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微笑點頭,隨即問:“咱們隊伍啓程了,玉泉城的寒熱症怎麼辦?”其實她想問的是水秋心,奈何君蘭舟被關着,她無人可問,就只能如此側面的打探。
徐承風只當她關心城中百姓,道:“這會子自己身子要緊,還擔心別人做什麼。”
蕭北舒則是道:“蘭舟身邊的醫僕留在玉泉城了,還有隨行的兩位太醫,莫大人只留了一位太醫跟着隊伍照顧着。”
“原來如此。”水秋心果真留在玉泉城了。
玉泉城的事情了了,他就可以隨着自己的心意生活了。可是蘭舟……
阮筠婷再次掀起車簾王后看去,因爲角度的問題,車廂阻隔了視線,只能看到囚車的邊框,還有一襲粗布藍色的身影靠在囚車上。
天氣越發的冷了,寒風打着旋兒的吹,一望無際的荒草地被吹的沙沙作響,阮筠婷鬢邊的長髮也被吹向肩膀後。
這麼冷,蘭舟待在囚車裡,也不知身上的衣裳夠不夠暖。
“好了,你身子沒好利索,還要吹冷風,難道不想好了?”徐承風看不慣她自虐,將她拉回車裡,將窗簾掩好。
“表哥,蘭舟他……”
“莫大人還沒消氣,能帶着他上路還沒砍了他已經是他的造化了。”徐承風沉聲道:“你也是的,關鍵時刻連自己的保護不了,還想着保護別人?君公子雖然治療寒熱症有功勞,可他自恃功勞戲弄莫大人,這也是大罪。”
阮筠婷點頭。君蘭舟是有些肆意了。皇上要殺他,站在皇帝的角度來看本也可以理解,只不過蘭舟終歸是她的朋友,她不能看着他去死罷了。人就是貪心啊。之前擔心皇上殺了蘭舟,現在沒殺,她又開始擔心蘭舟冷着餓着。
“表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再不會魯莽行事了。”就算要關照蘭舟,也不必大張旗鼓的去做,她可以悄悄的去。
阮筠婷身上是新換的鵝黃色對襟褙子,烏黑長髮披散在腦後,顯得她越發消瘦的小臉更加蒼白。她說話的時候明眸忽閃忽閃的,表情也格外乖巧認真。讓徐承風心裡原本的那點火氣也消了,剩下的都是對她的心疼。擡起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寵溺的道:“知道就好,奶奶囑咐我好生照顧你,你若是出點什麼事。到時候奶奶還不罵死我。”
阮筠婷聞言笑了,道:“若是想害你,只要現在我虐待虐待自己就行了,回去跟老祖宗告狀去。”
徐承風用白眼看她,好像在罵她幼稚。阮筠婷看到徐承風的榮長臉上做出這樣的表情,無端端的想起了維尼熊裡的灰色驢子“屹耳”,心說如果徐承風知道她在心裡覺得他像毛驢,定會暴跳如雷。如此一想,她也撲哧兒一聲笑了。心情大好。
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變的開懷,但她能如此開朗,總好過死氣沉沉一身病氣的躺在那裡。徐承風也笑了起來。
蕭北舒看着表兄妹二人,心下一陣羨慕。自己家裡雖然也有表兄弟,卻沒有一個與他親近的,都不如君蘭舟。
徐承風又囑咐阮筠婷幾句。回身吩咐“高義”好聲照顧着,就掀起車簾飛身一躍。阮筠婷撩窗簾往外看,恰看到徐承風準確無誤的落在一直跟着馬車小跑的黑馬背上,一拉繮繩,掉轉頭往隊伍行進的相反方向奔去。
眼看天色漸漸暗了,隊伍停了下來,選了有水源的位置最安營。阮筠婷在車上躺了一會兒,待到一切妥當了,蕭北舒便來接她。
踩着紅漆的木凳子下車,才躺了一天,身上就痠疼又沒力氣,腿好像支撐不住體重,走上幾步便氣喘吁吁。
蕭北舒跟在阮筠婷身後,想扶她卻又不能,只能乾着急。好在阮筠婷的營帳並不遠,不多時就到到了帳篷。
阮筠婷在臨時搭起的木牀上坐下喘了會氣,覺得舒服點了用纔剛送來的熱水盥洗。又將長髮挽了個纂兒,一切處理妥當,便將她的包袱拿來打開。
她身上穿着的褙子並非她帶來的,想來是新購置的。將她來時帶來的棉衣和棉斗篷包好又拿了桌上的饅頭,倒了壺熱水,拿上陶碗,便出了門。
原本在帳篷裡,她看得到門前有人站崗守衛,以爲是蕭北舒。
誰知出來後才發現,門前站着的是個面生的胡軍,身上穿着和蕭北書一樣的軟甲。
見阮筠婷出來,那人拱手行禮道:“小姐。”
阮筠婷頷首,道:“高義呢?”
