩子，叫作鏡子。
現在的元霧，就像是在記憶裡的一道遊魂。
他改變不了自己經歷過的現實。
鏡子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後他沒有哭，只是記住自己的名字。
第四天後。
元霧逐漸回憶起了很多本能上的事情，腦子裡空蕩蕩的的，像是忘掉了某個至關重要的人。
這一天他要去執行一個任務。羲和又出現在了這裡。
“很孤獨吧？一個人在這樣的屋子裡待着。”
“今天你有一個任務，人啊，到底是需要有人陪着的，A級實驗區裡，有一個小女孩子，寶藍色的頭髮，豎着馬尾辮，我要你去救她。完成了這個任務，你之後的生活就會很有趣。”
“不要去！不要去！”
元霧瘋狂的叫嚷着，他已經隱約想到了什麼。
但他只是一道遊魂，現實裡，沒有了記憶的元霧，還是選擇了接下這個任務。
於是又一次，他拯救了一個名叫鏡子的女孩。
後面的事情，就像是前面事情的一次翻盤。
元霧的雙眼裡寫滿了恐懼。
明明上一次還很甜美的記憶，在這一次裡，卻讓他異常的畏懼。
鏡子到底是誰？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只是一個用來測試自己的道具嗎？
還是說每一個鏡子……其實都是真實的？
最後一個想法讓元霧整個人抖了一下，就像是無數只螞蟻在後背上爬行，那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讓元霧整個人快要陷入崩潰的意識。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記憶，只是多了些細小的差異。
在這一刻，元霧才明白了，原來自己記憶裡那麼多的“版本”並非是因爲注射安艾帶來的混亂，而是他真實的經歷過。
強烈絕望感襲來，元霧的手在輕輕的抖動着。
“最喜歡元霧了。”
他又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而後又經歷了一樣的事情，在內心又一次涌現出憤怒感覺的時候，羲和給自己注射了安艾。
又一次的，來到了命運的審判臺前，他看着鏡子帶着遺憾和微笑，輕聲的說道：
“元霧，不要哭。”
原來那麼多次的經歷裡，只有兩句話是始終不變的。
我最喜歡元霧了。
元霧，不要哭。
眼淚啪嗒的流下，元霧已然忘記了鏡子的叮囑，只是如今他不管做什麼，也無法逆轉自己的過去。
他只是回憶裡一道虛無的意識。
這一切就如同一個輪迴，每一次輪迴……都讓原本填滿的憤怒，再一次被壓縮。
原來有那麼多次，自己都看着鏡子死去。
他回想起來了，一共有七次，七次記憶裡，最後都是鏡子在對自己說，元霧，不要哭。
因爲忘記了這一切，表現的像是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了，才能活下去。
他以爲自己陷入了一個輪迴裡，或許這就是死亡後的世界？在一個得不到救贖的地方，無盡的兜圈子。
但命運並沒有善待他。
第七次的時候，元霧看到了不一樣的記憶。
“第七次實驗，一切都很穩定，他的情緒波動，都在我們的計算之中，悲傷，恐懼，迷茫。因爲記憶缺失的緣故，他始終想不起女孩是誰。所以這一次，我決定讓他將一切想起來，將筆記裡的內容展現給他看。他已經目睹了六次死亡。”
羲和的話就像是惡魔的囈語。
第七次的經歷裡，元霧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我最喜歡元霧了。”
這句話之前，一切還是同樣的軌跡在發展着，這句話之後，在元霧發瘋的尋找鏡子，內心第一次要感受到憤怒的時候，羲和出現了。
“心愛的女孩丟了嗎？”
“把……鏡子還給我。”
“你以爲那是什麼？道具嗎？我說過的吧，你要把她當做你的整個世界，可惜你沒有做到。明明她可是把你當做全部的。”
元霧不解的看着羲和。羲和的眼神裡帶着蠱惑的意味：
“想要知道關於鏡子的故事嗎？跟我來吧。我帶你看看她內心的世界。”
羲和並沒有把元霧帶去什麼隱蔽的屋子，只是找了一間實驗室，然後放映出了一段監控的錄像。
錄像裡，羲和對鏡子說道：
“你只是一面鏡子，就像你的名字一樣，你活着的意義，就是照清那個小孩可憐的靈魂。”
“你可以選擇離開，我認真的。他以後不會記得你，他會眼睜睜的看着你死去。但我會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選擇現在離開他。”
“在我腳下六百米的地方，便是另外一個世界，那裡的人們每天爲生活奔波，你在那裡能夠看到人生百態，能夠獲得的感情，可不止愛情，而且元霧多麼無趣啊。”
“他不會生氣，也不會笑，只會悲傷和恐懼，看起來就是一個膽小鬼，不想看到心愛的人對你露出甜美的笑容嗎？”
“你只要願意離開元霧就好。”
羲和的一段段話，根本就是在逼着鏡子做一個選擇。
鏡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元霧呢……您爲什麼不讓他跟我一起走。”
