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姐姐,她怎麼會與世子爺那麼相熟!”徐凝霞不可置信,語氣中滿是詫異和驚慌,方纔他們二人身體上的接觸,她與戴雪菲都看的一清二楚,從他們交談時面上的表情,即便聽不清聲音,也看的出世子爺對阮筠婷必然是特別的!他對她特別,那她該如何是好,母親說過,要讓她想法子與世子爺相交,將來若真能進了裕王府,纔是她真正的福祉!
戴雪菲媚眼微眯,所有神色盡收,溫和拉着徐凝霞的手道:“別多想了,世子爺身份貴重,怎麼會與阮姑娘相熟?怕是路上遇到,多說兩句罷了。至於阮姑娘……呵,她倒是個極聰明的。咱們快些回去吧,別誤了時辰。”
戴雪菲狀似無意的一句“她倒是個極聰明的”,立時點醒了徐凝霞。是了,阮筠婷是極聰明,能從人人厭煩的孤女,讓老太太對她喜愛有加,又能考得上奉賢書院,到如今,還能使出這種腌臢手段來接近世子爺。她怎麼忘了,男人哪一個不愛美人?有時候連她看了都覺得移不開眼,爺們又怎麼敵得過她的狐媚手段!
阮筠婷回到沁芳齋,徑直去了學棋的廂房。甄嬤嬤命他們於琴棋書畫歌舞中任選其二,她則選了下棋與彈琴。下棋,是爲了鍛鍊思維和記憶力,將來不論嫁給誰,通觀全局的能力和理性的思維都不可或缺。彈琴,則完全是因爲她所學之中,必須得有一樣要出色。前世她練了琴藝,今生要精進起來,可少走些彎路。
教導琴棋書畫的都是狀元蕭北舒。人都說他極有才華,從前她還不信,如今看來,的確如此。屋內擺着十張棋盤。每張棋盤前端坐一人,蕭北舒負手在屋內轉着圈兒,與十人一同下棋,順便指點幾句,看起來極爲輕鬆瀟灑。
阮筠婷的圍棋等同於初學,蕭北舒對她便也多些耐心。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夾着白子,啪的一下落在棋盤,低沉聲音中帶着調侃:“如何,這一步可想的明白?”
左手撐着下巴,阮筠婷目露困惑。歉然一笑。瀲灩的眸光似平靜湖面折射了陽光。
蕭北舒微眯眼,俯身下來點播她兩句,阮筠婷聽的明白。笑着道謝。
誰知蕭北舒卻並未馬上走開,而是低聲道:“往後在不要去竹林那與人談事,奉賢書院裡就讀的都是簪纓望族之後,你當這裡的守衛會稀鬆?”說罷又落一子,負手走開。
阮筠婷恍然。懊惱的咬了下脣。是了,她怎麼會忘了這一點!想到她險些摔倒,被韓肅扶住……紅霞染上雙頰,越發懊喪的嘆息。蕭北舒有機會看到,旁人就也有機會。往後她真要留心了。
羅詩敏終究搬離了靜思園。
清晨,阮筠婷梳妝妥當之後。帶着新打的絡子下了臺階,望着冷清下來的靜思園,心中有些悵然。從前每日她上學之前。都是與羅詩敏一同去給老太太行禮的。
“姑娘,今兒個似有雨,您披上這件披風吧。”
“無礙的,大熱天的,就算有雨也不會冷到哪兒去。隨我去鬆齡堂。”
“是。”
去往鬆齡堂的路是長長一條巷子。阮筠婷習慣步行時候思考問題。所以走的很是優雅緩慢。才走了沒幾步,就聽身後傳來一個略帶倨傲的聲音。
“大清早的。你也去給奶奶請安?”
府裡唯一一個直接叫老祖宗奶奶的,只有徐承風。
阮筠婷回身,望着着淡青色書生長衫的英挺少年,微笑行禮:“是啊,六表哥也去鬆齡堂?”
“正是。”
徐承風點漆雙目中閃過笑意,剛想說咱們一同去,阮筠婷卻先一步道:“六表哥腳程快,我就不耽誤你了。”說着行了禮退到一側,示意徐承風先走。
原本攀談的熱情被她一瓢冷水澆滅,徐承風氣的榮長臉更加拉長,聲音拔高道:“你是不是對我有成見!”
“六表哥何出此言?”阮筠婷詫異的眨眼。
徐承風見她滿臉無辜,越發的生氣了。她與君蘭舟一個下人都比跟他親切,這是什麼道理!
“不就是那日踩了你一腳,也不必一直記在心裡吧!真小氣!”說罷氣沖沖的轉身,施展輕功離去。
阮筠婷不懂徐承風這樣急驚風到底是爲了什麼,無奈的嘆息一聲。身畔的嬋娟卻撲哧兒一笑。
主僕二人緩步繼續走向鬆齡堂,阮筠婷問:“笑什麼?”