“徐侍衛吩咐他做別的事去了,派小人保護姑娘。”
“嗯。你可知道君公子被關在何處?”
那人往帳篷的後方一直,道:“君公子的囚車就在那邊,小人給小姐帶路。”
“不必了,你守在這裡。”
不是蕭北舒,她信不過,況且現在在營地裡,應當也不會有事。
那人還想再跟,可面前這位態度強硬,下了命令自己便無法反駁,只好行禮應是,看着阮筠婷提着包袱和水壺往帳篷後方走去。
五百多人的隊伍,營地面積也不小。阮筠婷走了一路,歇了兩次,纔看到在營地最邊緣靠近樹林的位置的囚車。
囚車被綁在樹幹上,馬匹被已被牽走,君蘭舟也並未呆在車裡,而是用鐐銬拴着手腳。腰上鎖着鎖鏈,另一端綁着囚車的車輪。君蘭舟長髮散亂,俊顏染塵,身上穿着藍色的粗布棉襖長褲,黑色的布鞋,盤膝坐在一張乾草墊子上,靠着車輪閉目養神。暮色降臨,冷風吹着他鬢角和腦後的長髮亂舞,原本應該冷的瑟瑟發抖的人,卻面色適然,好像他沒有被鎖在囚車旁。而是舒適的待在茶室裡。
這情景看起來,讓阮筠婷無比心酸。站在原地半晌沒有上前。
一人默然佇立,一人盤膝而坐,周圍走動的人和忙着安營紮寨的護軍。皆成爲兩人身旁的佈景。
阮筠婷手中的水壺冒出的熱氣隨風散去,漸漸攪動了凝固的空氣。
君蘭舟似乎感覺到有人注視。張開雙眼,那雙晶瑩如水的桃花眼裡瞬間注滿星輝。露齒一笑,道:“你醒了?好點了嗎?”
阮筠婷回以一笑,緩步到了他身邊蹲下,將雲錦嵌兔毛的夾襖披在他肩頭,又拿了披風蓋在在他腿上。
“啓程時候之淺提醒我帶來的,不過沒想到這裡會冷的這麼快,聊勝於無。你先披着免得凍壞了。”
聽到之淺二字,君蘭舟眸光一閃。
阮筠婷並未察覺,退後一些,倒了一碗熱水端給他:“那人沒對你用刑吧?”
君蘭舟接過熱水捧着,卻並不喝。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阮筠婷,溫暖的笑着:“沒有,沒用刑,也沒爲難。”
“這還不叫爲難?這麼冷的天,連個帳篷都不給。”阮筠婷心裡有氣,君蘭舟再頑皮,好歹也是皇帝的侄子,難道皇帝不能看在裕王爺的面上,就當小孩子惡作劇嗎?她就不信那麼多皇子皇孫沒有惡作劇的時候。
君蘭舟一笑。道:“你不用掛心我,他既然不殺我,還帶着我上路,就是暫時不會殺我了。而且隨行的太醫就一人,他也怕寒熱症反覆,留着我還有用處。”
“說的也是。”阮筠婷把饅頭遞給他。“你且放寬心,我想法子求莫大人,讓他幫你說情,早些放了你。”
君蘭舟接過饅頭大口吃了起來,嘴裡塞的滿滿的,點了點頭。
阮筠婷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心裡酸澀的很,待他喝着熱水把饅頭都吃了,才蹙眉問:“你白日裡可吃到東西了?”
