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鄂不知爲何,以後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好似被脫光了衣裳遊街,所有思緒都無以隱藏。他方纔的確是太沖動了,做了魯莽之事,可那也因爲父親和端親王都贊同他們的婚事,阮筠婷必然會嫁給他。這樣一想,他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像他二叔說的,好媳婦就是被打出來的,看看他二嬸那樣溫柔賢惠就知道了,他還沒有動手打人呢,反而是被阮筠婷打……
伏鄂狼狽的抹了把臉,越過君蘭舟身邊快步離開。往前走着,總覺得自己有一種被某種野生動物盯上的感覺,回過頭,只看到君蘭舟走上臺階的瘦高身影。
伏鄂對君蘭舟從來都沒瞧得起過,覺得君蘭舟生得那樣容貌,能做成端王爺的義子不知道做了什麼下作勾當,再加上君蘭舟平日對他巴結又諂媚,自然不會多想,叫上隨從福寶回自己東廂房去。
屋內,嬋娟伺候阮筠婷脫掉髒污的白色素緞外袍,紅豆收拾桌上的稿件,趙林木家的則是清理地上的碎瓷片。
阮筠婷仍有怒容,下人們沒人敢多問。
君蘭舟一進門,就看到阮筠婷冷着臉坐在臨窗的暖炕上,沒有說話,而是對着身後幾人揮揮手。
嬋娟、紅豆和趙林木家的對視一眼,悄無聲息的行禮退下,又體貼的將書房房門管好。
閉合的房門擋住了屋外的陽光,屋內光線有些昏暗,可是也溫馨。
“婷兒。”君蘭舟坐在她身邊,將她攬進懷中:“莫生氣了,氣壞了身子怎麼辦?”
阮筠婷摟着他的脖子,並不言語。而是將頭枕着他的肩膀。
君蘭舟便輕吻她的頭,低聲問:“你給你父王寫了信?”
“嗯。”阮筠婷點頭。
“義父說,你以死要挾他。”
“對。”
“傻丫頭。”君蘭舟滿心的動容和感動盪漾着,幾乎要滿溢出來,俯身尋到她柔軟的紅脣,動情的吻住。
這個吻帶着溫柔的安撫和虔誠的膜拜。以及迫切的急於表達的感情,多重複雜的意思包含在一起讓阮筠婷感覺到窒息的沉重,然而君蘭舟卻不放開她,舌尖探入她的口腔,掃過的盡是敏感之處,讓阮筠婷覺得僅僅一個親吻,不但讓她感受到他的心情,更令她體會到銷魂噬骨之感,不自覺嚶哼了一聲。
脣分。君蘭舟呼吸有些急促,將阮筠婷緊緊抱在懷裡,如發誓賭咒一般道:“你放心,我定找到線索查出當年之事,將證據放在義父面前,讓他承認你我的感情,我絕不會辜負你的。”
“我一直都很放心。”阮筠婷嬌笑着回抱着他。
兩人安靜的相擁,過了半晌君蘭舟才道:“伏將軍對你……”
“沒事。我會修書一封給父王的。”
“你又要以死來威脅?”
“有何不可?伏將軍住的夠久,也該回去了。父王請他來。是因爲前一段時間我身上有蝠紋玉佩,擔心皇上和蕭北舒對我不利,邊境封鎖了,他自個兒進不來沒辦法才求了繡劍山莊的人。如今我已經安全了,做什麼還要繼續麻煩人家?”
“也是。”君蘭舟笑着點頭,“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完全對。其實你沒有完全安全,或許伏鄂留在此處對你也會有所幫助。”
“你的意思是……”阮筠婷眼珠一轉,立即明白了君蘭舟的意思:“你是說皇上在懷疑我的事?”
“正是如此。”
最近一段時間,皇帝對養心小築多有賞賜,不論是上好綢緞還是珍奇玩物。都會命人往養心小築送,不知情的人當真以爲大梁國有意與西武聯姻,誤會皇上許是看上端陽郡主了。可阮筠婷心裡明鏡似的,皇帝這是在討好,也是在安撫她,皇帝在乎的,是曾經老太太說過的那件事。
她母親擁有“千里眼”,皇帝或許還不死心,想從她身上得到線索。
不過皇帝送了什麼她都笑納了,真的要讓她做那等事,她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一來,她動手能力差的很,二來,她不能給自己惹禍上身。一口咬定不明白,不知道,也就是了。
但君蘭舟說的也有道理。
伏鄂雖然在西武國當職,可到底是繡劍山莊的人,皇帝就尊重繡劍山莊的身份,也不會傷害她。
“可他實在是太……”阮筠婷無奈的抱怨,到最後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
君蘭舟看着一片狼藉的畫案,眼神冰冷,有銳光閃過:“放心,我往後會保護你,必要之時,我會……”
“別。”阮筠婷捂他的嘴,“再也不要有呂文山那樣的事了。”
君蘭舟驚訝的低下頭看她:“你怎麼知道?”
