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識相的退了下去,站在屋門口不屑的撇嘴。她是徐凝芳的貼身丫頭,自小服侍的十二姑娘性情如何,她自然比旁人都瞭解。如今看着她“忘恩負義”的行徑,作爲“自己人”她都有些看不過眼去,可誰叫人家是主子,她一個丫頭插不上話呢。
端着茶碗和漱盂穿過月洞門到了前院,一擡頭,正瞧見徐凝敏帶着阮筠婷、羅詩敏和徐凝慧進了門。連忙笑吟吟上前去行禮:“九姑娘,十姑娘,羅姑娘,阮姑娘。”
“芳兒醒了嗎?”
“回九姑娘,十二姑娘已經起身了,姨娘在喂她吃雞湯。”
徐凝敏聽的面上一喜,笑着道:“都能起身了?真是太好了。走,咱們去看看。”
春雨福身退後。阮筠婷則是跟着幾人一同穿過月洞門,到了翠園第二進,直走向西廂。
徐凝敏先一步進了屋門,笑道:“母親,芳兒好些了?”
翠姨娘回頭,笑着點頭,“這不,已經好多了。”
阮筠婷幾人隨後進門。翠姨娘見了,連忙放下碗和調羹行禮道:“幾位姑娘。”
“姨娘切不可如此多禮,您是長輩呢。”阮筠婷到了牀畔,笑望着徐凝芳:“十二姑娘可大好了?”
徐凝芳熱淚盈眶,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感激的笑容,掀了被子就要下牀:“阮姐姐,多謝你捨身相救。”
“快別這樣。”阮筠婷雙手攙扶,讓她重新靠在軟枕上,才道:“你沒事就好。昨兒可把我們都嚇壞了。”
羅詩敏也道:“可不是麼,當時我們都嚇呆了,帶去的小廝竟也沒一個有水性的。”
回想當時的場面,阮筠婷也心有餘悸。
徐凝敏大笑着道:“何該芳兒沒事,偏趕上咱們當中藏着一條‘魚精’。”
“是啊,可不是魚精。”羅詩敏贊同的點頭,隨即拉着阮筠婷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認真的道:“真真是條魚精變化的,不然怎能生成這個模樣。”
阮筠婷被打趣的臉頰發燒,推開嘰嘰喳喳的兩人,笑道:“你們就會渾說,我下了水,身上也是馬上凍僵了,不過憋着一口氣罷了,虧得十二姑娘福大命大我才借了光,否則如今焉有小命?”
翠姨娘搖頭,感激的道:“無論如何,還是多虧了阮姑娘相救,姑娘受我一拜。”
阮筠婷眼疾手快的拉住要下跪的翠姨娘,道:“可使不得,姨娘這樣不是折煞我了?昨日救了十二姑娘積了那點壽,也要被你一拜折光了,姨娘心地最好,就留點壽給我吧。”
被阮筠婷一番打趣,衆人皆笑了起來。徐凝芳配合的笑着,眸子裡卻閃着晦澀不明的光,如此會說話,做事又出挑,看來真要比較起來,她比徐凝霞更是她的對手。
正當這時,外頭傳來一陣低沉爽朗的笑聲,三老爺徐興家進了門,“小翠啊,那孩子心疼你,想着法兒的不讓你勞累,你就承了她的情吧。”
“老爺。”
翠姨娘忙福身行禮。
“老爺萬福。”阮筠婷、羅詩敏、徐凝慧、徐凝敏也一同行禮。
徐凝芳掙扎着要起身。
三老爺忙上前,滿目慈愛的安撫住她,疼惜的道:“快躺着,還那麼多禮做什麼。”
徐凝芳甜美的小臉上是感動的笑容,眼淚已經在眼圈裡打轉,怯怯的道:“多謝老爺。”
徐凝芳和徐凝敏在人前是不會稱呼徐興家父親的。
“謝個什麼。”三老爺大手撫上徐凝芳的額頭探了探溫度,見不發熱,滿意的點點頭,回身道:“今日的藥用了不曾?”
“用了的,婢妾纔剛還燉了雞湯,芳兒吃了一碗。”
“甚好。”三老爺笑着道:“你母親廚下手藝是一絕,你這一病可有口福了。”
徐凝芳不好意思的點頭。
翠姨娘卻低下頭,柔柔弱弱的樣子甚是惹人憐,不着痕跡的用帕子拭淚。
三老爺見狀,憐惜的道:“好了,芳兒如今也沒事了。你也不要再提心吊膽的了。看你,黑眼圈都熬出來了,待會兒你就去睡一會。”
“多謝老爺,婢妾不累。”翠姨娘說話的聲音顫抖,好似三老爺關切的一句話已經讓她感動非常。
徐凝敏見狀幸福的笑,徐凝慧則是低下頭,心裡有些涼。老爺這樣溫柔的一面,對她母親是從沒有過的。至少,她沒見過。
阮筠婷將屋內衆人不同的反應看在眼裡,看來翠姨娘和徐凝芳走的是一個套路,都是用柔弱和可憐絆住了三老爺,殊不知這樣的方式對於三老爺這種大男子主義頗嚴重的男人來說卻是最對症的,在別處找不到的自尊,在翠姨娘這裡都找得到。如此強勁的敵手,三太太那樣的性子又怎麼可能不敗下陣來?
此際,她卻突然想起前世君召言的那三房妾氏。當時她驕傲自負,自詡出身名門且才華橫溢,又帶着些現代人“男女平等”的心思,對君召言自然沒有那三房妾室的卑躬屈膝,卻不知在古代,女人這樣的態度纔是頗讓夫家和婆婆受用的。她那樣棱角分明的性格,豈不是與現在的三太太一樣,吃虧也是必然?想到前世自己的慘死,阮筠婷心中陰鬱。冤是要雪的,仇也是要報的,但是現在困在宅中,接觸不到君家的人,想要打探消息難於登天。
三老爺在一旁圈椅坐下,羅詩敏是徐家的客人,又是他未來的兒媳婦,他難免上心,噓寒問暖了一番。羅詩敏落落大方的回答,談吐很是優雅,讓三老爺瞧着甚爲滿意,言語中也頗爲讚賞。
阮筠婷在一旁瞧着,很爲羅詩敏歡喜,以羅詩敏的聰明,應當已經猜到將來會嫁進徐家了吧,今日應付這場突如其來的“考試”,她纔會如此鎮定認真。
待問過了羅詩敏,三老爺笑着望向阮筠婷,道:“昨日的事還要多謝婷兒。”
阮筠婷上前一步優雅行了一禮,笑道:“三老爺太客氣了,都是婷兒應當做的。”
眼見着從前的“炸毛雞”,如今變成了小淑女,談吐舉止竟然與羅詩敏不相上下,三老爺很是驚奇。心中暗自感慨,到底是老太太下了功夫調教的,竟能將朽木也雕琢成工藝品。再一想已經去了的徐凝秀和現在跋扈張揚的徐凝霞,三老爺頗感頭痛。
翠姨娘揣摩三老爺的心思最是準的,如今見他面色黯淡,忙笑着開解道:“孩子還小,不懂事,待太太好生理順兩年,必成大器。”
三老爺覺着熨帖,抓過翠姨娘的手拍了拍,才預說話,徐凝敏卻道:“在好生理順兩年她也不過是個心腸歹毒的人。”
“敏兒!不許胡說!”翠姨娘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