君蘭舟搖頭,笑道:“我現在是囚犯,一日一餐已經不錯。放心吧,我禁得住餓。”
阮筠婷想起他自小行乞的經歷,要不到飯的時候,可不就是要餓着麼,這忍耐的功夫想來也是那時候練出來的。皇帝這樣拴着他,與栓大營裡那幾只狼犬有什麼區別?他要折磨的,不僅是君蘭舟的身體,還要折辱君蘭舟的尊嚴。
思及此,阮筠婷眼裡有了淚光。
君蘭舟看不得她這樣,又見夜風起了,便道:“快回去吧。晚上的藥也該用了。北哥兒那我告訴了他方子,那個藥一定要按時吃。”
“好。那我明日一早再來看你。”
“別來了。你這樣照顧我,那人看了準要生氣。你還病着禁不起折騰,別給了他找茬收拾你的機會。”
“放心吧,他既然留着你就不想你冷出毛病來。我有分寸。”阮筠婷將水壺給君蘭舟留下,起身擺擺手,沿着樹林邊的路往她帳篷的方向走去。
君蘭舟看着她纖瘦的背影走遠,才微微一笑,扯緊了身上帶着淡淡幽香的夾襖,閉上眼繼續養神。
出來走了這麼一陣,阮筠婷覺得精神清爽許多。沿途看着忙忙碌碌的護軍和營地裡一堆堆的篝火,體會到淡淡的寧靜。
正走着,眼前突然有一個黑影閃過。阮筠婷被嚇了一跳,看看營地,好似沒人發現,又往右邊樹林看去,卻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快步走向樹林深處,還間或回頭看看,像生怕被人跟蹤。
那不是蕭北舒化妝而成的高義嗎?他鬼鬼索索的做什麼?
阮筠婷原本心裡對蕭北舒此行能跟來就有許多疑問。
皇帝出行,肯帶在身邊的護軍定然都是信得過的精銳。這樣一隻隊伍裡,怎麼會輕易容許有人混入?蕭北舒又是如何將真的高義說服的?難道說,蕭北舒爲了混進隊伍裡把真正的高義殺了?若是不殺,又是怎麼做到能混跡這麼就都沒有被舉報或者發現?雖然想起蕭北舒爲了保護她而冒險混入隊伍中來覺得很感動,但她仍舊敏銳覺得事情有疑問,阮筠婷也知道這樣質疑蕭北舒是不對的,可她無法忘記曾經在書院發現有人密切監視蕭北舒。如果他只單純是個狀元郎,是個教書先生,何至於有人會監視?難道此行。蕭北舒並非單純的來保護她,混在隊伍裡還有別的事要辦?
心中百般疑問,回過神時人已經跟了上去。樹林裡雜草叢生,阮筠婷又身體虛弱。提着裙襬小心翼翼跟着生怕被發現,這樣一來就被蕭北舒甩開了一段距離。約莫走了一株香的時間,前方隱隱看到了火光。阮筠婷悄悄上前,躲在一棵大樹後頭,遠遠的看到有三十多名與蕭北舒穿了相同護軍服的人圍着篝火或坐或站。
阮筠婷心下一鬆,難道是這些人要消遣消遣,要好的開個篝火晚會?她也太疑神疑鬼了。
搖頭失笑,阮筠婷不想冒然打擾,轉身就要回去。剛邁了一步。卻聽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雖然距離很遠,但那敏感的內容還是讓阮筠婷婷了個一清二楚。
“主子的意思,是要選在明日清晨動手,那個時候是人最睏倦的時候。營地裡的防守也最是薄弱。”
“這一次,咱們一定要宰了狗皇帝!”
“對,宰了狗皇帝!”
羣情激奮後,又有一人道:
“高將軍,主子傳信,說已派了二百餘名兄弟埋伏在附近。”
隨即是蕭北舒的聲音:“之前在玉泉城,咱們尋不到機會動手,現在正是好時機。到時候咱們就來個裡應外合。”
……
阮筠婷捂着嘴,生怕自己發出一點點驚動這些人的聲音。驚訝之下。心跳已經快的數不清,身上的疲憊和痠痛也都感覺不到了。
明明都是護軍,怎麼會有人稱呼高義爲將軍?可見,這羣人秘密的從屬於另外一個組織,而高義是那個組織裡的“將軍”。蕭北舒假扮成高義,來與這些人會面。代表什麼?他是皇帝的人?還是說,他是組織裡的人?
阮筠婷的腦子已經亂成一鍋漿糊,當務之急,她是要安全的回到營地,回到自己的帳篷。不能讓這些人發現自己知道了他們的密謀。
然而緊張之下,阮筠婷沒發現自己的裙襬鉤住了樹枝,擡腿疾走,身上傳來“撕”的一聲,裙襬刮破,樹枝也斷了。
“什麼人!”護軍們已經被驚動,有十餘人起身向她衝過來,剩餘人則是起身觀望。
阮筠婷提起裙襬,快步往林中跑去。然而她的速度又哪裡敵得過訓練有素的護軍們?不多時就被攔住了去路。
“是個女子!”
有認識阮筠婷的人,指着阮筠婷道:“是莫建弼身邊那個小娘子!”
“她定會告密的,殺了她!”有人已經拔出佩刀。
更有人砸砸嘴,邪笑着逼近阮筠婷,“這樣的絕色,殺了豈不可惜?不如咱兄弟開開葷,也常常滋味兒。百花樓裡的花魁都沒這股騷勁兒!”
