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聞言,心中百感交集,喜聞阮筠婷得到曹嬤嬤的讚賞,卻更憂心徐家三房的幾位姑娘,竟無一人及的上外姓人。
“這麼說,今兒個君家大爺也去了?”老太太強壓心中波瀾,語氣平常。
曹嬤嬤點頭,道:“君家大爺約莫是被四爺請來,未曾與姑娘們見面,只巧遇阮姑娘聊了幾句,開宴前就回了。”
老太太“哦”了一聲,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想到徐凝秀做下的醜事,臉上發燒。
與君家的關係,雖還如表面上那般一團和氣,可實質上,兩家之間已有裂痕。徐家、君家、王家彼此互有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老太爺不在了,維繫徐家與其他兩大家族之間的平衡便是她的重任。徐凝秀的事打破了平衡,她就要想法子彌補。
君家的大爺,四爺,還有裕王世子,三人都是不錯的姻親對象,君家與徐家門當戶對,若能促成與四小爺的親事,同時在爲君召言物色一個繼氏,君家的那一過便算彌補了。至於裕王府,若真能成了親家,可是光耀門楣的大事。
“這麼說,上一次你出去,就是見了他?”阮筠嵐驚愕的張大嘴,似吞了鴕鳥蛋。
阮筠婷忙拉他袖子,食指豎在櫻脣邊比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點,仔細被人聽了去。”
二人一同看向外頭,確認無人,阮筠婷才道:“我一個女兒家,在外頭行事不便,頂了你的名,既不壞了我的閨譽,又能想法掙銀子。嵐哥兒,咱們住在徐府,吃住都是人家的,要使銀子總不能伸手去要,下頭不知多少人背後拿咱們的事兒出來嚼,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至少有了銀子,底氣也足些。”
阮筠嵐何嘗不懂?只不過她竟女扮男裝出去拋頭露面,着實讓人放不下心。
“往後你別去了。”
“那怎麼成。”
“我代你去。”
阮筠婷驚愕:“你去的話,若是世子爺問起合作的細節呢?”
阮筠嵐一窒,“你細細告訴我即可。”
阮筠婷搖頭,“過去的細節我可以告訴你,若是遇上新問題需要解決呢?”
“那我便去解決。怎麼,你覺得我的學識還不如你?”阮筠嵐挑眉。
這是什麼語氣。阮筠婷有些憋屈,嘆息道:“是你覺得我學識不如你。”
本來就是的。阮筠嵐很想這麼說,可看她垂着頭委屈的樣子,話在口邊繞了一圈又吞了回去。但她以前種種惡劣行徑已然印象深刻,讓阮筠嵐一下子對她放心,着實不可能。
“姐姐,要麼我去,要麼咱們都不去,賺銀子雖是好事,可比起你的聲譽,何爲輕何爲重你應當有數。”
阮筠婷無奈,“這兩件事原就不相沖突。即便出去我也會小心應對,不會惹麻煩的。”
“那上一次的事呢?老祖宗只罰你跪祠堂,還嫌不夠?”
“那是意外!”
阮筠婷被他的語氣惹惱,聲音未免提高。
阮筠嵐也惱了:“咱們寄人籬下,就要仔細些,萬一再被老祖宗發現你偷偷出門,你找什麼理由搪塞?更甚者,若有好事者說你扮男裝私會男子行爲不檢,今後當如何議親!”
“大不了不議親。”阮筠婷氣急敗壞。
阮筠嵐火冒三丈:“還以爲你改了,想不到骨子裡仍是頑劣!”說罷一甩袖子,氣沖沖的出了門。
他的背影僵直,步子大而緊促,儼然亂了方寸氣的不輕。阮筠婷淚盈於睫,既心疼他的爲難,更爲自己委屈。然而,她清楚阮筠嵐即便氣急敗壞的與她爭辯,也是爲了她好,不存惡意。與前世衆人虛僞的恭維相比,她更喜歡如此劍拔弩張的關切。
“姑娘,前院兒的小幺來了,給您送了這個。”嬋娟進門,見阮筠婷神色不愉,說話也恭敬小心。
阮筠婷用帕子沾沾眼角,擡頭時已如往常一般,笑道:“送的什麼?”
嬋娟將雙手捧上一個油紙小包,道:“說是君家四小爺身邊的侍讀蘭舟纔剛送到府門,囑咐一定立即給您送來。”末了又補了一句:“對面羅姑娘也有一份。”
阮筠婷接過油紙包,撲鼻的桂花香沁人心脾,打開一角,便見晶瑩剔透的七八塊糕點包在裡頭。
嬋娟見阮筠婷毫無反應,好奇的道:“好端端的,四小爺送點心來做什麼?”
阮筠婷搖頭,道:“你下去吧。”
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阮筠婷微低螓首,拿起一塊咬了小口,脣齒間立即溢滿桂花的清甜,口感細膩,很是美味。纔剛宴上餓着肚子,幸好此刻有桂花糕充飢。動作一頓,想不到君召英如此細心,竟還想着她沒進食的事。不過能同時送羅詩敏一份,她可以理解成自己這份只是禮貌的捎帶,也可以理解成羅詩敏那份是對外掩人耳目。想必外人看了也是如此。
無懈可擊的行事,完全不似君召英所爲,倒像君蘭舟的作風。眼前浮現絕色少年深邃的桃花眼,阮筠婷失笑。
甜食入腹,心情大好。未來的路還長着,磕磕絆絆只多不少,如今要做的不是與嵐哥兒生氣,而是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如何矇混過四月初三見面的那關纔是要緊。
“婷兒的廚藝大有長進,甚好。”老太太放下白瓷描金邊的小碗,笑的很是愉悅。
阮筠婷遞上帕子服侍老太太擦手,又端上茶盞,待她喝了一口,才退開一旁,笑道:“老祖宗就會寬婷兒的心,我同曹嬤嬤學廚藝沒幾日,還擔心老祖宗生氣總要試吃我做的菜呢。”
老太太笑着搖搖頭,道:“你有孝心,外奶奶歡喜還來不及,怎會生氣?今兒的魚湯是怎麼做的?味道很鮮美。”
“回老祖宗,您若喜歡,婷兒常常給您做就是。今兒個做的是鯽魚百合湯,做法也很是簡單,先將鯽魚油炸之後加開水和鹽煮爛,湯濾清,然後把魚、百合、魚湯放進砂鍋裡頭一同煮便是了。我瞧老祖宗近日總是乾咳,便與曹嬤嬤學了這道湯。”
“難爲你有心了。”老太太心下溫暖,搓了搓膝蓋,道:“你先前的那位藥酒和粥,我連吃了月餘,如今腿上疼的已然減輕了不少。可見民間的方兒不見得比郎中開的差。”
阮筠婷聞言面上一喜,眉開眼笑的道:“能減輕老祖宗的病痛就好。”
“老太太。”韓濱家的進門,面色凝重,看了眼阮筠婷,卻不說話。
阮筠婷見老太太斂起笑容,心知有事,行禮告退,待到了門口,韓濱家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耳裡:
“三太太同翠姨娘……在翠園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