嬋娟搖搖頭,笑的越發曖昧,但關乎自家姑娘的閨譽,也不好在外頭多說什麼。
清晨的鬆齡堂,一切進行的井井有條,灑掃丫鬟忙着打理院子,見阮筠婷前來,均停下手上的活計躬身行禮。阮筠婷頷首過了穿堂,來到內院。見穿紅戴綠的婢女們均面露謹慎,瞥向正屋時都有些懼怕。
阮筠婷見狀不解,瞧見韓濱家的下了臺階,便迎上去行了半禮:“韓媽媽,老祖宗醒了不曾?”
韓濱家的對老太太最是忠心,老太太喜歡的人,她也跟着喜歡,更何況阮筠婷對她素來尊重,從不恃寵而驕,也不擺小姐脾氣。在思及她身世,對她越發疼惜,給阮筠婷行了禮,便引着她到了一邊,道:“老太太今日起身的晚了,這會子三太太正在屋裡請安。”
因爲桂圓的事?阮筠婷心下了然,笑道:“多謝韓媽媽提點,時辰不早了,我也該預備啓程了。”說着將手上“獼猴獻壽”的絡子雙手遞了上去:“勞煩媽媽,代爲轉交給老祖宗。”
“好巧的手藝。”韓濱家的接過絡子滿眼稱讚:“姑娘真是有心人。”
阮筠婷羞澀一笑,:“婷兒手拙,才學了這個花樣子便急着給老祖宗打了一個,近日他老人家腿疼的毛病沒再犯了吧?”
韓濱家的笑容越發真切:“姑娘放心,您給的那個食譜老奴一直給老太太用呢,還有藥酒,隔三差五的就給老太太喝上一盅,如今這個季節,斷不會再疼了。”
“那就好。”阮筠婷放下心,笑道:“時候不早了,婷兒告退。”
“姑娘慢走。”
阮筠婷見禮,帶着嬋娟快步離開鬆齡堂。
韓濱家的手拿“獼猴獻壽”的絡子,含笑望着阮筠婷苗條優雅的背影,直至她邁出門檻轉了彎,才轉身上了臺階。旁人對老祖宗好,目的性都太爲明顯,而阮姑娘則是真心孝順,常常送些小點心小玩意兒哄老人家開心。雖不值什麼錢,卻最是能暖人心。
屋裡,老太太穿着琥珀色妝花鬥牛羅圓領褶子站在盆景前,手拿小剪認真修剪。
三太太站在她身後三步遠,抽噎着道:“……老爺屋裡頭有了翠姨娘和香姨娘,還嫌不夠?不是媳婦兒小氣容不得人,媳婦也是爲了老爺的身子着想啊。老太太,桂圓那蹄子不知檢點,若是今次容了她,往後下人們還不有樣學樣?”
“說完了?”老太太並不回頭,她已極有耐心的聽三太太哭訴了一炷香時間。
三太太帕子沾沾眼角淚痕,低頭,翻着眼睛看老太太,“說完了。老太太最是公正,還請您給媳婦做主。”
“做主,做主,你們一個個的都想着讓我給你們做主,就不想想你自個兒該有的本分?”老太太語氣平緩,慢條斯理。然而其中惱意和不怒而威的氣勢,卻讓三太太不能忽視。
三太太身上一抖,她委屈太深,哭訴忘情,竟忘了老太太還有這一手能壓她。
果然,老太太續道:“身爲三房主母,你需要做的還需我來教導?三老爺已經這個年歲,能開枝散葉原本也是好事。那桂圓是過分了些,可深宅大院中這樣的事不是正常麼?你若是賢惠懂事的,身邊婢女一早就該給了爺們做通房,何苦讓三老爺青天白日的偷着來?”
“老太太這麼說,還是媳婦的不是了!“三太太聲音尖銳。
手上剪刀隨手扔下,老太太轉回身,憐憫又氣惱的看着兒媳:“三太太,此事不論誰錯,你做的都適當,若真想捆住爺們的心,要做的不是怎樣防着他,也不是打壓其他的人,而是要讓他將心留在你身上,這麼點的道理你不懂,還用丁點兒的小事弄的儀態盡失……罷了,你下去吧,桂圓擡了姨娘的事已經板上釘釘,她腹中孩兒,你多留心照看着吧。”言下之意,若是桂圓的孩子有個閃失,她第一個拿三太太是問。
三太太欲哭無淚,本以爲與婆婆哭訴一番會讓事情有轉機,想不到卻反被教訓。抹了把淚水,草草給老太太行了禮就快步離去了。
老太太回頭,看了眼纔剛進屋的韓濱家的,道:“剛纔是誰來?”
韓濱家的笑着上前,將“獼猴獻壽”的絡子遞上來,“老太太,是阮姑娘來了,見三太太在,上學的時辰又要到了,便先去了。”
老太太原本沉鬱的心情,在看到絡子上憨態可掬的猴子和壽桃之後,長吁了一口氣,露出些笑意。
“婷兒,我倒是沒有錯看了她。”
“是啊,幾個姑娘裡,就數阮姑娘最乖巧懂事。”
老太太坐回羅漢牀,端起茶盞,眼睛盯着盆栽卻半晌沒動,終是嘆息道:“越是這樣惹人疼,我才越捨不得她。她雖是外姓人,身份不高不低,可終歸如此優秀,做繼室,是委屈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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