一人話音落下,大部分人都隨聲應和。隨隊伍出來已經月餘,即便在玉泉城,這些人也是留在城外紮營,不允許進城擾民,禁慾許久的男人們心下起了邪念,看着阮筠婷的眼神就似看到了獵物的餓狼。
阮筠婷背脊發涼,抓緊領口無助的後退,這羣人將去往營地的方向阻攔住,能退的方向只有東西兩邊,她想逃,但速度不敵,仍舊會被抓住。她想求救,可現在她喊破了喉嚨,營地的方向也不會有人聽到。這個時候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距離她最近的蕭北舒。
然而蕭北舒易容而成的高義,卻與那羣人的表現沒什麼不同,臉上都帶了即將一逞獸慾的淫笑。
現在除了逃走沒有別的選擇,阮筠婷心念電轉不過一瞬,轉身提起裙襬就玩命的往東邊跑去。
她從來都沒有跑的這麼快過,害怕的心臟就要脫腔而出。前兩世在經歷死亡的時候都是猝不及防,哪裡給了她害怕的機會?然而現在,身後被十來個大漢追着,明知自己被追上必然逃不過被猥|褻玩弄的厄運,她的恐懼已經擴大大無限大,就連面對皇帝龍顏大怒時,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然而,她即便有過在審奏院做“力氣活”的精力,身子比尋常姑娘家要強健一些,可她畢竟病着,體力不支。且不就算她沒有生病,也定不可能逃得過這麼些成年男子的追逐。不過一會兒工夫,阮筠婷便覺得身後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帶入了一個穿了軟甲的懷裡。
“啊!!”
阮筠婷嫌惡的掙扎尖叫。那人卻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斥道:“快跑!”
話音剛落,她就被半摟半抱的被帶着跑起來。速度遠比方纔自己跑要快得多。
是蕭北舒!阮筠婷心中略微安定,蕭北舒剛纔不救她,是爲了打消這羣人的懷疑?
“高將軍,你怎麼幫那個小娘們!”身後有護軍大叫。
蕭北舒一邊帶着阮筠婷發足狂奔,一邊道:“主子要推翻狗皇帝正是要爲了老百姓謀福利,咱們若是殘害無辜之人,還與狗皇帝的人有何差別!”
“她聽了咱們的秘密。就該死!”
“她只不過是個姑娘家!”
“高將軍,你若不放下她,別怪兄弟們翻臉不認人了!”
“不可能!”
蕭北舒不再言語,只是抓着阮筠婷手臂的手更加用力,腳上速度也更加快了。阮筠婷被拉着,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
“嗖!”一隻羽箭沒入右前方的矮樹叢。
阮筠婷嚇的輕呼一聲。還不等反應,蕭北舒就拉着她轉了方向,往左前方充滿霧氣的林子深處跑去。
身後的人似也是追着跑的累了,紛紛解下隨身攜帶的弓箭,也不再顧及“高義”,竟是要將他們一同亂箭射死。
阮筠婷跑的氣喘吁吁,心臟彷彿要從嘴裡跳出來,腿也不是自己的了。被蕭北舒握住的胳膊因爲他太過用力。疼的難以忍受,在這樣被她拖累下去,蕭北舒怕也要跟她一起陪葬。
“蕭大哥。”阮筠婷沙啞的叫了一聲。
蕭北舒用力一擁她,兩人身子轉了個方向,於此同時,剛纔他們所在位置的大樹上被釘上三支羽箭。
“你自己。自己走,別管我了。”阮筠婷無力的推了蕭北舒一下。他們現在已經跑出一段距離,如果是蕭北舒自己,應該很容易逃脫。
蕭北舒卻不言語,只是擁着她的胳膊更加用力了。
阮筠婷上氣不接下氣,冰冷的空氣呼吸間能點燃胸腔和喉嚨的火氣。如今每一次喘息,都似針扎一般疼痛。
“我,我不行了。”
“堅持一下。”
蕭北舒話音剛落,又有好幾只羽箭沒入二人剛剛跑過的位置。
即使蕭北舒半抱着她託着她,她的腳步仍然跟不上,踉蹌之下向前倒去,阮筠婷一閉眼,疼痛襲來,手腕和膝蓋生疼,摔倒之後,她的腦子也有一瞬的空白,見蕭北舒也跌在自己身上,心道定是她跌倒的力量將他拉的摔倒。
就在這時,蕭北舒一聲悶哼。隨即大力抓起她,往左側的了林中跑去。
阮筠婷腳不沾地,被蕭北舒像提包袱一樣提着,一回頭,卻見他的左肩後頭,插了一支羽箭!
