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到底擔憂羅詩敏,次日清早匆忙用過粳米粥,就直往承茗居去。纔剛進門,苗媽媽迎了上來,笑着行禮道:“阮姑娘安好。”
“苗媽媽好,詩敏怎麼樣?”阮筠婷眉頭緊鎖,下意識的擡頭往屋裡看。
苗媽媽道:“我們奶奶真是料事如神,纔剛還叨唸着姑娘,說您一準兒清早來,我就說姑娘忙着上學去,興許會散學之後纔到,可您瞧,到底是奶奶與姑娘姐妹之間心有靈犀不是?”
“是啊,我昨夜就沒有睡踏實,偏生老媽子攔着,說閨女不合適來,否則昨日詩敏生產那會子我就來了。”
苗媽媽最疼惜羅詩敏,聽了阮筠婷的話,笑容都變的溫柔了許多,側身恭敬的引着阮筠婷上臺階:“姑娘慢走,這會子奶奶才起身用過早膳,四爺也到馨嵐居去給三太太請安了。”
“那小小姐呢?取了名字不曾?”
“取了的,四爺給取的,單名一個蕊字。”
“蕊姐兒?花蕊即是花心,芬芳全於此處,又被花瓣保護其中,不是意爲掌上明珠麼。可見四表哥很喜歡蕊姐兒。”
阮筠婷一番話說的苗媽媽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可不是,四爺將姐兒疼的啊。可是……哎,您待會兒多勸勸我們奶奶。”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裡屋,苗媽媽跟在阮筠婷後頭進屋,仔細拉上了門簾。
阮筠婷則是繞過屏風,笑着站在地當中,“詩敏。”
“婷兒。”羅詩敏正躺着,聞聲一喜就要起來。
阮筠婷忙到了她牀邊坐下,道:“你身子還虛着,不要亂動,我昨日得知你早產。嚇的三魂沒了七魄,怎麼好端端的不足月就……”
“不要提了,是我自己沉不住氣。”羅詩敏看了眼周圍,見沒有外人,才低聲道:“昨日晚上去給三太太問安,她提起紫馥在莊子裡病已經養的差不多了,要接她回來,我心裡有氣,回來苗媽媽越是勸我,我就越是氣。走路不小心被門檻絆一下,肚子就開始痛了起來。”
說到此處,羅詩敏嘆了一口氣:“我就是太急躁。一點點小事就將我激成這樣,若是真因爲這個沒了孩子,紫馥可是還沒回來就先不戰而勝了。”
阮筠婷明白她心裡的難過,這會子她還在月子裡,最好要保持平和的心情。於是不去說那些負面的東西,儘量放柔了聲音勸說道:“無論如何母子平安不是麼?而且四表哥也是極喜歡蕊姐兒的。”
“是麼?”羅詩敏有些懷疑:“我見老祖宗和三太太都沒有高興的樣子,四爺也是。”
“是你多想了,你看蕊姐兒,三顆心都在她的身上,哪裡是不寵愛?”
羅詩敏眨了眨眼。隨即撲哧兒一笑,愁雲盡掃,“你這丫頭。專會說好聽的來哄我。”
“我可不是哄你,事實如此。”
正當此刻,外頭小丫頭隔着門簾傳報了一聲:“四奶奶,四爺說前頭有不少大人前來道賀,他去前廳會客了。過一會子在回來。”
“嗯。”羅詩敏奄奄的應了一聲,面上雖然不動。可嘴角揚起的弧度已經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阮筠婷見她開懷,也就放下心,又與她說了一會子的話,才告辭去上學。
從成茗居到前院,恰好路過會客用的榮祉堂。阮筠婷到了榮祉堂西門的時候,腳步略微一頓,吩咐身後的嬋娟:“你待會悄悄的去打探,看看今日來道喜的都有哪些人。散學後我要知道。”
“是。姑娘放心。”
阮筠婷放心的去上學,散學後回到靜思園,嬋娟回話道:“姑娘,今兒連着一整日,共來了二十餘位道賀的大人。”
“這麼多?”阮筠婷很是驚訝。因爲三老爺在朝中的地位不高,只不過是個五品官罷了,四爺考過秋試不假,可成績並不理想,還在繼續深造之中。二十餘名官員,來的着實多了,就算是衝着徐家的臉面和地位,也還是有些誇張。
“奴婢不識字,所以沒法子記錄下來,只得暗地裡不着痕跡的與前頭的小丫頭們閒聊打探,得知先前來的七八位大人,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員,後來四奶奶的父親羅祭酒親自前來之後,來的便是一些大官了,好像都是振國司的,最高的還有二品官呢。”
“二品官?你是說在羅祭酒到來之後?”