“我早說過的。”阮筠婷靠着他肩頭道:“伏鄂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只不過是生活環境太優越,養成了他自以爲是的性子,想來也並非惡意。他不是十惡不赦,我不願意你手上沾染血腥。”
君蘭舟揉了揉她長髮,笑着道:“我知道了。那麼我不在時,你躲着他也就是了。”
“我曉得。”
阮筠婷是這樣應下的,也真的是這樣做的,接下來一連兩個月的時間,若沒有君蘭舟陪同,她絕不會單獨和伏鄂相處,她的書房也再不允許伏鄂進入。
伏鄂先是生氣,後是無奈。暗暗後悔自己衝動之下做了強迫之事,冒犯了阮筠婷,可現在後悔也已經無用了,只能想辦法補救。
“郡主,您慢着些,皇上說了,不急。”德泰跟在阮筠婷身後,殷勤諂媚的道。
阮筠婷笑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怎敢怠慢?對了,德公公,最近婉妃娘娘可好?”
“好着呢。”德泰笑道:“皇上寵愛婉妃娘娘,當真疼的什麼似的,要奴才說,這後宮裡頭,當真除了太后她老人家,就是婉妃娘娘最大了,連柔恭皇貴妃都……”後面的話沒有明說,但是那又搖頭又撇嘴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阮筠婷笑着點頭,與德泰一同穿過月亮門,來到御書房所在的院落,三月初春,指頭樹梢已經隱隱有嫩綠冒着喊冷鑽了出來,帶着一片生機盎然。
“郡主,您稍後,容奴才去通傳一聲。”德泰恭恭敬敬的行禮。
阮筠婷欠身還禮:“有勞德公公。”
眼看着德泰進了御書房的偏門。阮筠婷這才收起臉上一直繃着的笑容,揣摩起來。
皇帝突然傳旨來讓她入宮,不知所爲何事?想來想去,左不過是與寶藏有關的。
正沉思着,屋門一開,德泰笑着走出來,“郡主,皇上有請。”
阮筠婷頷首,跟在德泰身後進了御書房。
此處她來過幾次,熟悉的很,到了桐木黑漆的桌案前,阮筠婷並不擡頭,端莊的行禮:“參見大梁國陛下。”
眼角餘光看到右側有兩個穿了黑色長袍的人一前一後站在一旁。
“郡主請起,德泰,賜坐。”
“遵旨。”
兩名小太監擡着紫檀木雕牡丹花的太師椅過來,阮筠婷側身坐下,擡起頭正看到對面那兩個穿黑袍的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喬舒亞和雅格。
“原來是兩位。”阮筠婷頷首。
喬舒亞和雅格則以手撫胸行禮,以並不標準的官話問候道:“郡主殿下,近來好嗎?”
“託二位的福,我很好,不知道安吉拉可還好?”
“安吉拉回國之後在教會生活,過的很好。”
阮筠婷與兩位神父說話時,皇帝一直在看手中的一張圖紙。絲毫不介意洋人與阮筠婷閒談,“端陽郡主,今日請你前來,是讓你看看這個。”隨手將圖紙遞給德泰。
德泰小心翼翼的捧着走到阮筠婷跟前,一張一張的展示給她看。
阮筠婷看了那紙上的圖,心下很是驚訝,這是望遠鏡的圖紙!原來她果真沒有猜錯。好在阮筠婷早有準備,此刻就算再驚訝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好奇的眨巴着眼,站起身恭敬的問:“皇上,這是?”
皇帝一直留心打量阮筠婷的神色,見她並無異樣,心中便有一些失望,不過他也是掩飾情緒的好手,自然不會叫人看出他的喜怒,笑道:“這是洋人神父從大伊國帶回來的,說是他們國家的大船出海時,船長就會用到。
“正是如此。”喬舒亞點頭,道:“我這次前來,特地奉我國女皇之命,把圖紙送給大梁國的皇帝陛下。”
皇帝笑道:“還請大和尚轉告貴國的女皇陛下,朕深表感謝。”轉而又對阮筠婷道:“端陽郡主,你可能看得懂這圖紙?”
阮筠婷就算看得懂也不會承認,笑道:“皇上可真是說笑了,那種東西我怎麼會看得懂,說真的,連是什麼意思都不懂。”
“是麼。”皇帝顯然不信。
正當這時,外頭突然有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在德泰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德泰也是臉色一變,看了看阮筠婷才遲疑的對皇帝眨眨眼。
皇帝一擺手,“什麼事?”
“皇上,纔剛冷宮穿來消息,徐氏投繯自盡了。”
“她不是經常這樣麼。這一次又鬧什麼。”皇帝很不耐煩。
德泰戰戰兢兢道:“這一次人是真的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