“蕭大哥!”原來剛纔他竟是幫她擋了一箭!
“別說話。”
鮮血迅速染紅了蕭北舒的軟甲,他的速度也明顯下降。即便如此,他仍舊沒有放開阮筠婷。
阮筠婷眼淚涌出眼眶,有驚嚇,有感動,也有絕望。難道他們今天要一起葬身於此?
越往密林深處越是黑暗,霧氣也越重。眼前的能見度不超過三步,身後射箭的人也失去準頭,但是人聲卻越來越接近了。別說後面的人追不追的到他們,若這樣亂跑下去,恐怕會迷路在林子裡。野外走獸甚多,他們的危險不會因爲逃離背後的人而消除。
阮筠婷深知這一點,蕭北舒更知道。但是後有追兵,前途迷茫,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向前。
正當此刻,兩人卻覺得腳下一空,阮筠婷驚呼一聲,身體急速下落,幾乎瞬間掉入了水中。水差不多有一仗深,阮筠婷反應不及,喝了好幾口水。好在她識水性,與蕭北舒一起浮上了水面。
“蕭大哥!”
“婷兒,沒事吧!”
“我還好。”
兩人划着水,摸索着找到了地洞的四壁,發現只有最中間的位置水很深,越往一邊水越淺。蕭北舒拉着阮筠婷的手,勉強到石頭的一塊凸起,讓她站上去。即便如此,水仍舊沒過阮筠婷的小腿,蕭北舒則是半身至於水中。
四周一片黑暗,潮溼漆黑的四壁和水面反射洞口一丁點的光亮。但也只能隱約看得出四周的環境。這應當是一個天然的地窖,底部大約有兩丈的直徑,四五丈深,越是往上,直徑越小,洞口也只有井口那麼大,且被雜草遮擋了大半。正是因爲黑暗中此處不容易被發現,兩人才毫無防備的掉了下來。
“蕭大哥,你……”
“噓!”
蕭北舒捂住了阮筠婷的嘴。
於此同時,頭頂傳來遙遠微弱的對話聲。
“人呢!”
“不可能不見了!”
“就在這附近,仔細搜!若是讓她告密,咱們這些人都得死!”
“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還有,注意樹上,他們別是爬了樹!”
“是!”
……
上頭傳來窸窸簌簌撥亂草葉的聲音。阮筠婷渾身溼透的貼在牆壁上瑟瑟發抖,蕭北舒的手一直捂着她的嘴,兩人都仰着頭看着上頭的動靜,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直到說話和搜查的聲音漸漸遠了阮筠婷才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道:
“蕭大哥,他們走了。”
“是啊,咱們暫時脫險了。”蕭北舒的聲音有些微弱。
阮筠婷這纔看到,他左側後肩上的羽箭仍舊插着。
“蕭大哥,怎麼辦,你的肩膀。”
“不礙事。”黑暗中的蕭北舒安尉的笑笑,右手伸過去稍微活動了一下箭身,確定沒有傷及筋骨,這才用力一拔。
噗的一下,鮮血噴用。蕭北舒悶哼了一聲。
“蕭大哥!”
阮筠婷手忙腳亂的抓起長裙,然而兩人身上都已經溼透了,如何能起到包紮止血的作用?三輩子加起來,這是阮筠婷見過最血腥的場面,她拿着溼透的布條,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幫他。
“沒事的,給我。”蕭北舒接過布條,一端用牙齒咬着,右手繞過肩胛骨,想了想肩膀處大血管的走向,將布條勒了上去止血。
黑暗中,阮筠婷也看不清蕭北舒的血是不是止住了,只能伸手去摸,入手的仍舊是溫熱粘稠。
“沒事,已經止血了。”
“是嗎?”阮筠婷渾身發抖。
蕭北舒道:“是,只不過是皮外傷,沒有大礙。不過這樣不行,你會凍出毛病來的。”
“我沒事。上頭的人,到底是什麼人?”
蕭北舒濃眉緊鎖,面露猶豫,半晌才道:“既然你都聽到了,我也不能瞞着你。那些人,應該是什麼秘密組織的人,我之前在樑城,無意中發現了高義此行要刺殺皇上的意圖。但是苦於沒有證據,去與皇上說了他也不會信,正巧當時聽說你也在隊伍之中,我擔心你的安危,又不想皇上暴斃天下動盪,就想法子迷暈了高義,交給一個朋友看管着,請了一個朋友幫我易容,混了進來,一來可以保護你,二來,則是可以觀察他們的動靜。”RQ