“是啊。春桃是當時負責上茶的丫頭,她說後來來了那麼多朝廷大員,羅祭酒的表情都很驚訝。說還是咱們府上有名望,先有仁賢皇貴妃,如今又有了婉貴嬪,這些從前與咱們八竿子打不着的朝廷大員,也開始藉機向咱們靠攏了。”
阮筠婷聞言點點頭,打發人都下去,獨自一人放鬆的靠在湘妃榻上。
今日之事來的蹊蹺。
先前來了七八位大人,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員,然後羅祭酒纔到。想來羅祭酒是擔心女兒生了個女娃,會在徐家受冷落,纔不得不擺譜示威的。可後來來的一水兒是五品以上的官員,且羅祭酒表情很驚訝,連春桃一個丫鬟都看出來了。可見,羅祭酒根本不知道後來那些人會來,也想不到他們會來。
難道那些上至二品,下至五品的振國司官員,會無緣無故來與徐家套近乎?阮筠婷到了軍事科之後,對大梁國的瞭解也更多,所謂振國司,其實是一個直接聽命於皇帝的機構,專門做一些刺殺探聽和監視的事。雖然振國司超然於六部之外,其部下在朝中也並非全部都掛着官職,可其中的任何人,地位都是相當高的。
羅祭酒一屆文人,從四品的官職,說白了就是國家公立大學的校長,他如何會與振國司的人有了關聯?
或許,這些人不是瞧着羅祭酒的臉面來的?而是因爲徐家?難道徐家暗地裡和振國司的人有交情?還是說,那些人,與羅祭酒的目的一樣,只是爲了給羅詩敏撐腰來的?那麼他們幕後的那個人是誰?他們爲何要這麼做?
阮筠婷突然想起在平安寺後山住着的那個人,又想起一些關於羅詩敏身世的事,最終才嘆了口氣。左右這件事情對羅詩敏全無壞處,生了個女兒,三太太興許會怠慢羅詩敏,如今羅家拉攏人脈爲女兒撐腰,無論是三太太還是老太太,要給羅詩敏臉色看也都要好生想想。
想到這裡,阮筠婷不禁苦笑。不論爹是否是親的,好歹羅詩敏是有後臺的。將來如果是她也有這樣一天,都不知道可以依靠誰。
她記得,在現代時候聽過某個相聲演員說過一段經歷——小時候家裡窮,每到下雨的時候,同學們都是等着家長來送傘,只有他一個人狂奔回家,因爲他知道,就算等了,家裡也沒有傘可以送。
“沒傘的孩子,就要努力奔跑。”
現在她不就是那個沒傘的孩子麼?她還是要努力壯大自己,無人可以依靠,那就靠自己。
步入五月,天氣越發熱了。選秀一事也如火如荼的進行着。原本徐向晚病重,仁賢皇貴妃和呂貴妃爲了讓皇上高興,打算將今年的選秀大辦一番。誰知道婉容華榮升貴嬪之位後,皇上龍心大悅,也有了心思插言後宮之事,一句“一切從簡”就將仁賢皇貴妃和呂貴妃的計劃打亂了。
選秀之後,徐家的氣氛很是緊張,下人們走路都低着頭,生怕觸了幾位落選姑娘的眉頭,八姑娘,九姑娘和琦姑娘,三人出場,全部沒中。
不過阮筠婷心裡頭有數,先前徐向晚病癒之時,已經破格升爲從三品貴嬪,就連堂三老爺都封了男爵,食邑三百戶,皇上還特地賞賜了大宅子,讓徐向晚的父母家人住在樑城。
這件事,已經打破了平衡,選秀又怎會再容許徐家的閨女進宮?
不過後來傳出的消息,讓老太太也沉默了一會。
呂貴妃被封爲柔恭皇貴妃,並賜了與仁賢皇貴妃共同治理六宮的權利,其餘原有的那些人也都各自生了一級,可仁賢皇貴妃和婉貴嬪兩人的位份卻沒有變動,只是賞賜了一些吃的用的罷了。
嬋娟跟阮筠婷稟報此事,說起老太太聽後並無反應,倒是大太太沉不住氣嘮叨半晌的時候。阮筠婷僅是一笑。
皇帝是玩弄權術的高手,怎麼會允許徐家獨大?看來他雖然喜歡美人,卻不是一個糊塗皇帝。到現在,情勢纔是真的平衡了,這對徐家或許還是好事呢。
“姑娘,韓媽媽來了。”紅豆進門來通傳了一聲,側過身請韓斌家的進來。
阮筠婷放下茶盞,站起身親熱的迎上前去,拉住韓斌家的的手道:“大熱天的,韓媽媽怎麼親自來了?嬋娟,快端酸梅湯來。”
“是。”
嬋娟應聲下去了,韓斌家的笑着道:“姑娘,老太太還有吩咐呢,我說完了話兒就走。”
“媽媽請講。”
“明日要在望夏湖畔召開賞荷遊湖大會,樑城中的簪纓望族公子千金都要參加,老太太說四奶奶做了個月子,人都憋悶壞了,讓您陪着她,同七姑娘、八姑娘、九姑娘、十姑娘和琦姑娘一同去。咱們府裡的小爺們也要去呢。”
阮筠婷聞言心思一轉,笑了:“好,勞煩您回老太太的話,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