“你還沒搞清楚狀況嗎？元霧不能走，懂我的意思了嗎？你和元霧只能活一個，你走了之後，元霧就會死掉，不要問我爲什麼，這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場有趣的實驗，但是你可以放心，我說話算話，你去了人類的世界之後，組織不會再找你麻煩。”
“我想和元霧一起走，求求您了，大人！”
“不可以哦，貪心的人可沒有好下場，想想看，元霧真的值得嗎？你死的時候，他只會冷冷的看着。”
“我想……”
羲和皺起了眉頭，鏡子忽然不敢再說話。
“好好想想吧，你留下，元霧可以活，但你會死去，你可以離開，但元霧也會死去。”
原本羲和以爲要很久纔會得到答覆，但只是過了十來秒，鏡子就做出了選擇：
“大人，如果是元霧的話，會有比我更燦爛的未來吧？”
“是的，他和你其實不一樣，但我不能告訴你他哪裡不同。”
“我要留下來。元霧不能死。”
“這麼快就想好了？”
“元霧雖然不會笑，可是他真的很溫柔的。在您說的那個六百米之下的世界裡，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他的。”
監控錄像到了這裡便結束了。
元霧回憶起來了，那一天，便是鏡子情緒很不對勁的一天，也就是那一天，鏡子蹲在角落裡，顯得異常的孤獨，然後對元霧說道：
“元霧，我們逃離這個地方吧？”
原來是這樣的。
得知了真相後的元霧，跌跌撞撞的倒在了角落。
羲和的表情帶着無限的惋惜：
“多好的孩子啊，不知道生命的可貴，這麼輕易的，就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了別人。”
“七次啊，在你和她自己之間，她每一次都是選擇了你。”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但是覺得，只有照見你的時候，她纔是完整的。”
“後來鏡子問我，元霧會怎麼樣？我說元霧會把這一切都忘記乾淨。她的表情很落寞，卻也很滿足。她大概是這麼想的，自己的人生已經全部給了元霧，這樣就好了。而元霧不一樣，元霧可以忘記自己，還有無盡的未來等着他。”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一樣捅進了元霧的內心。
悲傷的，恐懼的，壓抑的種種情緒都襲來。
“不會笑也不會生氣的你，卻就這麼的成爲了她的整個世界。她一次都沒有放棄你，可每一次啊，你都只是茫然的看着她死去哦。”
內心裡像是有無數的山川開始崩塌碎裂，元霧的表情裡寫滿了絕望，又帶着一股子割裂般的錯愕。
他死死的攥緊手，像是要握住什麼，卻始終無法阻擋某個東西的流失。
那股每次在瞬間興起時就被澆滅的怒火，終於要以燎原的勢態襲來。
可最終，在被前所未有的憤怒席捲之時，元霧昏迷了過去。
羲和的安艾注入到了元霧的脖子上。
於是這一切……又一次的隨着記憶的消失而覆滅。
但內心的一個角落裡，已經永遠的有一個地方，開始儲藏着這些年來，他本該宣泄的怒火。
“元霧，不要哭。”
元霧沒有哭。鏡子再一次死去的時候，他只是無聲的笑了笑。
這個同樣快被獸羣殺死的少年，終於在這一刻裡，回憶起了一切。回憶起了憤怒的感覺，也回憶起了笑容的感覺。
真是遺憾，一次都沒有對鏡子笑過。
伴隨着他僵硬的笑容的，還有滾燙的熱淚。
“在那個六百米之下的世界裡，一定還有很多人喜歡着元霧的。”
“我只是鏡子啊……我是假的，元霧纔是真的。”
“如果是元霧的話，會有比我更燦爛的未來吧？”
每一句話，都像是最冰冷的潮水，沖刷在遍體鱗傷的身體上，帶來一陣陣牽扯靈魂的痛苦。
……
……
意識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的甦醒。
伴隨着前所未有的憤怒和不甘，亦或者某個少女竭死之願的期盼，元霧睜開了眼睛。
一隻斬鐵獸正在啃食着他的身體。
瀕臨死亡的獵物也許會有臨死前的反撲，這種反撲是極爲可怕的，作爲經驗豐富的狩獵者，斬鐵獸們迅速的退開。
對危機的敏感，卻並沒有讓斬鐵獸們避開劫數。
因爲它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從狩獵者，轉變成了獵物。
元霧的雙目被一片白光填滿，像是因爲極度的憤怒消弭了眼中的一切。
他那頭銀髮瘋狂的生長。
整個人身上破碎的血肉也開始不斷地恢復。
於此同時，這片蛛網之內的巨大戰場裡，所有的雨滴忽然懸停在了空中，地面上那些細小的殘屑碎石也都定格在了低空之中。
恐怖的念力席捲了整個空間。
甚至連另一個戰場裡，圍裹着兩隻九尾妖狐的火焰，也都在被念力給凝固住。
元霧緩緩的爬了起來，佝僂着身子，孤零零的站着。
像是經歷了世界破滅後，一個孤獨的君王，但當他擡起頭的時候，又彷彿是要毀滅一切的暴君。
（有書友問我本書虐不虐，從大結局層面說，本書很甜的，但一些配角，我確實構思起來的時候，心特狠。沒有主角光環的配角們要變得更強，都得有付出對應的代價。兩個暴君的故事也很早的定了下來。主角是不會虐的，而後，元霧小哥哥也會被溫柔對待的，安心，順便，求個月票吧，今天可是爲了不斷章，一口氣寫了四更的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